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渾身疲乏。閱讀方旖掃了一眼緊緊拉著的窗簾,遮光的布料讓陽光照不進來,現在幾點了?鬧鐘還沒響,應該還沒到時間。
方旖試著動了動想起來,但壓在她身上的胳膊很重,她回眸一看,她正背靠在周洛琛的懷裡。
方旖一下子不敢動了,怕驚醒周洛琛,但其實,他早就醒了。
毫無預兆睜開的眸子修長漂亮,黑白分明的眼中沒有一絲睡意,他靜靜地看著她。
「要起床了……」方旖抿著唇說,「今天邢律師要上庭,我要跟他去。」
周洛琛語調平靜,帶著一絲早晨剛開口的沙啞:「你能上庭?」他意味深長地問。
方旖對手指:「我不能,我在外面等,我只是給他們資料……」
「哦。」周洛琛簡單應了聲,道,「他需要的東西我早上已經給他送去了。」
方旖僵住,轉過身面對著他:「你給他了?」
「你的資料都在房間裡,我順手幫你整理了送給他,怕我弄錯嗎?」他微勾嘴角,笑容親切深情卻怎麼看都有點滲人。
「不是……只是由你送去,那他不是知道你在這了?」方旖眉頭緊蹙道。
「他一直都知道我們在一起。」周洛琛這樣說。
方旖沉默下來,像在思索其中的利害關係,周洛琛看了她一會,鬆開了她:「如果你真想跟著去就去吧。」
方旖眼神複雜地望著他,周洛琛繼續道:「只不過時間來不及了,現在已經十點了。」
方旖下巴直接掉在了床上,她在床頭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打開一看果然都十點多了。
「我怎麼睡這麼久?不對啊,我定了鬧鐘的。」方旖打開時鐘,看見七點半的鬧鐘被人關閉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
一聲不吭地看向他,周洛琛從容不迫道:「是我沒錯,你昨晚那麼累,總要休息一會。你是我的女人,我幫你理一理資料,請個假而已,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他說得合情又合理。
方旖嘆了口氣:「你說邢律師早就知道我們在一起了,那這個『早』有多早?」
周洛琛掀開被子下了床,他只穿了條黑色西褲,連腰帶都沒系,光著腳踩在地毯上,赤著精瘦白皙的上身,讓人根本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真是羊脂玉似的一個人,不止臉蛋白皙好看,連身上也那麼細緻如瓷,就好像精雕細琢的冰雕一樣。
「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周洛琛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襯衣套上,慢條斯理地繫著紐扣,「早餐在桌上蓋著,洗漱一下過來吃吧。」
方旖已經沒了睡意,她抓緊被子慢慢爬起來,那小心翼翼擔心走光的舉動令周洛琛玩味地挑了挑眉。
「我迴避。」他說罷,轉過了身去。
只是轉了個身嘛,算什麼迴避呢?儘管如此,方旖還是舒了口氣。她沒矯情,麻利地拿過被疊在床頭的衣服,快速穿了起來。
心裡本來因為無法跟邢肆出庭而產生的一點負罪感緩和了不少,方旖穿好衣服下床,洗漱完畢後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坐下,仰頭看著已經穿好襯衣在系皮帶的周洛琛。
見方旖一直盯著他看,周洛琛開口說道:「你今天是要跟我出去逛逛,還是要跟邢肆去工作。」
方旖陷入沉思,周洛琛凝視了她一會,主動道:「我回港城。」說罷,去衣架邊拿領帶。
方旖看著他的背影道:「你有事?」
周洛琛背對著她說:「你想去工作我就有事,你想跟我出去我就沒事。」
那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方旖仔細想了想,覺得她和周洛琛時間很多,還是先把工作穩定下來才好。昨晚邢肆那麼奇怪,今早周洛琛又替她去他那請假送資料,他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那你回去吧,路上開車小心點。」方旖掀開蓋著早飯的蓋子,裡面是麵包和咖啡,她拿起麵包撕了一片放在嘴裡,想問問周洛琛要不要吃,不過他已經走了過來。
站在桌子邊,周洛琛緩緩彎下腰,一邊系領帶一邊對她說:「餵我。」
方旖叼著麵包的動作一頓,無辜地看了他好一會,然後默默地在盤子裡又拿了一塊麵包送到他嘴邊。周洛琛微垂眼瞼掃了掃,側開了頭。
「要你的。」他語調溫柔如水,說完便咬住了她嘴裡沒有吃完麵包,將她撕下的本就不多的麵包一分為二,吞咽入腹。接著,他領帶也系好了,將領帶結朝上一推,站直了身子,全程動作行雲流水,氣度斐然。
