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吆!我的老天爺!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嚴思仁聞聽,立刻後悔得恨不能以頭搶地。果斷撥轉坐騎,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溜之大吉。
「誰,哪個韓提刑?」
「還有哪個,半年前就該來上任的那個。據說才弱冠年紀!」
「嘿,嚴思仁眼瞎啊。竟然去找提刑官的麻煩!」
「估計是看韓提刑年紀輕,還是外地人,就想欺負一下!」
「哈哈,姓嚴的這回可是踢到鐵板上了,我看他怎麼收場……」
四下里,聽到了王德叫嚷聲之後,立刻猜出馬車中人身份的看客,可不止一個。大夥立刻幸災樂禍地交頭接耳。
韓青在夏州與李德昭、葉青蓮兩人聯手,幹掉夏王李德明這事兒,眼下還沒在京東東路傳播開。然而,韓青協助李繼和,掃平永興軍路紅蓮教的消息,在青州地界卻早已不是新聞。
韓青早在小半年之前,就被朝廷擢升為京東東路提點刑獄公事兼控鶴署判官,有關他的任命,也早就在京東東路官場中傳得人盡皆知。
因為他遲遲沒有上任,京東東路的很多富貴閒人,私底下都在猜測,他可能根本不會前來「接印」,就會被朝廷另行委以其他重任。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趕在年底之前,以這種方式出場!
不過,令很多看客非常失望的是,韓青並沒有當場收拾嚴府管家的興趣。只是隔著車門,跟王德寒暄了幾句,就命令親兵們趕著馬車,徑直進了青州城。
而原本咋咋呼呼的嚴府家丁們,見勢不妙,也立刻效仿嚴思仁,轉眼間,就溜了個乾乾淨淨。
城門口沒啥熱鬧可看了,大多數湊熱鬧者,就各回各家。但是,也有個別心有不甘,或者懷著特別目的者,悄悄地跟在了車隊之後。
提點刑獄司剛剛從轉運司下面獨立出來,控鶴署則是朝廷剛剛設立,這兩個新部門的出現,肯定會給京東東路官場帶來一些變化,甚至衝擊原本的上層權力瓜分。
因此,有關韓青的任何一手消息,包括他的長相、年齡和飲食出行愛好,都有收集價值。
特別是對於京東東路的純陽教骨幹來說,早點摸透韓青,就能多一分對付他的把握。
永興軍路的紅蓮教在誰手裡遭受的重創,純陽教這邊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純陽教從上到下,沒有任何一位骨幹,敢再對韓青掉以輕心。
「武兄,先去官驛,然後你立刻派人去找到竇沙,讓他過來跟我匯合!」坐在馬車中的韓青,沒工夫計較周圍窺探的目光,皺著眉頭,低聲吩咐。
「遵命!」武二答應一聲,立刻給身邊的弟兄布置任務。
接到任務的弟兄,領命而去。其他弟兄,則警惕地將手按在了兵器上,四下張望,心情竟然絲毫不比大夥上個月扮成商販潛入夏州之時輕鬆。
韓青又皺了皺眉,悄悄將身體向前挪了挪,擋住了昏昏欲睡的竇蓉和許紫菱。
不舒服,此時此刻,他感覺非常不舒服。
令他產生這種感覺,並非由於嚴府管家的挑釁,也不是由於都轄王德為虎作倀。
經歷過了永興軍路的風浪,韓青對大宋地方士紳的節操,和大宋官員的品行,早就不敢再做任何高估。
像嚴府這種地方豪強,不仗勢欺人,才是稀罕事。
奪人田產,搶人妻女,對豪強來說,乃是家常便飯。不光是在京東東路,在其他大宋任何州縣,都司空見慣。
而嚴府之所以敢派遣家丁在光天化日下為非作歹,頭上沒有地方官員做保護傘才怪。
六品都轄(總捕頭)王德,不過是跟嚴府勾結的諸多官員當中,比較小的一個角色。根本不值得韓青給予他太多關注。
韓青之所以感到不舒服,是此時此刻,馬車外的環境。
已經快到年底,時間又是下午末時(三點左右),按道理,像青州這種大都會,街道上應該非常熱鬧才是。
雖然百姓畏懼官府,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阻擋他的馬車。但至少街道兩旁,此刻應該人聲鼎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幾乎是鴉雀無聲。
隔著鑲嵌有明瓦的車窗,韓青能清楚地看見,街道兩旁,大多數臨街店鋪,都已經關門落鎖。偶爾還開張的一兩家,也是門可羅雀。
除了靠近街道的巷子口,有不少乞丐縮頭縮腦,整條大街上,都找不到幾個活人。半空中照下來的陽光雖然明亮,卻仿佛失去了任何溫度。
風不算大,還時有時無。臨街的樹木,全都落光了葉子,灰撲撲的塵土沾滿樹幹。偶爾風力忽然變強,便有樹葉、草根、柴灰等垃圾,紛紛揚揚隨風而起,在街角和牆根等處,形成一股股灰黑色的旋渦。
『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眼前的場景,特別適合拍恐怖片。再配上點恐怖音樂,效果能達到百分之一百。』忽然間,韓青明白,自己的不舒服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了,忍不住苦笑著搖頭。
並非四周圍隱藏著什麼危險,而是城內的景色,過於肅殺。
而改善民生,終究不是他一個提刑官所能管的事情。如實想來,他又只能無奈地嘆氣,「唉——」
「冤枉——」沒等他的嘆息聲落下,車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悲愴的叫喊,緊跟著,一道黑影忽然從側前方的巷子裡沖了出來,直奔車隊。「青天大老爺,我冤枉,我冤枉——」
「站住!」
「什麼人!」
「衝擊官車,你不要命了!」
……
叫喊聲,很快就被呵斥聲所淹沒。
不僅是武二帶著鎮戎軍老兵們向喊冤者圍了上去。還有一大堆官差打扮的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提起鎖鏈,朝著喊冤者脖子上便套。
事發突然,武二等人的主要任務是保護韓青的安全,竟然被官差們搶先一步抓住了喊冤者。用鐵鏈拖著就往街道旁的巷子裡走。
「冤枉,冤枉!韓提刑,我冤枉,我有冤難伸!」喊冤者是個五大三粗的乞丐,竟然用雙手撐開了套在自己脖頸上的鐵鏈,繼續扯開嗓子大聲叫喊,唯恐無法吸引傳說中那個敢挑戰整個永興軍路官場的青天大老爺關注。
聽到他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官稱,韓青頓時一愣。正準備命人停下馬車,詢問一下究竟,忽然間,車隊另一側,第二道身影急沖而至,「冤枉,冤枉,韓提刑,草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