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廢物利用

  「耶律都頭,咱們距離澶州大營還有多遠?」張庭玉在馬背上側轉身,朝著一名親兵打扮的中年男子詢問。

  就在半個月之前,他還是萬人敬仰的從三品上將軍,鎮戎軍右廂都指揮使,如今,卻成了喪家之犬。

  巨大的地位落差和精神壓力,讓他形神俱疲。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賠光了本錢的行腳商販,從頭到腳透著一股子晦氣和卑微。

  「快了,快了,頂多還有一個時辰路程。」侍衛打扮的中年男子很不耐煩,皺著眉頭高聲回應,「張將軍,從早晨到現在,你都問了不下十遍了。路就這麼一條,你問得再多,它也不可能變短!」

  「我,我只是心裡頭不踏實。」若是在鎮戎軍中,哪個都頭敢這麼跟自己說話,張庭玉肯定立刻下令將其拉下馬來,軍棍伺候。

  而現在,他卻陪著笑臉,向對方拱手,「耶律都頭勿怪張某多疑,此處地形極為空曠。若是忽然與宋軍遭遇,我等連逃命……」

  「逃命?那是你們大宋將士才會做的事情!」不等張庭玉把話說完整,耶律都頭就沒好氣地打斷,「我大遼男兒,向來提刀前沖,無論是對方來了多少兵馬!」

  也不是他存心讓張庭玉難堪,而是宋軍整體的表現,的確讓人瞧不起。

  自打年初兩國開戰以來,只有楊嗣、楊延昭、李繼隆和韓青四人,多少給大遼勇士製造過一些麻煩。剩下宋國文武,要麼望風而逃,要麼主動開城投降,將糧草、輜重,還有堪稱神兵利器的火雷彈,不要錢般往大遼將士手邊送。

  如此窩囊的對手,怎麼可能值得大遼勇士正眼相待?更何況,這位張將軍,還是毒殺了其自家主將的白眼兒狼!

  「當然,當然,契丹男兒勇猛,在下早就見識過。」張庭玉的臉,立刻憋成了茄子色,然而,卻仍舊不敢發怒。訕笑著繼續向對方點頭哈腰,「只是在下領兵多年,已經養成了習慣。無論走到哪兒,都會仔細看一看地形,以免被忽然衝出來的敵軍,殺個措手不及。」

  「敵軍?」姓耶律的都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冷笑著撇嘴,「從相州到德清,已經全都被大遼拿下來了。這當口,哪個沒長眼的宋將,還敢過河來送死?趕緊把心放回肚子裡吧,你!別自己嚇唬自己!這條路,是我們蕭總管親自替你選的。若是沒把握,他也不會派在下帶著弟兄們來接你。」

  「是,是,多謝蕭總管。」知道對方嘴裡的蕭總管,乃是遼國南面行人司大總管蕭達凜,張庭玉只能收起疑慮,乾笑著拱手。

  跟在他身後的一眾叛將和親兵見了,原本就低迷的士氣,愈發接近於零。

  如果天底下有後悔藥可賣,他們當中絕大多數,肯定是拼著傾家蕩產也會買一顆當場吞下。

  原本大夥在鎮戎軍中,日子過得頗為滋潤,承擔的還是拱衛京師的任務,根本不用去前線拼命。可是,卻經不住高官厚祿的誘惑,竟然稀里糊塗去追隨了雍王趙元份。

  若是那趙元份真的有本事,哪怕篡位失敗,帶著大夥割據一方也算。誰又能想到,空頂著一個四賢王的名頭,那趙元份竟然做事宛若兒戲。攻破皇城之後,連搜索殘敵都沒仔細搜一下,就急著趕去紫宸殿去坐龍椅。

  結果,龍椅沒坐成,卻被那姓韓的一槍戳死在紫宸殿門口,麾下兩萬餘士卒,俱作鳥獸散。

  這下可好了,大夥從龍之功沒立成,卻全成了逆賊。營中的弟兄們得知李繼和死得不明不白,也紛紛四散逃命。

  於是乎,偌大個鎮戎軍右廂,就只剩下了張庭玉和大夥這些被他欺騙拉攏的倒霉蛋。全部加起來,都不夠五百人。想要活命,除了投奔敵國之外,又能有什麼其他選擇?

