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沸淌潑雪

  不是沒有彌勒教徒奮起抵抗,只是雙方的訓練程度和作戰經驗,根本不在同一層面。

  每一夥彌勒教徒撲上去,都僅僅能給武又的槍鋒,增添一抹血跡而已。跟在武又身後的幾名鎮戎軍伙長,則槍挑刀劈,堅決不允許任何人對武又造成夾擊之勢。

  後續跟過來的其他鎮戎軍老兵,則以武右和幾名伙長為前鋒,在疾馳中形成一個銳利的楔形。

  高速移動的馬蹄,將楔形陣的攻擊力不斷放大。

  區區八十幾人,像一把巨大的鋼楔子,不斷朝著紅衣彌勒教頭目靠近,靠近,沿途遇到任何阻擋,都無情的碾碎。

  「保護佛子,保護佛子!」彌勒教的護法和堂主們,被突然殺出來的騎兵,嚇得魂飛魄散,丟下各自的部曲,不顧一切向「紅袍子」靠攏。

  紅袍子姓馬,名秋實,乃是五台山方丈馬光德的親生兒子。也是大遼南面行人司安插在彌勒教的話事人。(註:正史上,五台山的和尚,曾經多次替遼國刺探軍情。給宋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如果馬秋實戰死,彌勒教在黃河以南的「百年大業」要遭受重擊不說。遼國那邊曾經許諾下的榮華富貴,這些護法和堂主們,也不知道該找誰去兌現。

  所以,他們只能不惜代價,保住馬秋實。至於其他彌勒教徒的傷亡,與他們的榮華富貴比起來,不值得一提。

  「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婉轉悽厲,仿佛野獸垂死之時發出的哀鳴。

  然而,嘴裡不停高喊著「斬妖除魔」的彌勒教眾們,聽到保護「佛子」的號令,非但沒有努力向紅袍子馬秋實靠攏,反倒將各自的腳步放得更慢。

  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並不真的相信有什麼彌勒轉世。

  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加入彌勒教,是貪圖入教之後可以仗勢欺人,可以保護自己不被其他教徒欺負,可以在打官司之時,令差役們不敢趁機敲詐勒索。

  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今天肯跟著「佛子」一道來攻打水寨,是聽說官兵不堪一擊,水寨空蕩蕩的不會有幾個守軍。

  而現在,不堪一擊的官兵,卻殺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空蕩蕩的水寨,卻有成百上千的羽箭射出。

  他們不立刻轉身逃命,已經是念在彌勒教以前曾經給大夥帶來許多好處的份上。

  讓他們捨命去抵擋官兵,替「佛子」爭取「施法」時間,怎麼可能?

  「跟我來!斬將奪旗!」距離紅袍子馬秋實等人五十步處,武又丟下已經滑得無法握緊的長槍,抽刀在手,向著彌勒教的帥旗斜指。

  八十三名鎮戎軍老兵,數量不及彌勒教徒的三十分之一。然而,他卻堅信,此戰自己必勝無疑。

  鎮戎軍是大宋二十四路禁軍里,唯一能跟党項鷂子正面作戰,且不落下風的部隊。

  驕傲早已經刻在了每一名將士的骨頭上。

  武又和身邊的老弟兄們,即便到了韓青麾下,並且各自有了官職,也未改本色。

  今天既然韓青將「守住水寨,以防賊人趁虛而入」的任務,交給了他們。他們就要打出自己的威風來。

  所以,發現有彌勒教徒趁著韓提刑過河救人之際,偷襲水寨。武又等人立刻開始整隊。

  不帶領任何新兵,新兵沒經過嚴格訓練,也配合不了鎮戎軍的戰術,留在寨牆之後開弓放箭,就已經足夠。

  這次,他們這群老傢伙,要重操舊業。不再管大夥現在的官職如何,仍舊組成一隊,聽從原來上司武又的指揮!

  武又在李繼和麾下之時,只是個親兵都頭,沒認真學習過如何指揮作戰。唯一擅長的,就是衝到敵將面前,一刀將對方砍死。

  今天,敵我雙方眾寡懸殊,他本能地就採用了自己最喜歡的招數。

  「只誅首惡!不想死的退開!」揮刀掃起一片血浪,武又大喊。雙腿同時狠狠磕打了兩下馬肚子,將戰馬的速度壓榨到極限。

  「只誅首惡,不想死退開!」鎮戎軍老兵們齊聲狂呼,一個個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時代,如痴如醉。

