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姐姐言重了,!」韓青聽了,只是笑著搖頭,「你可是野利氏白馬部族長的唯一女兒,夏國公怎可能,冒著失去貴部支持你的風險,當眾責罰於你?!」
「你暗中調查過我?」白澤臉上的嫵媚迅速消失,代之的是一層寒霜,「我一直拿你當兄弟……」
「白姐姐勿怪。你前一段時間,哄了成千上萬的紅蓮教眾去白馬部安置,其中總會有幾個半路改了主意又跑回來的。而小弟我,偏偏又是專門追查紅蓮教一案的提刑判官!」韓青臉上,卻不見任何愧疚,非常坦然地解釋。
「養不熟的白眼狼!」以白澤的聰明,豈能推測不出,他說的完全是事實。銀牙輕咬,低聲咒罵。
罵過之後,卻又將目光轉向韓青,同樣坦誠地補充,「算了,既然騙不了你,姐姐也不費力氣裝可憐了。但是,姐姐的確需要拿出點東西,向夏國公交待。否則,他即便不責罰我,等我跟二公子成親之後,他也不會給我這個兒媳婦好臉色看。」
「你是李德昭的未婚妻?」韓青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追問,「那你還能看著他……」
本來想問一句,還能看著李德花錢去捧歌姬。轉念一想,此刻即便是大宋,妻子也管不了丈夫去逛青樓,白澤當然更不可能管得了李德昭。
更何況,從今晚白澤的表現上看,她自己也沒少在青樓中玩耍。想必也不會在乎李德昭沾花惹草。
「未婚妻,之一!」白澤想都不想,笑著點頭,「我們党項那邊,不像你們的大宋,男人只准有一個正妻。我們那邊,越是有力量的男人,妻子越多。所以,我要做二公子最喜歡的那個妻子,就得給他別人給不了的幫助。至於我漂亮與否,溫柔體貼與否,倒是無關緊要。」
「這……,姐姐自己喜歡就好。」剎那間,韓青心中覺得白澤好生可憐。然而,轉念一想,自己心中那一套男女平等理念,在大宋都得不到任何人認可,更何況是党項?頓時,心境又迅速恢復了平和。
他知道自己不是白澤,所以,無法替白澤拿主意,更無法替白澤做選擇。
而看白澤提起党項二公子李德昭時的眼神,分明跟竇蓉看自己之時有七八分相似。想必,白澤心中,也是愛煞了那李德昭,不在乎對方身邊還有多少其他女人吧!
「所以,幫姐姐一個忙可好?姐姐求你。」正在心中偷偷感慨之際,耳畔卻又傳來了白澤的聲音,很粗,卻充滿了成熟女性特有的溫柔。
「姐姐說吧,你到底想要帶什麼回去?」韓青知道,對方這次沒有欺騙自己,嘆了口氣,正色回應。「只要不危害大宋……」
沒等他把條件說出來,白澤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火藥的配方!不是市面上的藥發傀儡所用,而是你親手配製的那種。我可以替我家二公子發毒誓,日後斷然不會用此物對付大宋。」
「姐姐,很抱歉,此物我不能給你!」韓青心裡早有準備,果斷搖頭,「你只能做你自己和二公子的主,而党項那邊,現在的當家人是夏國公!」
「哪怕是夏國公做主,也威脅不到大宋。雙方都有火藥在手,你們大宋工匠多,地盤大,造火藥速度肯定是党項的十倍,甚至百倍!」白澤的眼淚,立刻在眼眶裡開始打轉,哽咽著抗議。
韓青的心臟,微微發痛,卻仍舊嘆息著搖頭,「姐姐,你知道帳不能這麼算。夏國公跟大宋之間,早晚必有一戰。我把火藥給了你,等於親手遞刀給党項鐵鷂子,讓他們屠戮我的族人。」
不待白澤繼續辯解,又嘆了口氣,他繼續補充,「況且,姐姐恐怕不會想到,我若是真的把火藥配方給了你,最後倒霉的,未必是大宋,而是你們党項!」
「不給就不給,何必找理由?」知道自己再裝可憐,也無法使得韓青讓步。白澤迅速收起眼淚,不屑地撇嘴。
「姐姐,據我所知,李繼遷雖然做了夏州的主人。但是,你們党項那邊,遇到大事,還是八姓長老共同做決定吧?」韓青既然前來赴宴,當然會提前做一些準備,笑了笑,低聲詢問。
「正是,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白澤立刻如同受驚的貓一樣,將眼睛豎了起來,反問聲又快又低。
「李繼遷所在平夏部,屬於拓跋氏。而姐姐所在白馬部,屬於野利氏。拓跋氏以男子驍勇善戰而聞名,野利氏以女子柔美善於治家理財為榮耀。」韓青剛才能夠直抒胸臆,心裡痛快,所以此刻頭腦也變得格外清醒,條理分明地將自己的觀察結果和想法,緩緩道出,「拓跋氏與野利氏世代聯姻,才保證了李家,從黃巢造反以來,在夏州的近百年統治。」
