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方旖跟著周洛琛朝前走,雨點落在她黑色的職業裝上,留下深色的印記。閱讀
周洛琛在這時忽然把手裡的公文包遞給了方旖,方旖疑惑地接過來,見到他快速脫了外套,披在了她肩上,仿佛沒有看見雨點打濕了他昂貴的白襯衣。
「走快點。」周洛琛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指密密地裹在掌心。
方旖無聲地加快腳步,兩人一起跑進了公寓大廳,這時雨剛好下大,嘩啦啦的雨點從天上直直砸到地上,就跟和地面有仇似的。他們要是晚進來一步,就得淋得很狼狽。
「天氣預報沒說會下雨,這雨怎麼來的這麼突然。」方旖自語了一句,惹來周洛琛意味不明地注視。
她看一臉他深邃的表情,不由問道:「怎麼了?」
周洛琛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是它不想你走呢?」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不知道是哪個ta字的方旖半晌沒明白他的意思。
等他轉身朝電梯那走時,她才恍然大悟。
跟著他來到電梯外,在電梯到達一層的過程中,兩人都沒說話。他的衣服還在她肩上,公文包也在她手裡,身上落了不少雨水。她見到他從口袋取出了手帕,以為他要給他自己擦一擦,卻發現他轉過了身。
方旖原本打算等周洛琛把公文包接過去她自己擦一下的,沒想到他最先想到的竟是她。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仔細幫她擦拭雨水的周洛琛,忽然道:「我想辭職了。」
周洛琛手上一頓,不動聲色地問:「為什麼?」
「不是因為你。」方旖先否定了他的原因,從他手裡接過他的手帕,輕輕擦著額角,「你出差這段時間邢律師總讓我中午到他辦公室去,我拒絕了很多次,但他畢竟是上司,總有各種理由讓我過去,我不去都不行。現在事務所里的傳言不太好聽,我左思右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辭職算了。」
她能主動解釋和邢肆的事,讓周洛琛的心結很快打開,他牽著她的手走進電梯,無視電梯裡其他人曖昧的注視,柔聲道:「這件事交給我,你不用辭職,這份工作很適合你。」
方旖猶豫道:「你去找邢律師談的話肯定會吵起來吧……」她猜測成真的可能性真的非常大。
周洛琛鬆了松領帶道:「你放心,至少我不會跟他吵。」
「……」你的確不會,整個霽安律師事務所,最能隱忍的人就是你了。
電梯很快到達周洛琛所住的這一層,方旖時隔許久再次踏入這套複式公寓,心情十分複雜。
周洛琛把公文包和外套分別放到該放的地方,隨後便對方旖說:「我去換套衣服,廚房有食材,幫我做頓晚餐。」
方旖一怔:「你不是吃過晚飯才回來的嗎?」
周洛琛頭也不回地上樓:「和嚴肅吃飯時候他老提起你和邢肆,你覺得我還吃得下去嗎?」
方旖咬了咬唇,從外套口袋取出發繩,把長發攏在一起綁成馬尾,認命地去了廚房。
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下廚給他做飯,他久日未歸,家裡的一切卻仍然井井有條,冰箱裡的食材也全都新鮮著,由此可見,他應該聘請了鐘點工,每日固定時間來打掃。
方旖泡了米打算煮點粥,又把蔬菜拿出來洗好備用,接著便開了火,認真地做起飯來。
周洛琛換好衣服下樓,就聞見客廳里飄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這讓晚飯光顧著喝酒的他感到十分飢餓。
他跟著香味來到廚房,看見圍著圍裙的方旖利索地炒著青菜,忽然覺得更餓了。
這次餓的,和剛才餓的可不是一個地方。
方旖回身拿東西時瞥見站在門口的周洛琛,被他嚇得後撤了一步,微怒道:「你又一聲不吭站在那裡嚇人!」
周洛琛覺得他要是靠得再近點,她手裡的鏟子能直接扔到他身上,他明智地出去了。
方旖吐了口氣,轉回身繼續炒菜,再磨蹭下去菜都要糊了。
等飯上桌的時候,周洛琛在客廳的落地窗邊看著外面濃濃的雨幕。雨水打在玻璃上又緩緩流淌下去,反反覆覆,不知疲倦。回想起在景陽市度過的二十天,他心裡的煩躁又升了起來。恰好這時手機響起,他只拿起來看了一眼便直接關了機。
