「姐夫,她,她又追上來了?」竇沙單手拉著剛剛整理了一半的馬肚帶,哭喪著臉匯報。
如果剛才沒有聽話整理坐騎,他還能立刻上馬跑路。而馬肚帶鬆開之後還沒來得及系,上馬飛奔,就等同於自殺!
「讓開道路,你去一邊收拾!收拾好之後,跟你姐姐立刻走!」韓青的乘具,也沒整理完畢。但是,他卻沒有像竇沙一樣沮喪。先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果斷從馬背上取下了角弓。
這回,他可不敢再留情。拉滿弓臂,目光將尾羽、箭蔟與女子胯下的坐騎三者,快速成一條直線,捏著箭尾的四指同時放鬆。
「嗖——」羽箭離弦而去,直奔目標所在。
韓青對射擊結果看都不看,一邊迅速將第二支箭搭上弓臂,一邊高聲斷喝,「姑娘,不要再靠近,否則,休怪韓某下手無情!」
話音未落,青衣女子已經快速俯身,手中一把形似狗腿的彎刀快速橫掃,「叮」地一聲,居然將凌空而至的羽箭給磕得倒飛而起。
這一手,可是太高明了。
韓青甭說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就連看,都是在上輩子的武俠片中才看到過。當即,他愈發相信,女子來意不善,果斷將第二支羽箭射向女子高聳的胸口。
緊跟著,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
雖然他的射術著實不怎麼樣,架不住平素經常鍛鍊,體力充沛。一口氣,將壺中羽箭射了半空,雙臂居然還有力氣穩穩地將角弓拉滿。
而那青衣女子,則果斷雙腳脫離了馬鐙。整個人如同一隻青色的蝴蝶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以令人眼花撩的動作,將所有射向自己的羽箭,無論有沒可能射中自己,都逐一避過。
一邊如同跳舞般躲閃,她還有閒暇,一邊嬌滴滴地調侃,「哎呀,韓郎好狠的心。竟然拿狼牙箭射奴奴的胸口。奴奴到底哪裡得罪了你,讓你竟然忍心下如此殺手?」
「韓郎,你如果真的恨奴奴,奴奴下馬,讓你生擒了可好?你把奴奴帶回屋裡,放床榻上去打,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奴奴保證連聲求饒。」
「哎呀,別射奴奴的臉。臉花了,你將來就沒法帶奴奴出門了。俗話說,女人的臉,是專門為了男人生的……」
「下賤,不知羞!」明知道她說這些話,只是為了亂韓青的心,竇蓉依舊被氣得臉色發黑。從馬背後,取出韓青專門請工匠為自己打造的短弩,抬手就射。
弩箭雖然短,速度可是比弓箭快得多。登時,那青衣女子的動作,就再也保持不了先前穿花蝴蝶般的從容。不得不快速墜落,將整個身體藏到了馬腹之下。
弩箭貼著她的馬鞍掠過,帶起一串木屑。青衣女子翻身而起,再度坐上了馬鞍。先一刀劈飛韓青射來的羽箭,隨即,朝著竇蓉迅速揚手,「該我了,吃我一顆雞蛋!」
「快躲!」韓青見勢不妙,一縱身撲過去,將竇蓉撲倒於地。
有顆亮閃閃的暗器,緊貼著他的脊背飛過,「砰」地一聲,正中路邊樹幹,深入半寸。
「撐盾,保護你姐!」韓青根本沒時間去看那暗器到底是什麼東西,衝著愣在一旁的竇沙高喊。
隨即,快速翻身,半跪在地上拉開角弓,將箭壺裡的最後三支箭,連續搭上弓臂,從側面射向那女子的坐騎。
戰馬的側面作為目標,比橫放的門板都大。而韓青的射術再差,在不到十五步的距離上,也沒有射偏的道理。(註:二十五米射門板,喜歡玩弓的朋友可以試試。)
