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先生回來的並不快,他的現任妻子洗了臉之後換了身衣服來了客廳,雙臂環胸站在茶几邊嘲諷地睨著辛老太。辛老太被她看得憤恨卻畏懼,好幾次張開嘴,都說不出一個字。
那女人看了辛老太一會,就去打量一直在安慰辛老太的方旖,表情嫌棄道:「我說這位小姐,你也是律師?」
方旖看了看她道:「不是。」
「那你跟著來幹什麼?管閒事?」對方說話很不客氣。
周洛琛看向方旖,眼神深邃,似乎也想聽聽她會怎麼回答。
方旖面不改色道:「不算管閒事,但原因也挺無聊的,我就是想來看看,有錢敷面膜卻沒錢養老娘的女人長什麼樣。」
那女人聽了她的話立刻沉下了臉:「你什麼意思?我可不是她女兒。」
方旖冷笑道:「你該慶幸你的孩子還沒長到要娶妻生子的年紀,否則到時候你的兒媳婦跑來跟你說『你可不是我媽』,你還不得氣死。」
那女人怒火中燒道:「小丫頭年紀不大嘴皮子挺厲害,這裡沒你的事,你現在立刻離開我家!」
方旖看了看辛老太道:「你家?房產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嗎?」
還別說,房產證上還真就沒她的名字,只有她老公一個人。她老公還不算太傻,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那女人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衝到方旖面前要跟她動手,周洛琛直接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了一邊,她被他拉的撞到了茶几邊沿,痛得尖叫起來。
「你幹什麼!放開我!」那女人痛苦地說。
方旖沒料到對方這麼沉不住氣,看她那樣子好像傷得不輕,於是她急忙對周洛琛道:「周律師,她好像受傷了,你先放開她吧。」
周洛琛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拉著那女人走到一邊,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那人渾身一抖,惶恐地看著他,他望向方旖,泰然自若道:「坐回去,別管。」
那女人掙扎道:「你放開我,我又沒要怎麼樣,你欺負女人!」
周洛琛嘴角微勾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眼鏡片後的眸子瀰漫著深刻的冷意,那女人見到他這副表情立刻嚇得不敢動了。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周洛琛睨了一眼房門,緩緩放開了女人的胳膊。
那女人一被放開便使勁揉著手腕,方旖注意到她掀開袖口時裡面有深深的血印子,她看著都覺得疼,可見周洛琛剛才用的力氣有多大。
方旖眼神複雜地看了周洛琛一眼,他沒理會她,只是對那女人道:「去開門。」
那女人已經被欺負得快哭了,聽見他這麼說立刻去開了門,等門外的男人一進來,她就撲進了他懷裡哭著道:「老公,老太太帶了兩個人來家裡欺負我,你看我的手腕!」
她把剛才被周洛琛攥得手腕給辛先生看,辛先生皺起眉,關上家門望向周洛琛,周洛琛閒適地站在一側,與現場的混亂比起來,他那股淡然勁讓人特想上去劃花他的臉。
辛先生低聲安慰了妻子幾句,又掃了一眼老母親,剛才看著妻子時眼中的溫存瞬間無影無蹤,刻薄冷漠地說了句:「你帶人去我公司找我還不夠,還來家裡鬧?」
辛老太淚流滿面道:「我是你媽!沒有我哪有你!說話要講講良心!」
辛先生冷哼一聲,打髮妻子去臥室擦藥,扭頭對周洛琛道:「周律師,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周洛琛像辛先生對待他母親那樣對待他,絲毫沒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態。
辛先生面上有點掛不住,招呼了周洛琛坐下,目光停留在方旖身上:「這位是?」
方旖道:「我是霽安律師事務所的文秘。」
辛先生微微頷首:「讓您見笑了。」
方旖面無表情道:「辛先生也知道這種事會讓人見笑嗎?那為什麼還要做?」
辛先生對美女要比對帥哥客氣得多,甚至還帶著點笑意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你看來或許是我不孝順,可你又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孝?」
方旖一怔,慢慢望向辛老太,辛老太狀態很不好,暈眩地靠在沙發上,一個字都說不出。
做兒子的看見這一幕表情終於有了點鬆動,但他還是堅持道:「明和你們說吧,我爸和我媽很早就分居了,但沒辦離婚手續,所以家裡的房子還一直在我媽名下,一直耗到我爸去世。我爸去世後,她就要獨吞這套房子,我總不能吃啞巴虧吧?她當初拋下我們父子倆和別人去過,我爸還忍著不和她離婚,甚至房子都不改名字,這份情誼無價,足以支撐她過完後半輩子了。」
辛老太聽見兒子無情的話語,一口氣沒喘上來便開始翻白眼,辛先生見此,皺眉站了起來,似乎有些慌亂。周洛琛一直在冷漠旁觀,瞧見這一幕終於有了動作。
他站起身來到辛老太身邊,簡單幾個動作便讓差點憋過氣的辛老太恢復了,方旖驚訝地望向他,他視線始終都不落在她身上,她又想起之前的猜測,難道她真的做了什麼事讓他討厭了?