打電話來的是他父親,但他不打算現在接電話,因為那會掃了他今晚的興致。
方旖端著一盤盤青菜到餐廳,發現周洛琛已經端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等她了。她把盤子放下,嫩綠的青菜讓人看著就有食慾,不過等菜全部上完了,周洛琛卻有點驚訝。
「都是素菜?」他問。
方旖道:「是啊,你不是吃素的嗎,所以都是素菜。」說著,她把盛好的粥端給他。
周洛琛快速接過有點燙的粥碗,放到桌上後站起來道:「我來盛,小心燙到你。」
方旖也沒拒絕,把勺子和空碗給了他,繞到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我手藝也不算好,你別嫌棄。」方旖客氣了一句。
周洛琛也知道這是客氣,因為雖然做的都是素菜,但不管是顏色還是味道都十分誘人,他本來就不是個喜好口腹之慾的人,現在卻有點忍不住想要動筷子了。
想來,不管是什麼事都要看做的人是誰。如果做的那個人是你心裡在乎的,那就算她做的很爛,在你眼裡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周洛琛吃飯吃得很認真,飯量明顯比方旖過去和他吃飯時要大,這讓身為廚師的方旖很滿足。
滿足之外,方旖覺得等他吃完飯,她們得好好談一談,這是她跟他回來的目的。
安靜地陪他吃飯,兩人把四道菜竟然吃得沒剩下什麼,這也算是稀奇事了。
吃完了飯,方旖沒急著收拾桌子,反而攤開手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了。」
周洛琛自然知道她要談什麼,他直接道:「如果你一定要公開,我可以答應你。」
方旖怔了怔,搖頭說:「不必了,我想說的是別的。」
「那說吧。」周洛琛疊起雙腿摸出煙盒,似乎想點根煙,可他又好像響起了什麼似的,把整個煙盒丟到了一邊。
方旖很滿意這一幕,捋了捋耳邊掉下來的碎發道:「你剛才說,如果我一定要公開關係的話你會答應我,那麼我可以理解成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嗎?」
周洛琛推了一下眼鏡,點頭。
方旖也點了點頭,繼續道:「那首先我跟你道個歉,可能我真的年紀太小,思想不夠全面,介意了某些事,給你造成困擾了,對不起。」
周洛琛的表情有點意外,方旖看見,接著道:「但你也有錯,你心裡怎麼想的應該告訴我,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你不說,又怎麼知道你那麼做是不是我想要的?你那麼智慧,肯定知道一切誤會的源頭都是溝通不當,對吧?」
周洛琛解開了襯衣領口的紐扣,繼續點頭。
「還有上次,我用手機查你的資料被你看見了,你很生氣。」方旖抿了抿唇,「那件事我沒有惡意的,只是想了解你。我現在除了知道你叫什麼,做什麼工作,其他的一無所知,可你卻對我一清二楚。如果我們只是上下級,我不會想了解你更多,但現在我們關係變了。」
周洛琛這次停頓了一會才說:「我只是希望你親口問我。」
方旖歪了歪頭,「哦」了一聲,沉吟良久才說:「那我親口問你好了……周小姐不是你的親妹妹吧。」
周洛琛一點都不意外方旖知道這個,當天方旖不辭而別時他就有預感,具體她是怎麼知道的,也許是林姿那個電話吧。
「她是我繼母的妹妹。」周洛琛站起來收拾飯桌上的餐具,一邊收一邊道,「我母親去世早,父親在我念高中時和現在的繼母結婚,漫漫是她的女兒,後來改跟我父親姓,她和我雖然沒血緣關係,但在法律上是合法兄妹。」
如果在法律上是合法的,那說明周漫漫的戶口就在周家,那不管她對周洛琛是什麼心思,一旦被別人知道,也屬於是醜聞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方旖還沒說話,周洛琛便繼續道,「我並不喜歡她,她年紀比你還要小兩歲,但心思卻比你狠得多,如非必要,你最好別和她見面。」
他的語氣帶著一點叮囑和一點警告,方旖思索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心裡話:「那如果我們將來結婚了呢?還是一樣不和她見面嗎?那好像不太可能。」