那女子心疼坐騎,立刻顧不上再拿暗器砸竇蓉。果斷側身,從馬鞍後取出一件披風,奮力揮舞,「嘩啦啦——」宛若凌空展開了一面錦旗。
三支羽箭先後飛至,從展開的旗面上直穿而過。然而,在貫穿旗面的瞬間,卻被帶歪了方向,最後竟無一支成功射中馬身。
「又該我了!」青衣女子的臉孔,忽然又變得如同寒霜般冰冷。丟下被射穿了的披風,策馬舉刀,直奔韓青,「狗官,受死!」
倉促之前,韓青根本來不及換兵器,只能縱身閃避,同時將角弓奮力抽向女子的手腕。
「嗆郎!」一聲脆響在半空中傳來,韓青手中的弓臂,被那女子用狗腿刀給砍掉了一半兒。
而那女子,在戰馬掠過韓青身側的剎那,又迅速輪圓了手臂,奮力斜抽。身姿舒展,如白鶴在水中起舞。
「啊——」此時此刻,韓青可沒功夫欣賞女子的身姿。大叫著仰身倒下,隨即橫向打滾,同時雙腳將地上的乾草樹枝朝著半空亂踢。
這姿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然而,卻救了他的小命。
那女子,一刀不中,身體下探,原本在雙方拉開距離之前,還有再機會追砍一刀。卻不料,韓青滾得太快,地面上飛起的枯草樹枝和泥土,又嚴重干擾了她視線,只好低聲罵了一句「無恥」,將身體重新端坐回馬背。
「你才無恥,大姑娘家家,求著男人帶你上床!」竇蓉急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一邊向韓青飛奔,一邊朝著青衣女子大罵。
那青衣女子,被坐騎帶著跑出了四十步,快速撥馬而回。一邊重新將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一邊嫵媚地搖頭,全然不似,剛才揮刀砍人之時,那冷若冰山模樣。
「妹子這話可就錯了,那不是無恥,而是天地間最重要的事情。如果男人不帶女人上床,家家戶戶早就斷子絕孫了,哪有光屁股娃娃追著老婦喊阿婆?!」
這話,既粗俗,又生動,偏偏還完全站得住腳。登時,將竇蓉說得滿臉通紅,無言以對。
正羞惱間,卻看到那青衣女子,又變成了冰山般高冷模樣,將狗腿刀在胸前一橫,沉聲威脅,「你最好把飛刀放下,否則,下次我用鐵雞蛋砸你,可不會出言提醒。而姓韓的,也未必還來的及救你!」
沒等竇蓉來得及還嘴,她的面容又變,眨眼間,從冰山美人,變成了嬌憨少女,「姐夫,麻煩你讓竇家妹子躲遠一些。人家是替紫菱姐姐給你送信的,不想牽扯到她。」
「她不會讓我一個人面對危險,而你,也未必就勝券在握!」韓青聽了,卻毫不猶豫地搖頭,「別扯許紫菱了,她做不了你的姐姐,也不會有你這樣的朋友!」
「韓郎不是輕易不肯回紫菱姐姐的信麼?怎麼現在竟然對她如此推崇?」青衣女子聽了,迅速又從嬌憨少女,又變成了邪惡嫵媚的風塵妖姬,「奴奴知道了,你跟紫菱姐姐一樣,都是嘴上不肯明說,心中卻早已情根深種。哎呀,奴奴好苦,竟然跟紫菱姐姐一樣,看了韓郎第一眼,心中就再也抹不去你的身影!」
「怎麼辦呢?」她一邊緩緩讓戰馬加速,一邊嘆息著搖頭,宛若海棠照水,丁香結愁,「只好親手殺了韓郎,才能徹底解脫。」
說罷,渾身上下,又是一冷。策馬掄刀,直取韓青脖頸。
韓青心中早有準備,毫不猶豫拉開與竇蓉的距離,然後雙腿交替倒退,直接躲到了一個大樹之後。
「咔嚓!」大樹被青衣女子手中的狗頭刀砍中,大塊的樹皮連著白花花的木屑倒飛而起。那女子一擊不中,再度揮刀,寒光如電,直奔韓青脊背。
「咔嚓!」關鍵時刻,韓青又是一縱身,讓另外一棵大樹,為自己擋下了致命一擊。隨即,隨即,借著大樹的掩護,邁開大步,直奔自家坐騎。
「妖女,看刀!」竇蓉大急,將飛刀接二連三擲向青衣女子。然而,卻被對方一一磕飛。
