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正如韓青所預料,當陳杰和周貴兩個,押著老陰陽人馬慶雲去莊主王俊面前,詢問他的祖籍究竟在何處。原本還啞著嗓子不停喊冤的王俊,立刻原形畢露。
只見此人,肩膀猛地左右搖晃,掙脫了抓著自己胳膊的糧丁。緊跟著,一個箭步竄到老陰陽人馬慶雲面前,對著對方腦門兒就是一記頭錘。
雖然被反捆著雙手,這記頭錘發的也迅猛異常。當即,就將老陰陽人馬慶雲砸得七竅出血,仰面朝天栽倒。
那王俊還不解恨,雙腿彎曲,對準老陰陽人的胸口就又是一記膝跪。多虧陳杰反應及時,飛起一腳踹中了他的肩膀,才避免老陰陽人馬慶雲被他當場殺人滅口。
周圍的糧丁這才反應過來,叫罵著上前,按肩膀的按肩膀,下絆子的下絆子,將王俊重新控制按翻在地。
而王俊,雖然身體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卻抬起頭,朝著馬慶雲破口大罵,「你這個妓院裡出生的二尾子!若不是王爺收留你,你現在還靠賣嘴舔鉤子,搜羅百家飯過活!你這二尾子居然不知道感恩,剛遇到麻煩就吐了口供,老子將來如果還能遇到你……」
「妓院裡出生怎麼了,妓院裡出生就不是人了?」那馬慶雲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拿他的出生地點說事兒,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瓮聲瓮氣地反擊,「你又比我能好到哪裡去,還不是被自己的親娘賣到王府里為奴……」
「你兩個蠢貨,全都閉嘴!」先前被韓青打暈俘虜的那位凌彥哥,剛好從昏迷中國醒來。聽到王俊和馬慶雲兩個,居然互相揭起了老底,頓時怒不可遏,「咱們平西王府,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大宋的事情!只是我跟我妹仰慕大宋盛世繁華,不告而入罷了。你二人何必急著互相出賣?!」
這話,見識可就比王俊和陰陽人馬慶雲兩個,高出太多了。
那二人只想著自己身份被揭穿之後,肯定會受到大宋官府的嚴懲。卻沒想到,該如何將懲罰力度化解到最小。
而凌彥哥,發現身份敗露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將私自進入大宋境的理由,說成因為仰慕盛世繁華而增長見識。
如此,即便違反了大宋律法,眾人也罪不至死。甚至,如果運作得當,將「仰慕盛世繁華」這個理由,傳到大宋皇帝耳朵里,還有可能因禍得福!
只可惜,這番玲瓏心思,對皇帝或者言官有用,對於做過多年基層弓手的王武、張帆、劉鴻三個,根本就是班門弄斧。
當即,王俊就從擔架上抬起頭,冷笑著數落,「哎吆,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吶!仰慕盛世繁華?剛才又是哪個王八蛋,口口聲聲宣稱自己來自大高句麗,還要那邊發兵來攻打大宋,滅我我家提刑滿門來著?」
「誰說的,掌嘴!」凌彥哥能屈能伸,立刻接過話頭,高聲吩咐。
二尾子馬慶雲做了半輩子奴才,對主人的命令,早就形成了條件反射。立刻抬起手,朝著自己已經腫得不成模樣的臉孔狠扇,「老奴嘴賤,老奴瞎胡咧咧。老奴腦袋被驢踢過!這位大爺,還有周圍的爺爺們,大人大量,別跟爛嘴老奴一般見識!」
「哼,剛才你可沒這麼謙虛!」王武撇了撇嘴,冷笑著搖頭。
馬慶雲聞聽,趕緊更加賣力地扇自己耳光,轉眼間,血水就順著嘴角淅瀝瀝而下。韓青見了,反而覺得心中好生不忍,用腳尖點了他一下,低聲吩咐,「行了,該怎麼處置你們,自然有國法。你沒必要自殘裝可憐。」
「還不住手!」凌彥哥聞聽,立刻高聲斷喝。
二尾子馬慶雲打了個哆嗦,手臂瞬間就停在了半空中。對命令的反應速度,比經歷訓練出來的看家狗還要利索!