「咳。」方旖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說,「你回港城要忙什麼?」她其實並不是真的要知道他忙什麼,他要忙的事說了她也不一定聽得懂,她只是想轉移話題。
周洛琛卻似乎不想多說這些,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見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方旖「哦」了一聲,喝了口咖啡,道:「那我就去工作吧。」
周洛琛微微頷首,戴好手錶,道:「我不吃早飯了,先走了。」
方旖聞言站了起來:「你不吃了嗎?味道還不錯。」
「你吃就好。少吃點,一會該吃午飯了。」他說罷,轉身朝門口走,方旖不舍地看著他的背影,急急跟了上去。
「那你路上開車小心點……」她很想反悔,想讓他留下,讓他陪著她,可他腳步匆忙的樣子又讓她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回去吧。」周洛琛走到門口轉過了身,低頭吻了一下她的臉頰,抬腳離開了。
方旖靠在門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心裡空落落的,吃東西的心情也沒了。
她回到房間拿出手機,約莫著時間發了簡訊給陳君瑜,問他現在是不是在法院。陳君瑜好一會沒回簡訊,方旖等得實在著急,打算打個電話過去時,就接到了那邊的回信,只是回信的不是陳助理,是邢肆本人。
簡訊很簡單,就四個字:你回去吧。
回去?方旖一怔,按理說出差怎麼也還有幾天,怎麼忽然讓她回去了?難道是因為周洛琛?
方旖焦急地撥通邢肆的電話,邢肆好一會才接起來,她跟對方打了招呼,就直接問道:「邢律師,您的意思是讓我回事務所嗎?」
邢肆語調冷淡道:「隨便哪裡,回事務所也好,回家也罷,這裡不需要你了。」
方旖感覺心上像壓了塊大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聲音都啞了:「是因為我哪裡出了錯或者有失職的地方嗎?」她低聲問。
邢肆那邊沉默很久才說:「你沒有出錯,也沒有失職,是我暫時用不上你了,回去吧。」說罷,掛了電話。
方旖的心徹底沉了下來,幾乎可以確定邢肆不高興了。至於不高興的原因,必然有她和周洛琛在一起這一點。
昨晚周洛琛就在她房間,今早他又去給邢肆送資料,也不知和對方說了什麼,有沒有刺激到他。從她到事務所來,邢肆就和周洛琛不對付,他不止一次提醒過她小心周洛琛,可她還是不聽勸告繼續前進,現在更發展到這個地步,邢肆不高興是必然的吧。
看了看房間裡的東西,方旖開始整理行裝,準備回港城。既然上司都開口了,她再留在這只會讓他更不高興,何必那麼不識時務。
該給對方的文件早上周洛琛都送過去了,她現在只要收拾了她的行李和公司電腦,就可以直接走人了。這一切加在一起不過花了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方旖拉著行李箱拿著房卡去退了房,隨後在酒店外打車前往車站。
而此刻,邢肆這邊第二次休庭。他看著手錶,心算著時間,估計著方旖此刻走到了哪裡,猶豫著是否要去送她,但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不去。
先不說時間不允許,就是理智也不允許他這麼做。早上與周洛琛匆忙的一面,兩人雖未言語,但昨晚的事作為男人都已心知肚明。他們發展到這個地步,他要再做什麼也沒意義了。
陳君瑜看邢肆沉思不語,以為他在想案子,便道:「邢律師,我想跟你討論一下。」
邢肆看向他,問:「怎麼?」
「月麟世佳的陸一鳴因涉嫌殺害中舟國際總裁楊建錦而被刑事拘留,但他被拘留後舉報了楊建錦涉嫌走私,數額特別巨大,那楊建錦如果還活著,判刑是遲早的事。也因此,陸一鳴就算平日裡和楊建錦不對付,也沒必要急於一時去殺人,把自己搭進去。我在想,殺楊建錦的真正兇手知不知道這個情況?如果知道,又是誰在明知他會出事的情況下,仍然想害死他,又嫁禍給陸一鳴呢?」
邢肆蹙了一下眉,道:「你已經有看法了吧。」
陳君瑜笑道:「邢律師真了解我,我覺得這事兒沒表面看著那麼簡單。楊建錦被害當晚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陸一鳴的,陸一鳴和我們說他接了那個電話後楊建錦根本沒出過聲,只不過掛了電話後又發簡訊讓他去找他,這樣就造成了陸一鳴在楊建錦被害當晚曾出現在楊建錦所住小區的證據,你說這個讓楊建錦發簡訊打電話的人,是不是就是兇手?」
