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人是誰?開封府為何不傳黃良過來,解釋他案發當晚的行蹤?」韓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皺著眉頭刨根究底。
「中人便是當初陪著她一起去認屍鄰居朱助教。朱助教在太學教書,你以前應該見過。而巡河校尉黃良畢竟是神衛軍的人,除非確鑿證據,否則,開封府即便派了差役去,他也可以用軍務繁忙為藉口,拒絕接受傳訊。」楊文廣嘆了口氣,幽幽地補充,「你剛才點出來的卷宗,我這就派人去給你拿。但是師兄,這個案子,我建議你還是放一放為好。第一,苦主都已經撤訴,開封府追查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感激。第二,溺水者雖然只是個九品小吏,卻涉及到了排岸司和神衛軍,你查得越深,受到的擎肘就越多。」
「那為何你們北司遲遲沒有結案,還把它轉到了我這裡來?」明知道楊文廣說的乃是肺腑之言,韓青心裡卻好生不是滋味。也嘆了口氣,低聲反問。
眼前這個開封府,終究不是另一個時空傳說中的那個開封府。沒有包青天,沒有展昭,沒有三口銅鍘。做事總要受官場盤根錯節的關係掣肘,追查案情之時,也要先考慮本部門的利害得失……
這樣的開封府,其實與大宋其他衙門,沒多大不同。或者說,是天下所有衙門的一個縮影。
眼下主事者是王曙、折惟忠、楊文廣和王炎,四個人都持身清正,也不貪財,開封府還能正常履行其職能。若是將來換了一夥貪財且不要臉的人上來,開封府內,恐怕很快就變得怨氣衝天!
「北司沒有結案,是因為折判官和師兄你一樣,覺得此案疑點太多。即便眼下無法追查到底,將來若是有別的案子,出現了與此案的交叉案情,還可以再拿出來重新梳理。」被韓青問得心中尷尬,楊文廣想了想,認真地解釋。「至於轉到師兄這邊,估計是折判官不小心。或者,折判官覺得,師兄可以繞開那些擎肘,另闢蹊徑。具體是哪一種,我也不清楚。要等他和王炎從陳橋鎮那邊暗訪回來,再仔細詢問。」
「追查的怎樣了,你那邊有具體一點兒的消息沒有?」韓青聞聽,注意力瞬間又轉移到折惟忠和王炎兩個,正在幫自己做的事情上,壓低了聲音詢問。
楊文廣原本就打算跟韓青通個氣,聽到他問,立刻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如實道出,「正如師兄所料,那個地址,是余柏蓮故意布下迷陣。你的回信送到那裡之後,立刻被那家人的女眷改了個新地址,又送進了急遞鋪子。為了不打草驚蛇,折判官和王炎沒有動收信的那家人,而是在追查信的最新去向。」
「這可就難了,急遞鋪子每天接到的信,成百上千封。除非立刻進去搜撿,否則,怎麼知道我寫的那封信,又要被轉寄到何處?」韓慶頓時覺得頭大,眉毛皺成了一團疙瘩。
「這種急遞鋪子,都像商行一樣,有專門的帳本。而當天收到的委託,也不會當天寄出,總得同一個方向的信和包裹攢在一起,寄送費用抵得上車馬費時再送出。」楊文廣立刻露出了幾分行家風範,笑了笑,低聲解釋,「王炎麾下的兄弟當中,有一個擅長翻牆入室。半夜潛入急遞鋪子,翻一翻帳本,就知道你那封信又要被送去哪裡。」
「然後繼續跟著送信的夥計走。」韓青恍然大悟,笑著撫掌。
「跟著信走。我估計,最終目的地,肯定還在京畿一帶。所以,不會拐太多彎子,最遲後天,應該就能查到最終去了哪裡。」楊文廣笑了笑,輕輕點頭。
作為韓青的同齡人,又同是將門之後,他在對韓青佩服之餘,或多或少也存了一些比較的心思。
眼下韓青幫北司處理積案,勢如破竹。他心裡自然希望北司的同僚們,也能給韓青同等分量的回報。
而及時把余柏蓮的藏身之處找出來,就是最好的回報。這說明折惟忠、他和王炎等人,也絕非尸位素餐之輩。韓青能為開封府北司指點迷津,他們幾個,也能為開封府南司撥開雲霧。
「北司三傑,果然名不虛傳!」擁有兩個世界的人生閱歷,韓青幾乎一眼,就看出了楊文廣心思,果斷挑起大拇指,低聲誇讚。「這事如果讓我自己去查,恐怕發現信被送進急遞鋪之後,就立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師兄客氣了,你只是初來乍到,不熟悉京畿的情況,身邊也沒太多人手可用。」楊文廣聽得心中舒坦,滿臉驕傲地擺手,「等師兄你熟悉了京畿的情況,麾下又有了足夠的人馬可用。這種事情,恐怕隨便勾勾手指,就能解決得乾脆利落。」
「師弟這張嘴,就像抹了蜜一般。」韓青聽罷,又笑著調侃。「師兄堂堂男兒,都被你哄得分不清西東。若是哪天遇到合意的女子,師弟恐怕只需要三言兩語,就能讓她乖乖地主動請媒人登門。」
「我哪有師兄那本事,一首新曲,讓半個汴梁的女子魂牽夢繞。」楊文廣不甘「示弱」,立刻笑著回敬。
有道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師兄弟倆半開玩笑半當真,互相「商業」吹捧幾句,彼此之間關係,就又拉近了許多。
「這件案子,師兄還要繼續查麼?如果要,我這就安排人去給師兄取卷宗。」玩笑過後,楊文廣又想起先前的事情,笑著問道。
他是打心眼兒里,不希望韓青於一樁苦主已經撤訴的溺死案上,再浪費任何精力和時間。所以,話里話外,試探的意思很明顯。
非常出乎他的預料,韓青竟然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想都不想,就輕輕點頭,「取來吧,我把所有案卷,從頭到尾,再看一遍。如果沒有其他新的頭緒,還是前面那幾樣,就暫且放下。如果能有新的發現,就繼續查下去。師弟別笑我死心眼兒,我之所以盯著這個案子不放,是因為心裡頭有一種預感,這個案子背後,恐怕不太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