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
「好冷,快凍死了。趕緊點火,點火!」
「一場秋雨一場寒吶!」
……
更多的叫囂聲伴著腳步聲,穿透李存孝的塑像,強行往韓青耳朵裡頭鑽。
韓青被吵得心煩意亂,不得不又睜開眼睛,透過塑像上的裂縫,觀察外邊的動靜。不看則已,一看,又被嚇了一大跳。
只見並不寬闊的正殿內,轉眼間已經擠進來不下二十號人。每個人都身穿濕漉漉的黑色勁裝,拎刀握槍,面目猙獰。
而泥土做的供桌前,有名膀大腰圓的絡腮鬍子壯漢,已經迫不及待。一邊搓著蒲扇般的大手,一邊衝著橫放在供桌之上,被捆得如同粽子般的女子,嘿嘿淫笑。
「小娘子,別掙,別掙,這是捆豬蹄子扣,你越掙扎,它就越緊。等火燒起來,白某就放開你。然後咱們洞房花燭!」
「嗯嗯,嗯嗯……」那被捆著的女子,嘴巴也被堵得緊緊,無法出聲叫罵,身體卻拼命蠕動。
絡腮鬍子見此,心中慾火更盛。張開雙臂,開始往外趕人,「去去,那邊還有廂房可以躲雨,別在這裡礙事!今晚,老子要拿正殿做洞房!」
「恭喜白堂主!」
「白堂主儘管由著性子玩,我等給你把風!」
「屬下正在點火,把火點起來就走。天冷,堂主小心著涼!」
……
眾黑衣人亂鬨鬨地答應著,紛紛朝門外撤去。臨出門之前,還戀戀不捨地朝著供桌看上幾眼,大吞口水。
「火點起來了沒?點起來就快滾!別耽誤老子洞房花燭!」絡腮鬍子堂主又快速掃了一眼,抬起腳,輕輕踢向了一個正在朝剛剛點起的火堆里填樹葉的黑衣人屁股。
「哎,哎——」黑衣嘍囉不敢耽擱,連滾帶爬地沖向了門外。
不多時,正殿內就又變得空洞蕩蕩。
那白堂主心中好生得意,走到火堆旁,一邊將濕漉漉的衣服扒下,一邊嬉皮笑臉地自我介紹:「小娘子,你別嫌棄俺。俺們白家,想當年也出過實打實的郡王。只不過後來改朝換代了,才沒了富貴。不過,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今晚跟了我,早晚能做一等誥命夫人!」
「嗚嗚,嗚嗚嗚……」那供桌上的女子,鼻孔里發出一連串聲音,身體也又開始拼命掙扎,看模樣,分明是在詛咒絡腮鬍子不得好死。
那絡腮鬍子白堂主也不生氣,嘿嘿笑著將濕衣服掛在火堆旁,然後用手拍了拍自己滿是黑毛的胸脯,炫耀般展示給供桌上的女子,「小娘子,瞧見沒,這才是真爺們。你等會就知道,粗手大腳,才是真爺們。那些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秀才,全都中看不中用!」
說著話,更覺饑渴難耐,縱身撲上供桌,就去撕那女子的衣服。然而,才撕了三兩下,正殿門口,卻忽然又衝進來幾道濕漉漉的黑影。
「白堂主,白堂主,廂房裡有馬,兩匹,屁股上還打著官馬的標記!」不待絡腮鬍子動怒,為首的黑影,就扯開嗓子匯報。
「應該是金牛寨的馬。姓韓的剛才就在正殿裡。咱們進來的時候,灰堆還是熱乎的!」
「堂主,發財了,發財了!姓韓的就在附近。他剛才逃得匆忙,連馬都沒顧得上騎!」
……
其餘幾個黑衣人,也不甘落後,七嘴八舌地向絡腮鬍子反應。
「嗡!」韓青聽得眼前一黑,差點直接從泥塑的腦袋位置里掉下去。
使勁吃奶的力氣,他才重新穩住了身體。避免被人發現,將自己堵在李存孝的肚子裡瓮中捉鱉!