辛老太醒過來後就繼續抽泣,辛先生無語道:「你就知道哭哭哭,當初做了那種事的人是誰?現在後悔有什麼用!」
辛老太顫顫巍巍地朝兒子伸手,辛先生隱忍半晌,終於還是握住了。
「好,我退一步。」辛先生咬牙道,「你不能和我住在一起,但我每個月給你五百塊生活費,這總可以了吧?你一個老人家只算飯錢,這五百滿夠用了。」
辛老太望向周洛琛,周洛琛卻並不言語,她自己沉吟半晌,正要開口,就聽見臥室里傳出一陣指責:「老公你說什麼呢?五百?給那麼多?你瘋了?」辛先生的妻子從屋裡出來,手腕已經上了藥,她怒視著丈夫道,「給她那麼多幹什麼,一百還不行啊?」
方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插嘴道:「一百塊現在可以幹什麼?就算一日三餐只花十塊錢也只能堅持十天,你一個月給她一百,你這是想餓死她吧?」
那女人望向方旖道:「關你什麼事?我和我男人說話,你插什麼嘴?再插嘴小心我……」她話還沒說,周洛琛便開了口,聲音冷漠低沉,像在克制著什麼。
「辛先生,五百塊不算多,但純生活應該也勉強夠用,可你考慮過你母親該住哪麼?」周洛琛開口後,那女人就不敢說話了,躲在辛先生背後畏畏縮縮。
辛先生漠然道:「我說過了,她住哪我管不了。」
周洛琛點點頭說:「哦,那我們法院見吧。」語畢,微揚下巴示意方旖離開。
方旖立刻便拉著老人要跟上去,而辛先生聽見「法院見」就變了臉色。他聽說過周洛琛,和這種律師在法院見,他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且恐怕他連律師都請不到,畢竟打這種小官司的律師誰有資本去跟和周洛琛作對?不想混了麼?
