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平冷冷的回望兒子,「就憑我是你娘,就憑我是附馬府的女主人。」
趙熙別開眼,「母親休想動她。」
惠平勾嘴,譏笑反問:「我怎麼就動不了?難道你去署衙、去上朝,都帶著那個丫頭不成?」
趙熙看向公主娘。
惠平志在必得:「我天天在府里,只要想捏死誰,那真是輕而易舉,你連給她收屍的機會都沒有。」
趙熙冷眸微眯。
惠平公主發現了,「熙兒,別跟我發狠,你母親是公主,幹什麼不行?」
趙熙別開頭不看他娘。
打了兒子一把撐,是時候給兒子吃顆糖了,惠平情緒突然一轉,嘆氣道,「要不是看在你喜歡她的份上,兒子,你今個兒回來,她的屍體早就被為娘處理了。」
趙熙轉頭,怔怔的看向公主娘。
「熙兒,母親沒見你喜歡過什麼人,既然她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母親為你留了念想,作出了最大的讓步——發賣出府,你要是不同意,母親連念想都不給你留。」
「母親……」趙熙看向惠平公主,「兒子同意她離開附馬府,只是……」
第二日,宋簡茹剛剛吃過早飯,就有婆子過來,「小常兒……」
竟叫了本尊的名字,宋簡茹與小喜兒都很驚訝,不過小喜兒很有眼力見,來人是公主得力的差事嬤嬤,連忙上前行禮,「張嬤嬤——」
宋簡茹跟在小喜兒身後行禮,「張嬤嬤!」
張嬤嬤眼神複雜的看了眼小丫頭,「走吧。」
「是,嬤嬤。」
宋簡茹在駙馬府也很久了,雖然叫不出這些嬤嬤的名字,但也見過面,知道她是公主身邊當差的,去哪裡不言而喻。
半刻鐘後,宋簡茹被帶到了公主回事房。
惠平公主一直在處理家事,她被晾到中午用飯時才得問話。
「小常兒?」
上位者常用晾人的方式下馬懾人,宋簡茹不是小娘子,當然懂,沉心靜氣,大大方方上前行禮,「是,公主殿下。」
惠平公主一直盯著她,「改了個名字,再次爬到了熙兒身邊,手段不錯!」
宋簡茹低眉垂眼,任由惠平公主奚落。
惠平眯眼而問:「那天晚上,我聽丫頭們說熙兒主動提出與你行床,為何不同意?」
「回公主,簡茹是死過一次的小常兒,配不上風光霽月的郡王爺。」她回的磊落。
「大膽!」惠平猛得拍身側扶手,「就你還想順心氣兒,熙兒踢死過你那又怎麼樣,他是郡王他是主子,踢死你算什麼,你還頂著心氣兒不跟熙兒行床,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跟封建貴族沒法談人權人命,宋簡茹低頭不語。
以著惠平公主的心氣兒,這會兒真想辦了眼前這個悶棍打不出個屁來的丫頭,瞧瞧這德性,瞧瞧這死樣兒,熙兒怎麼會喜歡這種丫頭,真是……真是……到底是親生兒子,沒冒出那幾個字。
算了算了,這丫頭不就是仗著兒子喜歡才敢拿喬嘛,至於靠著拿喬想從熙兒這裡得到更多的榮華富貴,她要是乖點,不玩這麼多心眼,給她也未償不可,可是現在……那天晚上差點鬧出人命,差點敗了熙兒剛剛挽轉的口碑,這丫頭不能留了。
惠平公主都懶得跟這丫頭費口舌,慢悠悠的道,「聽說你想自贖?」
老天,宋簡茹摳了自己一把,她沒出現幻聽?她聽到了什麼?
「公……公主殿下,你剛才說什麼?」驚訝、驚喜、驚……各種驚都有。
惠平卻看到了喜多於驚,怎麼回事?難道好不容易跟熙兒回到附馬府是個假像,難道她有更高的出路?驀然想到熙兒從誰那裡拿到了解藥,她的臉色紛呈。
「你認識寧王?」
怎麼又跳到九皇子身上去了,宋簡茹搞不明白,茫然的點了下頭,「見過兩次。」
還真……惠平公主有那麼一刻想反悔,真不該答應兒子讓她自贖。
「你……」看向她的目光一言難盡,這丫頭還真是個有本事的,這高枝攀的……想起自家皇侄的手段,輕嗤一聲,那就看看這丫頭以後怎麼死。
「公主,怎麼啦?」
惠平公主奇怪的眼神,讓宋簡茹很不舒服,可是她得抓住這個突然其來的好機會,跪到地上,給惠平行大禮,「敢問公主殿下,奴婢自贖需要多少銀子?」
兒子說意思一下就行,惠平挑眉,「作為熙兒的一等大丫頭,你的身價不低,得拿兩千兩自贖。」
兩千兩?
