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水下多了幾座暗礁

  「嗚,嗚,嗚嗚……」海螺聲連綿不斷,將最新軍情,送上旗艦。

  前鋒艦隊的五十艘戰艦,已經靠近登州港入口。宋軍依舊沒有派出一艘戰船前來迎敵。只是在入口兩側的瞭望台上,各自升起了一面紅旗,隨即,又有數支帶著油罐子的弩箭從瞭望台上呼嘯而下。

  「果然是對水戰一竅不通!」海面空闊,雖然隔著很遠,蔡仁願仍舊能看清楚宋軍的一舉一動。冷笑立刻掛上了他的嘴角。

  床弩威力巨大,卻裝填不易,且準頭欠佳。用來破壞移動緩慢的攻城器械,勉強還能收到一些成效。用來對付馳騁海面的戰艦,簡直就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果然,根本不用他這個全艦隊都指揮使下令,前鋒分艦隊都指揮使崔榮,就帶領艦隊做出了完美的規避動作。最靠前的三十艘戰艦迅速朝兩側調整航向,在碧藍色的海面上畫出兩道雪白色的弧線。

  凌空射過來的弩箭,全都落到了空處。綁在弩杆上的油罐子要麼碎裂,要麼脫離弩杆沉入水下。黑褐色的魚油,在海面上留下一片片斑駁的污漬。

  海面寬闊,這些油污即便繼續燃燒,也引發不了火災,更威脅不到移動中的戰艦。前鋒分艦隊崔榮不慌不忙地命人吹響海螺,招呼完成使命的三十艘戰艦飄然遠去。而原本位於燕尾陣後段的另外二十艘戰艦,則自動脫離軍陣,化作兩頭「巨蟒」,橫著「掃」向港口兩側的瞭望台。

  根本不給瞭望台上的守軍時間去重新裝填床弩,戰艦上的弩車開始依次發射。「嗖,嗖,嗖,嗖……」,二十支弩槍陸續騰空,分別撲向各自的目標,轉眼間,就將瞭望台砸得碎石飛濺。

  綁在弩杆上的油罐子開始燃燒,將帶著火星的魚油,濺得到處都是。而那些魚油落地之後,也迅速開始燃燒,眨眼間,就將兩座瞭望台燒得濃煙滾滾。

  瞭望台上的宋軍,手忙腳亂地用沙土和海水滅火,愈發沒有時間去重新裝填床弩。而高麗水師前鋒分艦隊的戰艦,在第一輪弩槍發射完畢之後,立刻掉頭後退,船槳並用,拉開了與瞭望台之間的距離。

  兩隊宋軍弓箭手,匆匆忙忙跑上瞭望台,朝著戰艦展開攢射。密密麻麻的羽箭騰空而起,看上去蔚為壯觀。然而,大多數卻連戰艦都邊緣都沒蹭到,就被海風吹得不知去向。

  零星幾支羽箭成功抵達的目標區域,也失去了力道。被甲板上的高麗水師兵卒用盾牌隨便一擋,就墜向了甲板。

  「嗚,嗚嗚,嗚嗚……」海螺聲又起,宛若鬼哭狼嚎。

  先前撤向遠處的三十艘高麗戰艦,畫了一個完美的原型,掉頭而回,再度迫向港口。

  瞭望台上,仍有床弩在頑強地發射,數量卻比上一輪減少過半,並且準頭愈發偏得厲害。而這一次,三十艘高麗戰艦,憑藉航向和速度的變化,再度避開凌空射來的弩槍之後,卻沒有立刻掉頭遠去。

  在海螺聲的統一指揮下,每一艘戰艦都把主帆完全降到最低,同時從船舷兩側探出了數十支船槳。戰艦頓時變得更加靈活,半途中再次調整方向,將側舷對準了瞭望台,依次快速掠過。

  數以百計的羽箭,從甲板上騰空而起,落向瞭望台。每艘戰船掠過,便是新的一輪。

  看台上的宋軍紛紛倒地,損失慘重。僥倖沒有中箭的將士四下尋找遮蔽物躲藏,根本組織不起有效反擊。

  事實上,他們反擊也沒有用。瞭望台是靜止的,而戰艦卻可以在船槳和船舵的配合下,自由來去。

  戰艦上的高麗人,只要將羽箭射向瞭望台,就能憑藉羽箭的數量形成覆蓋效果。而瞭望台上和附近的大宋兒郎,想要射中戰艦上的目標,卻得同時考慮船速和風速。

  除了千里挑一的神射手,無人能夠逆風射中正在移動的目標。而在大宋,糧丁和廂軍都不是常備軍,很少進行訓練,隊伍中怎麼可能有神射手存在?