「等等,周律師!」辛先生叫住了周洛琛,道,「我在鄉下有間平房,她可以住在那。」
周洛琛看向辛老太,辛老太身體狀況很差,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看得出來,她並不是真的想和兒子對簿公堂,之所以要找律師,也是因為真的快活不下去了。現在兒子肯讓步,她已經很滿足了。
周洛琛收到辛老太的回應後對辛先生說:「那我先回事務所了,稍後我會擬了協議派人給你送來。至於你母親,留在你這恐怕不安全,因為你太太是個潑婦。你還是安排好之後,去建國賓館接你母親到鄉下住吧。」說完話,周洛琛先一步出門,似乎拿定了辛先生不會拒絕。
辛先生的確無法拒絕,他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妻子,妻子還怒目望著周洛琛的背影,方旖將這對夫妻的相處看在眼裡,斷定他們無法長久。
這樣壓抑的家庭氣氛和刁鑽的妻子,遲早會以離婚收場。
帶著辛老太離開辛家後,周洛琛便又把她送回了賓館,載著方旖回事務所。
現在還不到中午下班時間,他們辦完了事自然要回去,好像也沒有去別處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車裡一直很安靜,之前周洛琛還會放音樂,這下連音樂都沒了,方旖真是尷尬極了。她好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氣氛,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周洛琛的表情很疏離,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她要是再吵就太不識相了。
在臨近紅燈時,車速依舊沒有要減的意思,這讓方旖有點著急。她眼睜睜看著車子就要越過停車線,張口想要提醒,但周洛琛及時察覺到了這個,猛踩了剎車,將車子勉強停在了停車線後。
這種急剎車,讓車裡的人因為慣性而朝前傾。周洛琛在第一時間橫出手臂擋在了方旖胸前,避免她撞到什麼。他感覺到有柔軟的東西壓到了他的手臂上,眼神不自覺一暗。
在方旖意識到什麼之前,周洛琛收回手帶著歉意說道:「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事情,走神了。」
方旖搖搖頭說:「沒事,沒關係。」她慢慢低下頭,抬手拉住安全帶,按了按自己的襯衫領口。
她這樣的舉動,分明是剛才也感受到了她的胸口壓到了他手臂上,這下就算周洛琛肯和她交談,她也不好意思開口了。
在她看來,雖然他剛才的舉動是好意,可她還是非常不自在。
一路安靜地回到事務所,方旖先一步下車上樓,周洛琛去停了車後才上樓,兩人進事務所的時間隔了大概十分鐘,不算挨得太近。
但即便如此,在外和其他律師談論案子的邢肆看見這幕後,還是丟給周洛琛一個譏笑的眼神。
「周大狀回來了啊。」邢肆雙手抄進褲子口袋,靠在格子間邊對周洛琛道,「這都十一點了,再晚點就可以直接下班了,你帶著咱們的新文秘去哪裡忙什麼了?」
邢肆這話字面上看不出什麼不對勁,但他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分明就是暗指他和方旖有什麼不正當關係,搞得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向了方旖。
方旖很不高興,他誤會她也就算了,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亂說話,這讓她以後怎麼和同事相處?
是以,周洛琛還沒回答,方旖便站起來道:「邢律師,我在何姐那請過假的,請假原因寫的很清楚,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查。」
邢肆意外地回眸看向方旖:「怎麼,方小姐好像很不高興?」
方旖咬了咬唇道:「邢律師,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解釋清楚,我不喜歡被人誤解,亂扣帽子。」
邢肆微微凝眸,視線在方旖和周洛琛之間來回流轉,這安靜持續了不過片刻,周洛琛便越過所有人進了辦公室,從頭到尾只輕輕地「呵」了一聲。
這是在嘲笑這一切很無聊吧?這的確非常無聊,方旖也這麼覺得。
明明是去做公事,到了邢肆嘴裡就變得那麼曖昧了,這算什麼?這人看著一副清心寡欲冷冷淡淡的模樣,可腦子裡怎麼淨想些齷齪事?
邢肆畢竟是個聰明人,還做了這麼久律師,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所以,他收起了那副譏諷的模樣,對方旖道:「你說得對,有誤會還是解開的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說罷,回辦公室去了。
方旖吐了口氣,放下背包整理了一下頭髮就朝邢肆辦公室去了。她身後不遠處窗口的百葉窗晃動了一下,有個黑色的身影在百葉窗後一閃而過,是周洛琛,他剛剛站在那。
何晴見方旖進了邢肆辦公室後大家都還在圍觀,便低聲對她這個小部門的人道:「還看,不用幹活啊?」
人們聽見她的話,都紛紛收回了視線繼續工作,可在MSN上,仍然在火爆地聊著這個話題。
其他坐大廳的律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是自己惹不了的事,所以也都把注意力轉回到了電腦屏幕里的案子資料上。
而在邢肆的辦公室里,方旖站在辦公桌邊,與坐在辦公桌後靠著的邢肆面無表情的對峙著。
他們視線的交叉點,似乎瀰漫著一種叫火藥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