  一隊不知所措的彌勒教眾,眨眼間,就全都被鎮戎軍老兵們砍翻在地。戰馬踩著屍體繼續前沖,馬蹄下騰起一團團紅霧。

  一群慌不擇路的彌勒教眾,又在戰馬前出現。武又揮刀砍過去,將其中看起來像是頭目的人砍倒。其他鎮戎軍老兵迅速跟進,刀光帶起一道道血浪。

  衝起速度來的騎兵,對上嚴重缺乏訓練的步卒,簡直就是克星。

  後者即便擋得住從頭頂劈下來的鋼刀,也擋不住陸續踩過來的馬蹄。而馬背上的騎兵,只要將刀揮落,借著戰馬的奔行速度,就能將槍桿連同持槍的人,一併切為兩段。

  除了沖在最前方開路的武又和幾名伙長之外,其餘鎮戎軍老兵,大多數都不揮刀劈砍。而是俯身於戰馬的脖頸處,手臂斜著下探,手腕翻轉,將刀刃橫著對向前方。

  這是一種更有效的攻擊戰術,借著戰馬的奔行速度,橫過來的刀刃就像一把把巨大的飛鐮。

  凡是有彌勒教徒,被刀刃沾上,其身體立刻被切開一條巨大的傷口。

  傷口不深,頂多一寸,卻在剎那間,將受傷者的生命力和血漿全部抽乾。令受傷者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圓睜著雙眼死去。

  「保護我,保護我,我要做法,我要做法!」沒想到韓青在水寨之中留下了一支精銳,更沒想到這支精銳居然是騎兵,彌勒教佛子馬秋實被嚇得魂飛膽喪,慘白著臉,一邊大叫,一邊努力將身體偏離騎兵們的刀鋒所指。

  然而,無論他多努力,從水寨里殺出來的那支騎兵,卻距離他越來越近。

  帶隊那員老將,就像長了一雙鷹眼般,總能迅速發現他的位置,然後帶領騎兵調整方向,又發起新一輪衝擊。

  「保護我,保護我,我要做法,我要做法殺了他!」馬秋實欲哭無淚,聲音都變了調。

  先前帶隊偷襲水寨,他唯恐自己這邊人馬不夠多。此刻轉身逃命,他才發現,無論自己朝著哪個方向逃,都有數不清的教徒擋在自己身前,推都推不開。

  「給佛子讓路,給佛子讓路!「衝過來護駕的護法和堂主們大急,揮舞鋼刀,衝著周圍的教徒們亂砍。

  血腥的殺戮,讓周圍亂作一團的教徒們,頭腦迅速恢復清醒,紛紛尖叫著向左右逃散。

  身體看起來最強壯的彌勒教左右護法,趁機各自架起馬秋實的一條胳膊,拉著他加速向遠處狂奔。

  「長矛手,長矛手過來列陣,官兵沒多少人!」一名堂主忽然轉身,用鋼刀逼迫教徒們,在馬秋實身後結陣,阻擋騎兵。「只要讓他們速度慢下來,咱們就是一人一口,也能將他們活活咬死!」

  聲音喊得響亮,他自己,雙腿卻繼續快速後退。四周圍,總計沒經過幾天訓練的彌勒教徒們,也不肯聽他的吩咐。一個個,以更快速度向兩側閃避,唯恐阻擋了騎兵的道路,被馬蹄踩成肉泥。

  「只誅首惡,余者不問!」武又騎在馬上,將彌勒教徒們的反應看得真切,立刻又揮舞著血淋淋的鋼刀高呼。

  他曾經受傷多次,臉上疤痕縱橫,模樣看起來原本就頗為猙獰。此刻又濺了滿身的血,更是像是剛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彌勒教徒們,一個個嘴裡再也喊不出「斬妖除魔」四個字,撒開雙腿,拼命遠離「惡鬼」的刀鋒所指。短短几個彈指功夫,竟然在「惡鬼」和自家「佛子」之間,讓出了一條完整的通道。

  輕甲騎兵作戰,最怕的是失去速度。有了完整的通道,勝利就已經近在咫尺!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武又猛地將身體貼近了戰馬脖頸,同時用力狠踹馬鐙。

  從西夏帶回來党項棗紅馬與自家主人配合默契,立刻咆哮著騰空而起,「唏噓噓——」

  陽光照在人和馬的身上,將巨大的陰影投向地面。

  地面上,凡是被陰影籠罩的彌勒教徒們,全都嚇得丟下兵器,雙手抱頭,不敢再將身體挪動分毫。

  佛子馬秋實天天說佛法無邊,卻從沒施展過任何正經法術,只會在碗裡變雞蛋。

  而「惡鬼」,卻飛在了半空中,手裡拿著一把血淋淋的鋼刀!