  俗話說,送上門的買賣莫要談價。

  既然是張庭玉帶著大夥主動投奔,那遼國又怎麼可能像當初拉攏王繼忠一樣,不惜千金買馬骨?

  眾人費了千辛萬苦,繞遠路渡過黃河,前來接應的,卻只是遼國南面行人司的一個小都頭!

  雖然都頭姓的是耶律,可耶律這個姓,翻譯成宋字就是「劉」。在遼國,姓「耶律」的人,也和大宋姓「劉」的人一樣多,當然不可能個個都是皇族!

  若是遼國耶律都頭接上大夥之後,直接領大夥去相州拜見蕭太后也好。雖然將大夥看輕了一些,至少能讓大夥儘快睡個安生覺。

  偏偏那耶律都頭,又奉了遼國南面行人司大總管蕭達凜的命令,要求大夥直接去澶州拜見大遼皇帝耶律隆緒。

  這一繞,就又是兩三百里路。沿途各地,雖然全都落入了遼國掌控。可遼國狼騎的數量畢竟有限,不可能在每個新打下來的城池內都安排重兵駐紮。

  很多城池裡頭,駐紮的全是幽州簽軍或者剛剛投降沒多久的宋軍。大夥真的遇到什麼危險,那些傢伙能不立刻關閉了城門,就已經算仗義。怎麼可能主動出城來救援?!

  「諸位不必如此驚慌。」畢竟是南面行人司的細作頭目,耶律都頭感覺相當敏銳。發現眾降將和降兵們情緒不對,又笑著出言補救,「我家蕭總管,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不瞞你等,當初王繼忠歸降,按照約定去假裝生擒他的大遼勇士,也只有二百人,在下和在下身邊的弟兄們,正好是其中一都。而我家蕭總管,之所以要諸位去覲見我大遼聖皇帝,也是給諸位一個機會。到時候,只要張將軍與諸位,將各自知道的情況如實匯報,聖皇帝肯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多謝耶律都頭指點迷津,我等記下了。」眾降將和侍衛聽了,心中終於又有了幾分指望,紛紛陪著笑臉拱手。

  「多謝耶律都頭,我等初來乍到,不知遼國禮儀。覲見聖皇帝之時,如果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還請耶律都頭不吝指點。」張庭玉能做到鎮戎軍右廂都指揮使,當然比尋常將領「聰明」得多。立刻從親兵手裡要來一包金錠,笑著塞給了姓耶律的遼國細作頭目。

  「指點到談不上!」那耶律都頭經常跟大宋官員打交道,不用猜,光憑藉重量,就知道包裹里裝的是什麼。立刻收起傲氣,笑著點頭,「我們大遼,遠不像你們大宋那邊規矩多。不過,你們大宋那邊,有個叫韓青的傢伙,最近一直被我大遼聖皇帝掛在嘴邊上。張將軍如果知道他的底細,在覲見聖皇帝之時,不妨多說一些。」

  「韓青——」張庭玉立刻咬牙切齒。

  如果不是韓青,他現在已經官拜太尉,爵封一等了。怎麼可能像喪家之犬一般,逃到了黃河之北?

  這個人的底細,即便耶律都頭不提醒,他見了遼國皇帝之後,也會鄭重匯報。

  不求別的,只求大遼兵馬殺到汴梁之後,能將此人抓來,讓自己親手將其碎屍萬段!

  「準備——,放!」仿佛聽到了張庭玉的詛咒,殘破的堡寨內,韓青猛地揮下了長槍。

  剎那間,二十餘支火箭離開弓弦,拖著青煙落向張庭玉等人頭頂。「砰砰砰……」,箭杆上的火藥包炸裂,將四周圍的戰馬嚇得亡魂大冒,悲鳴著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