  局勢從一開始,就完全倒向了高麗水師的前鋒分艦隊。各自十五艘戰艦從左右兩個瞭望台前高速駛過之後,台上和附近,已經看不到幾個站著的宋軍。

  而那二十艘搭載著弩車的戰艦,在弩車重新裝填完畢之後,又快速折回。將綁著油罐子的弩槍,一支接一支射向瞭望台,每一支落下,都讓瞭望台上的火勢變得更猛。

  所謂火上澆油,不過如此。

  當高麗水師前鋒艦隊,將第二輪弩槍依次發射完畢。登州港入口處的瞭望台上,已經無法站人。僥倖還活著的大宋將士,丟下造價高昂的床弩,亂鬨鬨地從台上衝下,頭也不回逃向遠處的城門。已經在台下的大宋弓箭手們,也魂飛膽喪,撒開腿,能跑多遠跑多遠。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哨船快速從前鋒艦隊返回,來到高麗水師的旗艦之下,將最新戰果帶回,並且向崔仁願請示可否展開下一步行動。

  「衝進去,肅清港口內所有船隻和碼頭。為全軍開路!」蔡仁願想都不想,奮力揮舞拳頭。

  戰事順利得超出他的預期,迄今為止,他麾下尚未有任何一艘戰艦折損。由此可見,宋軍主將對水戰的陌生。

  他不會給對手留總結經驗教訓的時間,趁熱打鐵,奪下整個海港,才是正途。那樣,稍作調整,他就可以趁機揮師攻打登州城的水門。

  哪怕對水門的進攻一時受阻,進入不了城內,也可以奪取靠近碼頭的陸地,建立一座營寨。

  如此,登州港就有一大半兒,落入了他的掌控。整個高麗遠征艦隊,就可以進入港區下錨,躲避海上可能忽然出現的天氣變化和所有風浪。

  他的命令,被哨船迅速帶到了前鋒分艦隊。已經徹底壓制住了兩座瞭望台上守軍的前鋒分艦隊,再度調整陣型。

  五十艘戰艦,排成一列縱隊。所有船帆落下,所有船槳探出水面。整個艦隊,化作一條巨大的蜈蚣。千萬隻偽足(船槳)同時划動,推著蜈蚣的身體,一頭闖進海港深處。

  沒有任何大宋戰船出來阻攔,戰事到了這個地步,阻攔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五十艘加起速度的戰艦,哪怕輪番撞擊,都可以將攔路者撞得粉身碎骨。更何況,戰艦上的弩車,已經又完成了第三次裝填!

  「中央艦隊前進到海港入口處。左、右兩支分艦隊,準備進港。後隊暫且不動,以防萬一!」眼看著大局將定,蔡仁願長長吐了口氣,然後再度發號施令。

  在逃到高麗這二十餘年裡,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夢見自己帶領一支艦隊,攻入大宋的港口,將宋軍殺得血流成河,將一座接一座城池夷為平地。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仇恨,早已成為他活下去的動力。也成為他所做一切事情的支撐。

  至於毀滅了大宋之後,還要幹什麼?史書之上,他會留下什麼樣的罵名?蔡仁願根本沒心思去想,也早就不在乎。

  腳下的旗艦,開始穩穩駛向登州港。不遠處前鋒分艦隊,則有一半船隻,已經進入港內。左右兩側瞭望台上的滾滾濃煙,很是影響人的視線。蔡仁願手打涼棚,努力讓自己目光能夠追上前鋒分艦隊的主艦。

  他的得意弟子,前鋒分艦隊的都指揮使崔榮,身先士卒乘坐主艦沖在了最前方。那是一艘一百二十料海船,能搭載一百二十名戰兵、六十名水手和一架弩車。

  船舷兩側吃水線以上部分經過加厚,船頭還裝有生鐵做的撞角。哪怕驟然遭遇伏擊,那艘海船也可以憑藉加厚的船舷和撞角,硬生生撕開一條通道。

  沒有伏擊,目光透過煙霧,蔡仁願能清楚地看到港口內的情況。數十艘無主的漁船系在碼頭旁,上下起伏。而碼頭上,驚慌失措的宋軍正在四散奔逃。

  冷笑迅速又湧上了他的嘴角,他將手伸向腰間佩劍,準備命令主艦隊加速跟進,向守軍發起最後一擊。

  就在此時,視線中的排成一條蜈蚣狀的前鋒艦隊,忽然停滯,緊跟著,最前方的主艦和緊隨其後的另外兩艘戰艦,相繼脫離隊伍,由縱轉橫。

  船身忽然開始傾斜,有許多高麗勇士,像下餃子般墜向海面。而位於蜈蚣身體前三分之處的其他戰艦,根本來不及躲避,一艘接一艘向前撞去,將最先橫過來的三艘戰艦,撞得歪歪斜斜,木屑飛濺。

  「怎能回事?」剎那間,蔡仁願的頭髮都豎了起來,眼睛瞪圓得幾乎滴血。然而,除了自家支離破碎的前鋒艦隊之外,他卻什麼都看不到。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悽厲的海螺聲,從港內傳來,替他解決了心中困惑。

  「暗礁,暗礁,宋軍在港內人為製造了暗礁!前鋒艦隊三艘戰艦擱淺了!該死的宋人,他們怎麼竟然,竟然敢爾!」能聽懂海螺聲的,不僅是蔡仁願一個。在他腳下的旗艦一層,有將領氣得破口大罵。

  「通知前鋒分艦隊,把所有完好的戰艦撤出來。拋棄受傷的戰艦,所有將士乘坐應急用的舢板撤離!」關鍵時候,蔡仁願再度展現了一名老將的素質,壓下心中慌亂,果斷下達命令。

  他的命令,迅速變成海螺聲,傳向登州港內。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先前系在岸邊的那些無主漁船,忽然紛紛冒起了濃煙。隨即,一艘接一艘,在勇士們的駕駛下,沖向了已經無法正常行駛和正在倉皇掉頭的高麗戰艦。

  「砰!」漁船和戰艦相撞,勇士們縱身跳入海水。船上的濃煙變成一團團耀眼的烈火,燒紅了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