邢肆點頭道:「有可能,不過我們拿不出陸一鳴的不在場證明,楊建錦小區的監控錄像里又沒發現過別的可疑人物,公訴方的人證物證都在,我們沒辦法。」
「是啊,這太詭異了,陸一鳴的確沒作案動機,可現場為什麼會有他的頭髮呢?難不成他身為大公司總裁,竟然意氣用事到連一時片刻都等不了,衝動地去殺害所有人都知其跟他有過節的對手?」陳君瑜皺起了眉。
邢肆淡淡道:「我本來就不覺得陸一鳴是真兇,一個人的眼神不會騙人,如果真是他,我也不會接這個案子。真正的兇手肯定是既和他關係密切,也擔心楊建錦被抓後威脅到其安危的人。現階段我們只能儘快找到蛛絲馬跡,把案件發回重審。」
「我們這次有多久時間?」陳君瑜問。
「這個案子很懸,我們……」他的話沒說完,就已經沒了聲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撥打了酒店前台的電話,要了一份他們出差前一段時間發行的報紙,等回酒店後看。
「邢律師要老報紙做什麼?」陳君瑜不解地問。
邢肆搖搖頭沒說話,因為他想到的事涉及到他們都認識的人,一定要弄清楚才能講出來,免得給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又或者……打草驚蛇。
方旖回到事務所時已經是下午,她自己提前回來,讓事務所的同事都很不解,但大家也沒問,畢竟那是人家的事。
方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裡也暫時沒什麼活,於是便找出了前陣子留宿周洛琛家第二天和他吃早餐時他看的那張報紙。她還記得他看報紙時臉色不好,只是最近一直很忙,所以沒時間去看那上面到底是什麼,現在既然閒了,就拿出看看吧。
從抽屜里翻出報紙,方旖憑著記憶找到周洛琛那天看的版面,仔細瀏覽了一遍,竟然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公司名字。
月麟世佳?這不是邢肆這次的委託人陸一鳴的汽貿公司嗎?
方旖皺著眉將新聞認真看了下,上面大概是說,在國內著名進出口貿易公司「致衡能源公司」舉辦的融資酒會上,月麟世佳汽貿總裁和中舟國際運輸的總裁大打出手,揚言不會讓對方好過,十分失態……
這新聞報導倒也是事實,方旖也算了解陸一鳴的案子,他的確和中舟國際的總裁楊建錦有過節,因此在楊建錦被害後,警方調取被害人小區監控錄像發現陸一鳴時,才會加大他身上的嫌疑,現在更是在證據充足的情況下起訴了他。
那周洛琛對著這條新聞皺眉,是因為她當時在參與這個案子嗎?
不像。
方旖又將報紙整個版面看了一遍,其他的新聞都很沒意思,不可能是周洛琛會感興趣的,那就只能是這條了。
方旖腦子忽然靈光一現,放下報紙在電腦里搜索了「致衡能源公司」的資料,這一搜,便敏銳地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致衡能源有限公司的現任董事長姓周,叫周致衡,而周洛琛他也姓周。
方旖覺得自己可能是自己多心了,進出口貿易公司融資是常有之事,開酒會也屬於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這位周致衡董事長和周洛琛有關係,那也不會是致衡公司有問題,必然是他擔心她才會那樣的吧。
這樣說服了自己,方旖也安心了許多,她摸出手機想給周洛琛發個簡訊,看他在不在事務所。她也沒提自己回來的事,想著這雖然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對他來講應該還不錯吧?
只是,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信息發出去不久,周洛琛的辦公室就打開了門,她一開始還以為對方知道她回來了,所以才打開門露個臉,誰知等她滿心甜蜜地抬頭看過去,就瞧見了背著雙肩包笑眯眯走出來的周漫漫。她身後跟著的,不是周洛琛是誰?
到這會兒,離她給他發簡訊已經過了十來分鐘,他沒有給她回復,但她看見他的手機就攥在手裡。
似乎感受到了方旖炙熱的注視,周洛琛很快朝她這邊望了過來,見她坐在位置上,眼神依舊平靜,只是眼底暗了一暗。
方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面對電腦,心想,原來他趕回來要見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