正急得汗流浹背之際,卻聽見絡腮鬍子高聲吩咐,「那還不去找?外邊下著這麼大的雨,他沒騎馬,能跑多遠?!快去,全都去。舵主說過,抓到姓韓的,賞錢上等好錢一千吊!」
「哎,哎!」黑影們眼神大亮,一個個爭先恐後衝出門外。
唯恐他們不盡心,絡腮鬍子追了幾步,高聲補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千吊賞金全給你們,老子一文錢都不拿。誰第一個發現姓韓的,誰拿一半兒!」
」得令嘞!」秋雨中,響起了一片興奮的回應。所有黑衣人都顧不得冷,傾巢而出。
「感謝十三太保!」暫時逃過了一劫,韓青咬著牙,在肚子裡連聲致謝。隨即,手腳並用,悄悄往下爬。(註:十三太保,是李存孝生前的名號。)
很快,他的雙腳就著了地,然後屏住呼吸傾聽。只待那絡腮鬍子的注意力,又轉移到被捆女子身上,他就趁機趕緊開溜。
「小娘子,你果然是個旺夫的。沒等洞房花燭,就送了這麼大一場富貴給老子!」絡腮鬍子白堂主,也果然如韓青所期盼。快速轉回到了供桌旁,衝著女子眉開眼笑。
「劉堂主、趙堂主和王香主他們,連日來把定安縣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發現姓韓的蹤影。老子今天剛得到了你,姓韓的就主動送貨上門!」
「今晚把姓韓的抓住,向上一交。老子一個副舵主穩攥。回頭,一定補你個明媒正娶,披金戴銀!」
……
嘴巴像連珠箭般不停地說,他手上的動作也不慢,轉眼間,就解開了女子腿上的繩索,繼續去扯腰帶。
那女子哪裡肯依,屈膝直奔他的鼻樑。絡腮鬍子反應極快,迅速側頭避過,反手握住女子左腳腳腕。
」嗚——」女子大羞,右腳奮力橫踢。卻被絡腮鬍子用另外一隻手抓住,奮力橫拉。
就在此時,李存孝的塑像,卻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令絡腮鬍子的身體頓時一僵,放下女子的雙腳,手毫不猶豫抓住了供桌旁的鋼刀,隨即,抬起頭,朝著塑像厲聲斷喝,「誰在那,滾出來受死!」
沒有任何回應,塑像的表面斑斑駁駁,眼睛也早就失去了顏色,一片渾濁。
沒等他趕過去搜查,被捆著的女子已經滾下了供桌。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身,撒腿就跑。
絡腮鬍子立刻顧不上再管塑像的動靜起因,一個箭步追過去,以掌作刀,狠狠砍向女子的脖頸。
被捆女子背對著他,躲閃不及。被砍得身體一晃,踉蹌著栽倒。
絡腮鬍子單手拎起女子,丟回供桌上。緊跟著,再度將刀尖指向李存孝,「出來,否則老子親自去揪你!否則,絕不輕饒!」
李存孝的塑像,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屋內屋外,只有秋風雨聲,嘈嘈切切,連綿不斷。
絡腮鬍子豎起耳朵傾聽了半晌,除了門外的秋雨聲之外,卻什麼都聽不見。猶豫了一下,再度將目光轉向供桌,撇著嘴搖頭,「原來是在鬧耗子!看不出,這沒人的破廟裡頭,居然還有耗子居住!」
說罷,他將刀朝著身邊一放,再度撲向供桌上的女子,揪住衣服和繩索,兩手亂扯。
「對不住!」屏著呼吸,韓青在心裡默默念了一句。然後手腳並用,滿懷內疚地爬出了塑像臀部的盜洞。
剛才的聲音,是他向外拿長槍之時,不小心碰到塑像的外壁。虧了那絡腮鬍子急色難耐,才把他當成了老鼠,沒有過來仔細搜索。
而他,也沒勇氣,去救那女子脫離魔爪。乾脆汲取教訓,連長槍和行李都捨棄了,身上只背了個褡褳,手裡則拎著把唐刀,肩膀靠著塑像而立。
只待那絡腮鬍子,興致到了濃處,無暇再分心旁顧。他就會立刻躡手躡腳,溜出窗外,逃之夭夭。
「嗚嗚,嗚嗚嗚,嗚嗚……」那女子被絡腮鬍子扯繩索的動作弄醒,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罵聲徹底變成了絕望的哭泣。
韓青知道自己機會來了,高抬腳,輕落步,像只偷東西的老鼠般,安靜且快速地繞過塑像,靠近窗口。
近了,近了,五米,四米,三米,兩米,就是現在。
他的脖子扭得很僵,努力不去看供桌。也不去想,自己離開之後,那女子的命運。然而,握刀的手,卻不停地顫抖。
眼看著,窗口已經近在咫尺,只需要輕輕一翻,就可以逃出生天。韓青卻忽然鬼使神差般轉過頭,一個箭步撲向供桌,手舉唐刀,兜頭就剁!
「噹啷!」另一把唐刀,以更快速度從地面撩起來,凌空將他手中的唐刀攔了個正著。
「姓韓的,你上當了!」絡腮鬍子縱身跳起,揮刀反擊,臉上的笑容得意而又猙獰,「老子剛才就知道,是你弄出來的動靜!」
「狗娘養的,你也配有娘親姐妹!」韓青一擊不中,後撤半步,揮刀再剁。絲毫不敢珍惜體力。
他終究無法做到對發生在眼前的罪惡視而不見,無論此刻對他身體做主的,是上輩子的離婚諮詢師,還是這輩子的太學憤青!