「然而,拓跋氏和野利氏的人丁,總計加一起也沒超過十萬眾。高於赫連、睡泥、泥中、達吉、殺牛、鹽池六氏中任何三氏之和,卻與四氏之和勉強持平。如果其他六氏聯手,拓跋氏和野利氏,在人口方面,立刻落了下風!在八姓議事之時……」
「那又怎麼樣?拓跋氏各部的鐵鷂子最多,男子最善戰。一個能打其他各氏三個!」白澤越聽越吃驚,忍不住出聲打斷。
「這正是我替姐姐擔心的。」韓青也不著急,抓起茶盞慢慢喝了兩口,才笑著反問,「如果其他六氏各部的男子,有火藥在手呢?不必製造火藥箭,或者火藥弩,只要將火藥綁在身上,策馬與拓跋部的健兒對沖。拓跋部的健兒,一個還能對付幾個?」
「這……」白澤立刻回答不上來了,臉色瞬間變幻不定。
「同為党項男兒,彼此之間在體型和膽色方面,能有多少差距?拓跋氏各部的男子,之所以能一個打三個,是因為他們占領的草場最多,物產最豐,不缺乏食物、鹽巴和奶豆腐。而其他各氏,豐年勉強能吃飽,荒年就要餓肚子,還要依照慣例,拿錢糧出來支持党項公庫。」韓青越說,思路越清晰,每一句話,都直指要害。
「其他各部,甘心永遠這樣麼?以前不敢反抗,是因為族中男子吃不飽飯,甲冑不也如拓跋部精良,卻不是人丁比拓跋部少。如果他們手裡有了火藥,可以一個換一個,或者兩個換一個,白姐姐能保證,他們不造反麼?」
「即便他們自己不想造反,大遼和大宋,不會派細作煽動他們造反麼?」
「特別是大遼,對李繼遷不滿已久,估計樂不得看到夏州趕緊換個主人。如果只要出幾萬石糧食,和幾千頭牛羊便可以達到,大遼那邊,會捨不得麼?」
「話又說回來。即便白姐姐能保證,不把火藥用於進攻大宋。能保證,李繼遷把火藥配方拿在手裡,不給其他党項六姓分享麼?」
「而據我所知,党項現在,還有很多人是奴隸,性命和財產,都可以被主人隨意剝奪。如果一個妻兒被主人霸占的奴隸,手裡恰恰拿到了火藥,白姐姐,你猜猜他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
一句接一句,他侃侃而談。
根本不用他費多少力氣去編造,按照歷史發展,實話實說即可。
歷史上,火藥的出現,直接埋葬了歐洲騎士制度。
常年食不果腹的農夫,手裡有了火槍和原始手榴彈,訓練三個月,輕鬆就能獵殺從小肉食不斷,且經過十年嚴格訓練的騎士。
而党項鐵鷂子,地位跟歐洲的騎士非常類似。党項各氏的部落頭領,也類似於歐洲的封建領主。
火藥能摧毀埋葬歐洲的騎士,當然,也能輕而易舉地埋葬党項!
那白澤一開始,還能硬著頭皮跟他爭論上幾句。但是,很快就徹底無言以對。
而白澤的臉色,也越來越白,越來越白,到最後,隱約好像掛上了一層青霜。
直到韓青將自己的理由,闡述完整,並且再度低下頭去喝茶。白澤才終於喘過了一口氣,反覆咬了幾次牙,硬邦邦地說道:「你不想給就算了,何必編造這麼多故事嚇唬我?火藥落在我們党項手裡,會帶來滅頂之災。落在你們大宋,又能好上多少?你自己也說過,你們大宋遍地都是貪官。萬一被坑害的百姓,手裡有了火藥……」
「大宋很大,經得起折騰。朝廷心裡有了顧忌,也會多少對百姓好一些。」韓青笑了笑,再度實話實說,「而党項,經不起任何一次。白姐姐不信,可以去看夏州之西,可還有突騎施和吐谷渾?!」
「這……」作為細作頭目,白澤豈能不知道,突騎施和吐谷渾這兩族,最後因何銷聲匿跡?臉色變得更白,呼吸聲也變得愈發沉重。
以部族聯盟為基礎的國家,一直便是如此。其興也勃,其亡也乎。
一次大的內亂,或者大的戰敗,就能葬送整個國家。
所以,大宋爆發一次大型內亂,還有機會恢復元氣。而夏州,如果出現大規模奴隸造反,或者部族內戰,肯定就是第二個突騎施。
「姐姐救我兩次,我不可能讓你空手而歸!」知道自己的話,在對方心裡已經起了作用,韓青放下茶盞,笑著改口,「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輸給德昭兄身邊的其他女人。不如這樣……」
「你不給我火藥,還說什麼風涼話?」白澤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抽泣著抱怨。這一次,眼淚是如假包換。
正哀怨之際,卻聽見韓青笑著補充,「姐姐且聽我把話說完。我不能給你火藥,卻把軍中急救之術,謄抄了一份給你帶了過來。火藥乃殺人之術,軍中急救術乃活人之術。姐姐如果用得好了,將來就不是你擔心德昭兄最喜歡的人,是不是你。而是輪到德昭兄擔心,你到底還在不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