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句話的事情

  自打推斷出自己的心臟裡頭,可能還住著身體原主人的殘魂之後,韓青就一直想找機會前往華山,請和尚或者道士幫忙看看有沒有解決辦法。

  在他想來,既然眼前的世界並非純粹的唯物主義世界,連鬼魂都已經出現,那麼,傳說中高僧和道長,懂得捉鬼也是必然。

  如此,即便高僧和道長們本事不濟,沒把「殘魂」超度,至少,自己也能通過此舉達到一個警告目的,讓「殘魂」明白,自己絕非拿他無可奈何。今後其想要坑害自己之時,應該有所顧忌。

  當然,如果能一次性將問題解決就更好了。「殘魂」得到超度,可以早點轉世投胎,韓青自己,也徹底獲取自由,跟身體前主人以往的生活一刀兩斷。

  從此,韓青自己無論做什麼事情,說什麼話,都不用再受身體前主人的影響。也不用再考慮穿幫不穿幫。

  甚至,韓青不在乎換個名字,帶著竇蓉到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去隱居。

  反正,眼下的大宋雖然存在很多問題,國力卻仍處於上升期,至少在他和竇蓉將這半輩子過完之前,用不到他來拯救。

  而他從金牛寨帶出來的細軟,雖然不夠讓他和竇蓉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五年之內,吃飽喝足並且有三間房子可供居住的目標,卻可以輕鬆滿足。

  至於五年之後,想必他已經完全適應了大宋生活。憑著一手毛筆字和強健的體魄,混個溫飽乃至小康,肯定不成問題。

  如是想著,韓青的動力就更足。

  這天早晨起來,不待秋霧散盡,就帶著竇蓉,踏上了前往華山方向的道路。

  時值仲秋,田野的莊稼都已經收割完畢,水果也只剩下了柿子可摘。所以,一路上很難見到行人,即便偶爾碰到一兩個,也都是行色匆匆,沒時間搭理他和竇蓉是誰。

  如此,二人在大部分時間裡,心情都甜蜜且輕鬆。根本不需要小心提防,被「鄉賢」們的爪牙追上,或者被紅蓮教的信徒盯梢。

  只有到了較大型的村寨,或者縣城附近,韓青和竇蓉,才需要收起遊山玩水的心思,提高警惕,小心應對可能出現的情況。

  然而,大部分時間裡,他們的警惕都純屬多餘。

  大宋官府的反應速度,還不足以在半個月之內,做出任何對於一名從九品官員的最終處置決定。

  而這名從九品官員,犯下的也不是什麼謀逆之罪,只是將縣令和主簿的犯罪證據,都公之於眾的而已,刺激不到官府做出最快反應。

  雖然韓青的行為,嚴重違反了官場規矩。但是,州府一級的主官,根本不敢擅自做主,拿出對他的處理意見,只能等待經略安撫使或者轉運使的決定。

  而這個時代,既沒有電話線和網絡,又沒有電報。

  轉運使和經略安撫使即便做出了決定,命令傳到地方上,也需要花費四五天時間。當地方官員接到命令之時,韓青估計早已不在其管轄範圍之內。

  至於「鄉賢」們,同樣是因為勢力範圍和通訊的原因,很難跟上韓青和竇蓉兩人的腳步。

  即便有個別「鄉賢」與定安周家關係不錯,願意替周家出氣。也不可能像當初周崇對付韓青那樣,派爪牙在整個縣的範圍之內圍追堵截。

  往往當某個鄉賢通過底下人匯報,得知闖下大禍的韓青,可能剛剛從自己家門口路過。沒等他們召集起爪牙準備動手,韓青和竇蓉已經離開了他們的勢力範圍。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根本追之不及。

  華州多山,氣溫偏冷。

  臨近中午時分,秋霧才終於全部被陽光曬散。

  韓青和竇蓉兩個,也沿著小路走上了官道,來到了一個名為下邽的縣城附近。

  擔心自身安全,二人不敢進城,然而,乾糧調料等物,又急需要補充。

  並且,二人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單薄了,需要找家裁縫鋪,買兩件現成的絲綿夾襖,以抵擋越來越涼的秋風。