老天爺,怎麼不去搶!
宋簡茹心道,要不是她開食肆,就憑丫頭工資,這輩子怕是出不了附馬府,她伏身朝地,「是,公主殿下,我的叔叔會拿兩千兩來贖我。」
叔叔?怕兒子遇人不淑,惠平打聽過宋簡茹這幾年情況,知道這個叔叔是個什麼人,要不是惠平誠心想趕她走,管他什么叔叔,又管他有多少銀子,總能絆住宋簡茹出不了府。
「恩,那就送個信,讓他過來交銀贖你。」最後,惠平公主居高臨下施捨般說道。
惠平語氣不屑,高高在上,可是她口中吐出的話,卻是宋簡茹期盼已久的自由,「多謝公主殿下,祝公主殿下身體安康,事事如事、越長越年輕漂亮!」
她的馬屁還挺長。
惠平公主皺眉,一種異樣的感覺升起在心頭,這畫風怎麼跟她想像的不一樣?那裡出錯了嗎?
宋簡茹連走路都帶著歡喜的風。
要不是怕事情節外生枝,她都壓制不住激動亢奮的心情,好不容易憋著情緒到了僕人宿舍,看到小喜兒就上前抱住她。
「小喜兒,小喜兒,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小喜兒正擔心公主會懲罰,沒想到聽到這樣的話,驚訝的問:「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自由了。」宋簡茹一字一頓的對她說,「等下,我要出府,去找梁叔拿銀子到府里過手續。」高興的手舞足蹈。
小喜兒愣愣的站在房門口,看她換衣,看她忙碌,整個人輕盈歡快,沒一會兒就收拾好,「走,跟我一起去找梁叔。」她笑笑,「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坐駙馬府馬車了,勞煩你們了。」
歡喜、明朗,小喜兒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往日的宋簡茹,她周身連氣息都透著生機勃勃,那股鮮活子勁真的與眾不同,又與她們格格不入。
宋簡茹找小吉兒來到了趙熙的起居院,此刻已過午時,她午飯都沒有吃,不過聽到能贖身的消息,早就忘了飢餓。
上了迴廊台階,她想進正廂房,被大丫頭良兒攔住了路,「你沒資格進去。」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宋簡茹一把推開了她。
幾個丫頭婆子圍上來。
小良兒踉蹌,被丫頭婆子扶住,「給我攔住她。」她冷笑尖叫。
宋簡茹上了迴廊,面對一群丫頭婆子,感覺好笑,算了,她不想出府節外生枝,對著小吉兒住的地方喊了一句,「小吉哥——」
小吉兒正在小廂房內,站在趙熙面前,「爺,外面的丫頭攔住菇姑娘了。」
趙熙懨懨的歪坐在榻上,手裡拿著書,雙眼一直落在上面,也不知道他看還是沒看。
小吉兒等了半在沒見爺回應,又聽到宋簡茹的喊聲,「爺,菇姑娘叫我。」意思是詢問他能不能應聲或是出去。
修長的手指翻動了一頁書。
小吉兒暗暗揣測他的意思。
「小吉哥——」門外又喊了他一句。
「爺……小的出去看看……」一邊挪步子一邊看著主人的表情。
好像沒什麼表情。
沒阻止。
小吉兒挪到門口,出了房門口,小跑著穿過回道跑出正廂,「菇姑娘……」那一晚她發瘋的樣子被所有人都看到了,再次面對她,他有些尷尬。
「小吉哥,我想出去,你能駕馬車送我一下嗎?」
「這……」小吉兒下意識轉頭看向房內。
午飯時間已過,宋簡茹沒想到趙熙會在起居院,還以為他有事,「小吉哥,就麻煩你最後一次啦。」
「……」小吉兒驚訝的抬頭,啥意思?