那女子,嫌她礙事,猛地又揚起了左手。剎那間,一道寒光呼嘯著直奔竇蓉面門。
「砰!」竇沙及時撐開了韓青製造的竹片粗布軟盾,將寒光遮擋在距離自家姐姐兩尺之外。姐弟倆,全都被嚇得臉色發白,冷汗亂冒。
「妖女,我在這兒。有本事沖我來!」唯恐那青衣女子傷到竇蓉,韓青扯開嗓子高喊。隨即,俯身屈膝,從自家戰馬腹部快速鑽過,右手握住掛在馬鞍下的槍桿迅速前拉。
長槍順利地被他拉出,青衣女子也繞過了坐騎,堵向了他的正面,再度揮刀斜剁。
以步對騎,韓青無論速度,還是高度,都不占據優勢。轉眼間,就被逼得險象環生。而那女子,卻一刀快過一刀,刀刀不離他的脖頸。
眼看著,就要將他斃於刀下,忽然間,韓青的身體僵了僵,隨即,以詭異的步伐,迎著刀光向前跨步。
「叮」地一聲,槍鋒恰恰磕在了狗腿刀上,將刀身盪開半尺。緊跟著,韓青右手橫拉,腰腹大腿手臂同時發力,槍鋒迅速回到正前方,被槍桿推著向前急刺。
「咦——」青衣女子,沒想到韓青忽然間,竟如同換了一個人。驚詫地瞪圓了眼睛,側身閃避。
槍鋒貼著她的胸口位置刺空,槍纓甩起,抽在她身上,不重,卻令她忍不住輕輕皺眉。還沒等她來得及還招,耳畔忽然傳來一聲霹靂般的斷喝,「嗨——」
緊跟著,韓青身體凌空翻滾。手中的長槍,如同活了一般向外畫了條弧線。粗大的槍桿,在身體巧妙的配合下,狠狠掃向了她的馬鞍。
人躲開,馬必然受傷。青衣女子無奈,只好用狗腿刀格擋。「噹啷」槍桿與刀身相撞,發出一聲脆響,隨即被彈開了半尺。而青衣女子手中的刀,竟然被砸得下墜了兩尺余,差一點兒,就砍傷了自家坐騎。
「啊——」她嘴裡發出一聲驚呼,果斷催促坐騎,與韓青拉開距離。然後,在四十步外,重新調頭。一邊調整方向和速度,一邊皺著眉頭,對韓青上下打量。
此時此刻,也許才是她的真正模樣。既不像冰山般高冷,也不似風塵女子般嫵媚,渾身上下,更沒有半點兒閨閣少女的嬌憨。
然而,韓青卻根本無暇去仔細觀察,這瞬間的變化。雙手持槍,雙腿反覆調整步伐,鼻孔里的呼吸聲粗重得宛若有人在拉風箱。
自打李源受傷那天起,他開始與各種來歷不明的對手廝殺。如今雖然不能算是身經百戰,但二三十戰,肯定經歷過。
可從沒有一次,讓他感覺如此緊張,如此狼狽。
如果剛才,不是忽然間身體被殘魂接管,使出了韓家槍法中的殺招。眼下的他,很可能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
而殘魂在接管了身體的那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仿佛就耗盡了全部精力。現在,已經將身體控制權又還給了他,並且,無論他怎麼呼喚,求肯,都無半點動靜。
「韓郎好身手,奴奴真的喜歡上你了。你說,咱們倆,算不算不打不相識?」青衣女子驚魂稍定,再度變成了青樓女子,嬌笑著擺了擺狗腿刀,策馬加速。
先前因為低估了韓青的身手,她才被逼得狼狽不堪。而這次,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右手中的狗腿刀,左手中的鐵膽,背後的俯首弩,還有鞋子上的飛針,她一定要請韓青嘗個遍。
無論其中,哪一個發揮作用,姓韓的今日,都在劫難逃!
眼看著,雙方之間的距離,就又被拉到了二十步之內。青衣女子,迅速抬起左手。
「砰!」還沒等她將鐵膽砸出,斜刺里,忽然傳來了一聲霹靂。緊跟著,無數鐵砂伴著硝煙噴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