  鮮明的對比,讓大多數彌勒教徒,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氣。已經逃遠的努力逃得更遠,來不及逃走的乾脆丟下兵刃,抱頭求饒。

  只有少數十幾個狂信徒,在走投無路之際,又選擇了頑抗到底。

  然而,他們卻連武又的兵器都沒碰到,眼睜睜地看著棗紅馬再度騰空,從自己頭頂上一躍而過。緊跟著,更多鎮戎軍老兵,騎著戰馬沖至,將他們淹沒在一片刀光之中。

  「保護佛子!」兩名護法和一名堂主,停止逃命,舉著長槍試圖阻攔再次落於地面的棗紅馬。

  他們的勇氣非常可嘉,然而,已經衝起了速度的騎兵豈是區區三個勇敢者所能阻攔?

  武又只是輕輕一撥馬脖頸,就躲開刺過來的第一桿長槍。隨即,鋼刀借著戰馬的速度橫掃,將持槍者的手臂連同槍桿一併掃上了半空。

  「唏噓噓——」棗紅馬咆哮著抬起前蹄,踢飛另外一名彌勒教護法。

  第三名負隅頑抗者迅速失去勇氣,倒拖著長槍轉身逃命。武又連多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沒有,策馬掄刀,再次追向彌勒教的佛子,臉上的笑容好生不屑!

  「別殺我,別殺我,我是佛子,我知道彌勒教的所有秘密,我可以戴罪立功!」聽到身背後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紅衣佛子馬秋實猛地掙脫了兩名護法的拉扯,先橫向跨出了半丈遠,然後快速轉身,舉手高呼。

  這個動作,可是出乎了所有人預料。策馬追過來的武又微微一愣,舉在半空中的刀,立刻砍不下去,被坐騎帶著,從馬秋實身邊急掠而過。

  那兩名先前拼死架著馬秋實逃命的彌勒教左右護法,則雙雙瞪圓了眼睛,痛心疾首。

  下一個瞬間,他們嘴裡同時發出了一聲大罵,各自轉身,分頭奪路狂奔。

  根本來不及。

  武又雖然已經將他們甩在了身後,跟過來的鎮戎軍伙長們卻沒錯過他們。

  輕輕一撥馬頭,兩名伙長就脫離隊伍,追向了彌勒教左右護法。隨即,鋼刀帶著風聲下掃,從背後將二人掃成了滾地葫蘆。

  被鋼刀掃過之處,血淋淋的傷口長達一尺半。彌勒教左右護法的身體在翻滾中,噴射出大量鮮血,很快,就趴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別殺我,別殺我!」紅衣佛子馬秋實被嚇得臉色煞白,直挺挺地跪倒於地,雙手抱著腦袋繼續高聲求饒。

  陸續衝過來的鎮戎軍老兵們,不屑地收起刀,用戰馬將他團團包圍。

  四下里,其餘彌勒教護法和堂主們,誰都沒有勇氣來救自家的「佛子」,趁著鎮戎軍老兵們光顧著俘虜馬秋實,沒功夫繼續追殺其他人的機會,扯掉頭上的白布,丟下兵器,直奔河邊不遠處的高粱田。

  「許樂,王雙,你們倆帶著弟兄,繼續追殺彌勒教徒,避免他們又紮起堆來,死灰復燃!」武又在八十步外,撥馬而回,不看被大夥團團包圍的「佛子」,第一時間調整戰術。

  過河救人的戰艦,還沒有返回水寨。彌勒教徒雖然首領被俘虜,人數卻仍舊占據優勢。

  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繼續追亡逐北,不給彌勒教徒重新集結的時間,才能徹底鎖定勝局。

  「遵命!」被點了將的兩名老伙長,答應著,帶領老兵們,對彌勒教徒展開新一輪追殺。

  只要看到有教徒開始聚集,就策馬衝過去,將其直接衝垮,不問他們聚集起來的目的,到底是想要結伴回鄉,還是垂死反撲。

  武又自己,則策馬走到已經嚇癱了的彌勒教佛子馬秋實面前,一探身,將鋼刀架在了此人的頭頂上,「站起來,去河岸邊,告訴契丹人,你們失敗了。讓他們不要繼續做白日夢!」

  「別,別殺我,別殺我,我可以戴罪立,啊……」馬秋實嚇得連聲求饒,根本聽不見武又在說什麼。直到武又側轉刀刃,用刀側面兒狠狠抽了他一個大嘴巴,才慘叫著停止了哀求。

  「去河邊,別耍花樣,告訴契丹人你已經一敗塗地!」武又乾脆跳下棗紅馬,用刀刃蹭著馬秋實的脖頸,再度吩咐。

  「去河邊,否則,把你剁成肉泥!」四名留下來保護武又的鎮戎軍老兵,也齊齊翻身下馬,瞬間堵死了馬秋實逃命的可能。

  「哎,哎,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這就去!」馬秋實被嚇得渾身發軟,原本也沒力氣再逃。抬手捂住被抽腫了的嘴巴,一邊回應,一邊緩緩站起身,踉蹌著朝河岸邊走去,每走一步,都有滴答答的尿液,順著褲腿緩緩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