  因此,二人繞著縣城,又轉了大半圈。最後,找了一個距離縣城不到十里,看起來頗具規模的村寨走了進去。

  按照韓青兩輩子的生活經驗,這種村寨,屬於縣城的經濟輻射範圍之內。比那些距離縣城較遠的村寨,要繁華許多。裡邊的店鋪,基本能滿足自己的生活需求。

  事實也正如他的判斷,很快,二人身邊的包裹,就全都變得滿滿當當。

  並且在集市上,韓青還非常幸運地,又買到了兩匹騾子。用來馱運行李和補給等物,剛好可以節約一部分坐騎的力氣。

  然而,在出村子之時,二人的好運氣,卻似乎用完了。一名弓手帶著十幾個鄉勇,咋咋呼呼地在村子口設下了卡子,開始挨個檢查過往行人的身份。

  調頭往回走,肯定已經來不及。並且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韓青只好悄悄給竇蓉打了個手勢,然後一隻手拿出自己專門請求李遇幫忙偽造的「公據」,一隻手拉著棗紅馬的韁繩,朝著卡子走了過去。(公據,即宋代的路引。)

  竇蓉心領神會,立刻將飛刀抄在手裡,準備萬一對方展露出惡意,就立刻放飛刀扎人。然後與韓青一道,強行闖卡,逃之夭夭。

  卻不料,那名弓手看了韓青出示的公據之後,非但沒有表示出絲毫的懷疑。反而笑呵呵地拱著手,跟他套起了近乎,「原來是坊州來的李秀才,怪不得看起來從頭到腳書卷氣十足。在下張惠,有件坊州那邊的事情,想跟秀才公打聽一下,不知道秀才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秀才在大宋,乃是對讀過書,卻沒功名之人的尊稱。而如果對方有敵意,肯定距離其同夥越近越好,不應該主動跟其同夥拉開距離。

  因此,韓青稍作猶豫,就輕輕點頭,「那是自然,仁兄儘管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秀才公請稍稍挪步!」弓手張慧笑著做了手勢,帶領韓青遠離哨卡。

  竇蓉不放心,自管悄悄跟上。那張慧和他手下的鄉勇們看到了,也不干涉,只是微笑著搖頭。

  如此一來,韓青愈發相信,對方沒有惡意了。跟著對方走了十幾步之後,將手從刀柄附近挪開,靜待下文。

  「秀才公從坊州來,可聽說,定安那邊有一位韓巡檢,最近做下了一件捅破天的大事?」那張慧也不多耽誤功夫,停住腳步之後,立刻笑著向韓青拱手。

  「實不相瞞,聽說過一些,卻知道的不太詳細!」韓青心裡立刻打了個突,卻發現對方兩隻手都交叉在身前,連忙也笑著拱手還禮。

  「在下雖然只是個弓手,細算起來,跟那韓巡檢也是巡檢司一脈!」那張慧笑了笑,繼續說道,「韓巡檢這事,幹得痛快,在下佩服!不過,最近在下聽說,有人花費一萬吊銅錢,買他的性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韓青聽到此處,豈不知道對方早就認出了自己身份,並且在主動向自己示警?立刻躬下身子,重新施禮,「多謝張兄。那韓巡檢,如果知道有袍澤如此掛念著他,必將銘刻五內!」

  「唉,一句話的事情而已。當不起李秀才的大禮!」弓手張慧側身避過,然後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在下只是個小小的弓手,幫不上他的忙,也就能打聽打聽,他去了哪?希望他有個警醒,千萬別靠近長安。那長安城,可不是個好地方,誰黑誰白,很難分得清楚!」

  說罷,又對著韓青行了個禮,轉過身,自管吩咐麾下弟兄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