這也是自打穿越以來,他體內兩個靈魂,意見最統一的一次。所以,身體的動作,也變得遠比平時靈活協調。
然而,他的武藝,卻果然如張帆前幾天夜裡暗示的那樣平庸。接連三刀,都被絡腮鬍子白堂主輕鬆擋住,隨即,就快速落入了下風。
而那絡腮鬍子白堂主,卻志得意滿。一邊信手拆招還招,一邊撇著嘴數落,「多謝了,韓大巡檢!白某正愁沒人給送賀禮,你竟然主動送上了人頭。
「狗娘養的,受死,受死!」此時此刻,韓青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乾脆橫下心來,跟對方以命換命。
兩把唐刀,在半空中多次相撞,「叮噹當」,發出打鐵般的聲響。
那絡腮鬍子白堂主,應對得輕鬆自如,所以,也不著急建功,以免被韓青臨死之前反噬。
只見他,一邊拆招,一邊繼續用言語擾亂韓青的心態,「放下刀投降吧,我讓你多活幾天,把你送到周舵主那裡,由他處置。否則,等我手下的弟兄們轉回來,你肯定必死無疑!」
「狗娘養的,老子先宰了你!」韓青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刀,就將對方劈成兩半兒。
然而,他的本事,卻遠遠跟不上他的想法。連續攻了幾刀毫無建樹,反而被姓白的絡腮鬍子,抽冷子一刀還了回來,差點砍中了肩膀。
「嗤啦——」肩膀處的衣服,被刀刃掃中,瞬間裂開了半尺長的口子。
韓青被嚇得心裡發憷,下盤立刻失去了靈活性。被地上的某根樹枝一絆,踉蹌著栽向了泥塑的李存孝。
「想跑,沒門兒!」絡腮鬍子越戰越勇,毫不客氣地舉刀猛追。
韓青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影,卻被對方接連兩次攻擊,再度逼得手忙腳亂。情急之下,本能地用左手抓住李存孝的鐵槍借力,猛地將身體轉往雕塑背後。
「當!」絡腮鬍子追劈過來的下一刀,沒砍中韓青,卻正砍中了塑像的手腕。
年久失修的泥塑,手、臂手腕和手掌,被震得同時碎裂。鐵槍被韓青的左手抓著,變成了一根長矛。
有矛在手,韓青頓時又湧起幾分膽氣。丟下唐刀,向前狂奔數步,拉開與絡腮鬍子的距離。隨即,雙手握住槍桿,擰身就是一記回刺。
這是韓家槍里的絕招,名叫神龍擺尾。然而,卻只嚇了絡腮鬍子一跳。
後者迅速側身讓開鏽跡斑斑的槍鋒,隨即,揮刀斜料。只聽「咔嚓」一聲,那一丈八尺多長的鐵槍,竟然攔腰被砍成了兩段。
哪裡是什麼鐵槍?槍桿分明是根木頭所做,表面塗了黑漆。而看似無比威猛的槍鋒,也是泥巴所捏,落在地上,頓時又斷成數截。
沒了刀,槍也變成一根九尺長的木棍。韓青急得欲哭無淚。而那絡腮鬍子,不需要再忌憚韓青手裡的兵刃,高興得哈哈大笑。快步追上前,朝著韓青左側的肩膀就又是一記斜劈。
他想要卸掉韓青一隻手臂,然後再將對方抓住慢慢炮製。然而,一刀下去,卻再度砍下了半截木頭槍桿。
韓青在千鈞一髮之際,憑著本能後退,遮擋。用木頭槍桿阻擋住了刀鋒,給自己贏得了一線生機。
隨即,目光猛地一閃,他雙手握住半截木頭槍桿子,快速擺動。同時,猛然向前跨步,直取對方中路。
這是標準步兵突刺招數,而半截槍桿,剛好與自動步槍加上刺刀的長度仿佛。
情急之下,韓青腦海里,已經顧不得去思考,四肢之間的彼此協調,也完全依靠於本能。
而擺槍突刺,是他上輩子年青時,練過最多的招數,沒有之一。
「噹啷!」半截槍桿,撞中再度劈下來的刀身,力道十足。
絡腮鬍子猝不及防,身體失去了平衡,胸前空門大露。
還沒等他來得及調整身體姿態,韓青已經迎面撞了過來。手中半截槍桿宛若猛獸的獠牙,「噗」的一聲,正中他的前胸劍骨之下,小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