宋簡茹笑道,「我要自由了。」
「自由?」小吉兒並不知道趙熙在公主娘面前妥協了,整個軒敞居(趙熙起居院的名字,古代富貴府第住的院落一般都會起名字)並不知道宋簡茹可以贖身了。
丫頭婆子個個呆滯般看向那個曾受盡寵愛的小丫頭,出了那麼大一件事,丟了那麼大一個眼,她不僅得郡王求解藥,還全身而退。
郡王對她……
個個齊齊看向正廂房,忽然間,她們如鳥獸般散去。
這些丫頭婆子怎麼啦?宋簡茹感到不解,再次笑問,「小吉哥,有空嗎?」
「我……」
丫頭婆子讓開,宋簡茹下意識要到公子房間看看自己的床鋪,也不知為何,好像這裡像是她的家一樣,她信步進了房間。
走到小廂房,一眼就看到了歪在榻上看書的趙熙。
「公子……」她的叫聲裡帶著不可抑制的欣喜,那是一種要與他人分享喜悅的情緒,她小跑幾步到了他跟前,俏生生的看向他。
可是公子一看也不看她。
她終於如願離開公子了,渾身上下連頭髮絲都冒著喜悅,公子難受。
面上卻風輕雲淡,一副不就是個丫頭麼,翻了一頁書,繼續看。
宋簡茹鼓鼓嘴,直到此刻,她都還沒功夫細細去想惠平公主為何讓她贖身,看到冷冷清清的公子,又想到了那一晚。
拒絕他的話,她記得。
公子是驕傲的。
他一直以為他的小丫頭總有一天會傾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現在……
「謝謝你,公子。」
公子目的想找個暖床通房,拋開這點,宋簡茹確實躲在他的羽翼下避過了許多艱難困苦,雖然她一直在積極主動的尋找逃跑的機會,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是極寬容的。
宋簡茹忽而傾身,在趙熙的額頭親了一下,親完,她的臉只移開一點距離,兩人靠得很近:「謝謝公子,你的好,簡茹會一直記得。」
她面帶笑靨。
四目相對。
一個墨色沉沉,毫無情緒。
一個帶著笑意,飽含謝意。
他與她之間,只余謝意?
烏髮朗眉,瞳仁是純粹的黑,在這對視下更顯薄涼。
宋簡茹直起身,默默給他行了一個全禮,然後去房間看了一下,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深吸一口氣,轉身。
「公子,我出去了。」好像曾經無數個平常的每一次。
宋簡茹的身影消失在趙熙的眼際。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房門口,久久的,沒有收回!
宋簡茹中了迷春之藥,只限於駙馬府的部分人知道,外界除了寧王趙曜也無人知曉,像梁道勛這樣的平民就更無從知道了。
宋簡茹下午出來找他,他感覺有些怪異,卻也沒有多想,一起與她離開鋪子回家,「今天怎麼有機會出來?」
他看了她一眼,滿身都是高興,以為她找到了逃跑的時間,上次他們計劃在趙熙舉行弱冠禮時逃跑,逃跑路線已經規劃的差不多了。
宋簡茹掩住喜悅興奮的情緒,「回家再說。」
因為存了事,二人很快就到了梁家。
一進正堂,宋簡茹就歡呼的差點跳起來,「梁叔,梁叔,我們不要……」意識到小喜兒與小吉兒站在門口,她生生壓住了脫口要出的話,一把拉過梁叔,「叔,我們去書房。」
二人消失在正堂。
梁嬸招呼小喜與小吉進來喝茶水。
駙馬府的僕人可不是一般的僕人,梁嬸生於官宦之家,當然比誰都懂這種階層之分,她看出來了,菇娘很高興,兩個僕人臉色可不太好,不知為何?她端茶水顯得很小心翼翼。
書房內,宋簡茹直接歡喜的叫道,「梁叔,趕緊準備銀子去附馬府給我贖身。」
「啥?」梁道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能贖身?」
「是啊,叔,公主親自開的口。」
「老天爺……」梁道勛連忙合手,「真是開眼了。」拜了幾下,連忙問,「要多少銀子?」
說到銀子,宋簡茹不好意思了,「兩千兩。」
惠平公主跟有眼似的,一開口就要了他們全部身家。
梁道勛卻一點也不在意,「沒事沒事……」趕緊去儲藏室拿銀票,對於他來說,只要宋簡茹在身邊,只要宋簡茹自由,兩千兩沒了根本不是事,他們肯定會再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