幾句話壓制住了王俊和二尾子馬慶雲,凌彥哥將頭轉向韓青,先躬身行禮,隨即鄭重道歉,「韓提刑,剛才是在下的錯,不該當面欺騙您。在下姓金,名彥哥,乃是高麗國平西王之子。真的是因為仰慕盛世繁華而來,怕被遼國那邊知道,給高麗招來禍端,不得已才隱瞞了身份。」。
這番說辭,比十幾個呼吸之前,他剛剛從昏迷中醒來之時的說辭,又完善了一層。連隱瞞身份的理由,都顯得非常值得同情。
如果韓青的真實年紀,與長相接近,說不定還真的會被金彥哥給騙得暈暈乎乎。然而,同樣的話,落入年齡已經接近四十歲的韓青耳朵里,除了讓他感覺可笑之外,沒起到任何作用。
輕輕用眼皮夾了金彥哥一記,他笑著向張帆吩咐,「還等著幹什麼?進去拉人!無論男女老幼,一起押回掖縣。告訴他們,是他們家金公子,命令他們聽從官府安排,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引起誤會,傷了大宋與高麗之間的和氣!」
「是!」張帆答應一聲,轉身就去點兵抓人。
「韓提刑且慢……」金彥哥大急,趕緊出言阻止,「村子裡除了王家,其他都跟我家沒關係。王家的長輩,雖然是從高麗避難而來。家中的晚輩們,卻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宋人。」
「劉鴻,你押著馬慶雲也一起去。讓他出面,傳達金公子的吩咐。如果他敢橫生枝節,就一刀宰了了事!」韓青看都懶得再多看金彥哥一眼,繼續發號施令。
「遵命!」劉鴻答應一聲,上前拎著馬慶雲的後脖領子,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就走。
金彥哥阻攔不得,只能高聲喊冤。緊跟著,又做出各種許諾,懇請韓提刑高抬貴手。
而韓青,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直接安排人,將他和王俊兩個,也分頭押上了不同的糧草車。只待清理完了王家莊,就收兵回營。
莊子裡面男女,原本就失去了繼續抵抗的勇氣。見二尾子馬慶雲親自來傳達金彥哥的命令,哪怕個別人心中有所懷疑,也果斷順水推舟。
不多時,村子裡的男女老幼,全都集合完畢。韓青又命人給每家每戶都貼好封條,留下武又帶領二百弟兄駐守。自己則帶領其餘八百多兄弟,押起所有俘虜,浩浩蕩蕩向掖縣折返。
雖然意外拔掉了高麗國設在萊州的細作據點兒,終究與出發時的目的相去甚遠,因此,一路上,所有將士,包括韓青自己,都無精打采。
好在楊行彥和呂子明兩大叛軍,都已經被擊潰。大夥倒不用擔心遭到賊軍偷襲。因此,走走停停,慢慢吞吞,足足走到第二天傍晚,才終於又看到了掖縣城牆。
東側城門還沒關,最後一波進城的百姓正在排隊待檢。韓青不想讓弟兄們跟百姓爭路,立刻跟幾個指揮使打了個招呼,帶領大夥掉頭轉向城西,打算換一道城門入內。
還沒等他走出城牆的陰影,城門洞處,忽然傳來一聲爆炸,「砰!」。緊跟著,東城門口的百姓嚇得丟下籮筐,扁擔,籃子等物,四散奔逃。
「結陣,結陣備戰,保護韓提刑!」好張帆,果斷用身體擋住了韓青,同時扯開嗓子高聲命令。
他記得,當初開封府左軍巡使張文恭,就是在入城之時遭到了刺客偷襲。韓青的身手雖然遠好於張文恭,卻也不能由著刺客放手施為。
「結陣,結陣,保護提刑!」
「結陣,小心刺客!」
……
王武、劉鴻反應也不慢,各自指揮一隊弟兄列陣阻擋可能發生的偷襲,轉眼間,就將韓青身邊圍了水泄不通。
然而,預想中的刺客,卻遲遲沒有出現。只有幾隻被百姓丟下的大鵝,伸長了脖子,拍打著翅膀,一路「咯咯咯」從陣前飛掠而過。
「怎麼回事?」張帆、劉鴻等人,仍舊不敢掉以輕心。皺著眉頭,四下環顧。就在此時,半空中忽然又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呼哨,有支響箭,從城門附近一處樹林裡射了出來,直奔軍陣。
響箭殺傷力有限,卻可以給其他弓箭手指引目標。剎那間,張帆等人的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軍陣中的弟兄們,也紛紛舉盾護住響箭所來方向,同時暗中準備,待自家主將一聲令下,就像敵軍發起反擊。
正當大夥都忙得焦頭爛額之際,響箭飛起的那片樹林中,一匹火紅色的駿馬疾馳而出!馬背上,一女紅衣女子,手裡持著一根毛筆,上下揮舞,「韓巡檢,想知道紫菱姐的消息,你就一個人來追。且莫帶幫手,否則,我就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你跟我師父的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