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這一次,卻是韓青、王曙和楊文廣三個,異口同聲。
然而,下一個瞬間,三人的追問,卻轉到了三個不同方向,讓信使招架不暇,「是不是有人逼著官家親征?」
「雍王好名無實,官家怎麼把留守汴梁的責任交給他?」
「官家從沒帶過兵,到了前線,將士們到底聽誰的命令?」
「這,這……」信使不知道該先回答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苦著臉連連拱手,「王相,韓提刑,這位小將軍,在下,在下不懂,真的不懂啊?在下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朝廷要求用驛馬傳遞聖旨!在下領了聖旨就直奔青州,其他根本顧不上問。」
「無妨!」王曙迅速恢復了冷靜,轉身從自己的隨從手裡拿了一包韓青在三天前幫他預備的銀豆子,拍進了信使手裡,「拿去給弟兄們買酒水解乏,王某這就趕回京師。」
「在下,在下替自己和弟兄們,多謝王相厚賜!」信使立刻行禮道謝,滿臉感激。
狀元公,還是新任參知政事賜下的賞錢,不在乎多少,在乎的是個吉利。其他幾個信使見了,也紛紛向王曙行禮,然後自覺地上馬告退。
「佳俊,季明,趕緊走!」王曙已經顧不上虛禮,沒等信使離開,就立刻催促韓青和楊旭兩個起程。
受老上司寇準的影響,王曙做事務實,對虛名不甚在乎,對於清流們指手畫腳,也不怎麼感興趣。
而雍王趙元份,卻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四賢王」,以往處理任何政務,不論具體成果如何,都能博得大部分清流的讚賞。
所以,二人之間,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甚至有些彼此看不順眼。忽然被朝廷安排到一起留守京師,也難怪王曙方寸大亂。
「快走,快走,希望還能來得及說服寇相和王相,一起阻止官家。」楊旭也是心急如焚,一邊猛抖馬韁繩,一邊喃喃自語。
作為軍中之人,他可是知道,大宋官家趙恆的指揮水平有多「高」。
以往遼軍挑起戰端,大宋官家趙恆,總是派八百里加急,將陣圖和具體作戰策略,賜給他祖父楊嗣。而他祖父在擊退了遼軍之後,也會上表,感謝並稱讚趙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但是,事實上,他祖父楊嗣,每次接到官家的陣圖和策略,都會悄悄地封存起來,連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換句話說,大宋官家趙恆,就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第二」,指揮能力,連他伯父趙匡胤和父親趙廣義的一根腳指頭都不如。其頒發下來的所有策略和陣圖,都不具備任何可行性。只是前線主將們為了照顧官家的心情和臉面,從來都不說破而已。
如今官家不好好在汴梁城內「運籌帷幄」,偏偏要御駕親征,讓楊旭怎麼可能不著急?
可以預見,只要官家到了前線,領軍的主帥立刻就會左右為難。
按照官家的指揮去作戰,必敗無疑。而不聽官家的指揮,恐怕打了勝仗也沒啥功勞,吃了敗仗,更是死不足惜!
「壞了,我這個夢中蝴蝶,真的一翅膀扇出了颶風!」韓青雖然沒有說話,心中卻再一次湧起了驚濤駭浪。
一邊策馬緊緊跟在王曙和楊旭兩個身後,一邊在腦海里仔細翻動另一個時空的歷史知識。
越翻,他越覺得透不過氣來!
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歷史記載,大宋官家趙恆,原本準備遷都金陵避禍,卻耐不住寇準苦勸,才勉為其難地御駕親征。
並且走在半路上,趙恆還準備掉頭逃命,又被寇準和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兩人,聯手阻止,硬生生將車駕推過了黃河上的浮橋。
而眼前,大宋官家趙恆,竟然主動帶著寇準、王欽若等人,北上前線,發誓要與耶律隆緒對決於澶州城下!
與另一個時空的歷史記載,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往好的方向琢磨,是大宋官家,受到了韓某人這隻「蝴蝶」的影響,變得勇敢自信。
可往壞的方向琢磨,則意味著,他韓某人記憶里的歷史,與眼前的現實已經徹底分道揚鑣!
從此之後,有沒有「澶淵之盟」,就要另說。
他所依仗的那點歷史知識,再也無法作為前瞻。
從現在起,他也不再具備任何「穿越者」的優勢,無論做任何決定,都必須根據眼前的形勢,而不是腦海里所記得的歷史事件!
如果「澶淵之盟」也不存在了,另一個時空歷史上,大宋今後一百多年的屈辱性和平發展時期,也必將跟著不復存在。
澶州之戰打贏了還好,宋軍也許會一鼓作氣,收復大半年來所有失地,甚至反攻入燕雲十六州。
一旦打輸了,遼軍就可以追著大宋官家倉皇后退的腳步,殺入汴梁,然後席捲整個中原!
而導致這一系列災難性後果的原因,竟然是韓某人的出現。
第一場秋雨剛剛結束,天氣不算太熱,但是,韓青在馬背上,卻大汗淋漓。
平生第一次發現,自己距離歷史關鍵節點,竟然如此之近。
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所起到的作用,竟然如此之大。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承受力!
「佳俊,你怎麼了?還撐得住麼?」聽到背後傳來的喘息聲越來越沉重,楊旭回過頭,關心地詢問。
不回頭則以,一回頭,他立刻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放慢了速度,讓韓青先追上來,然後跟對方並轡而行,「要不要先歇一歇?你其實不必著急跟我和王相一起往京師趕。他是有聖旨在催,我是需要回去想辦法讓官家派兵接應我祖父和楊延昭……」
「沒事!」韓青抬手擦了一把額頭如槳冷汗,強打起精神回應,「我剛才是在想,如何才能確保澶州不失,有點兒走神。」
「必須勸阻官家,不要親征。為此,哪怕被寇相怪罪!」楊旭信以為真,立刻大聲提議,「王欽若素來謹慎,應該不會同意官家以身涉險。丁謂和陳堯咨跟你交情不錯,咱們回到京師之後,我再聯絡幾個將門老前輩一起……」
「恐怕已經來不及了!」王曙身居高位,對朝廷的運作模式和具體決策出籠過程,了解得遠比韓青和楊旭深。也放慢了馬速,喘息著搖頭,「官家接連下旨催我回京師,說明親征已經板上釘釘。而朝令夕改,乃是為政的大忌。無論咱們說動的多少人幫忙,恐怕都無法再阻止官家的車駕。並且,等咱們趕回汴梁,恐怕官家和寇相等人,早就到了黃河邊上!」
「那就想辦法勸官家不要過河!反正跟澶州只剩下半日路程,他只要到達黃河邊上,就算是到了前線!」楊旭的想法很直接,喘息著高聲提議。
「難!」王曙想了想,繼續搖頭,「我現在能做的,只是確保汴梁平安無事。佳俊,你一定要全力幫我。如果汴梁無事,官家即便在澶州初戰不利,有李繼隆老將軍在,大軍穩住防線。若是汴梁出了問題,哪怕官家在澶州大獲全勝,三軍的士氣,也會一落千丈!如此,咱們兩個,就是千古罪人,百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