周洛琛很明顯愣了一下,像是對「結婚」這個字眼感到驚訝和生澀。他停下手裡的動作,眼神變幻莫測地凝視著方旖,薄薄的唇瓣輕輕抿著,怎麼看都有點薄情。
方旖一笑,道:「也對啊,我們現在才剛在一起,我想著結婚有點太長遠了,抱歉。」她低下頭,說話的語氣仿佛無甚在意,但心裡絕對不是那麼想。
周洛琛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坐下,攬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有些微的抗拒,便知道她不高興了。
他沉默了一會,才說:「別胡思亂想。」他斟酌著用詞,「我相信你不會永遠都需要我保護,如果將來某天你覺得自己可以了,隨時告訴我。」
「告訴你幹什麼?」方旖抬眼問他。
周洛琛從善如流道:「告訴我,我跟你結婚啊。」
方旖臉紅了,躲開他的懷抱站起身收拾碗筷,周洛琛剛才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收拾好就可以直接拿去洗了。
周洛琛站在原地注視著她忙碌的背影,腦子裡想的卻是今晚的安排。
雨越下越大,這種趨勢恐怕就算打著傘出去也會淋濕,更別提走夜雨路多危險了。
雖然周洛琛車庫裡還有一輛車,可他喝過酒,不能開車,更不打算讓她就這麼回去,那麼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回想起她上一次留宿,周洛琛腳步不自覺來到了一樓她住過的客房。客房裡擺設如舊,房門上方角落處安裝著針孔攝像頭,如果她睡在這,關燈前做什麼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不是空調溫度開得有點高,周洛琛覺得有些熱,他又解開了幾顆襯衣紐扣,白皙精瘦的胸膛若隱若現。他這副姿態轉過了身,恰好被收拾好廚房後過來的方旖看個正著。
方旖無法控制地把眼神落在他胸前,這還是她頭一回覺得男人的身體也是那麼漂亮,即便只露出了那麼一點,卻已是風情無限。
「在看什麼。」周洛琛聲音略顯沙啞道。
明知故問。方旖瞪了他一眼,道:「我要回去了。」
周洛琛說:「雨那麼大,等你到家衣服就濕透了。」
「洗洗不就好了,而且你這裡沒雨傘嗎?」她用眼神四處搜尋。
周洛琛直接按滅了牆邊的燈開關,大廳里暗了一大半:「沒有。」他斬釘截鐵道。
不能讓她發現門口鞋櫃邊的雨傘,一會要想辦法藏起來。他在心裡說著。
方旖有點遲疑,又說:「那你開車送我?也不遠,不費你多少油。」
周洛琛一臉愛莫能助的可惜模樣:「我很想做護花使者,但不巧我喝了酒,你要聞聞麼。」
他靠近她,即便換過衣服、也洗漱過了,可身上還是有股很淡的酒氣。
其實方旖最開始見到他時就知道他喝了酒,只是這會兒忘了罷了,回想起來,她便說:「那看來我今天晚是走不了了?」
周洛琛對此也是一臉遺憾:「如果有可能,我也很希望你回去。」
搞得好像他很不想她留在這似的,其實根本不是那樣吧。方旖觀察著周洛琛的表情,想在他臉上看出破綻,但她失敗了。她已經失敗很多次了,卻都不長記性。
「那我先去洗個澡。」她越過周洛琛進了客房,還記得上次她住在這時衣櫃裡有許多女式衣服,這次再打開柜子一看,衣服不但沒少反而還多了。
方旖帶著一點不太好的聯想問:「周律師,你這些衣服該不會是給周小姐準備的吧。」
周洛琛背對著她的臉色變了幾變,半晌才頗為壓抑道:「給你買的。」
方旖探頭看著他,眼神懷疑。
「她那麼矮,那些衣服她穿的上麼。」周洛琛淡淡地擺出證據,「每一套都是按你的尺寸買的。」
方旖仔細看了看,還真是如此,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周洛琛沒吭聲,腳步平靜地上了樓,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方旖走出客房看著他的背影,自語道:「怎麼忽然走了。」
他雖然走了,可她還是要洗澡。走了那麼久的路,又淋了雨,她早就想洗一洗了。
在一樓轉了一圈,她很快找到了浴室,拿著從客房衣櫃裡翻出來的睡裙便走了進去,鎖了門。
浴室很大,富麗堂皇的,洗澡的地方用門和帘子隔開了,角落裡也以隔間的方式隔出了廁所。然而儘管已經分出兩部分,外面的空間還是很大,在靠近洗澡的地方有一面牆,牆邊立著長長一排衣櫃,裡面放著浴袍、浴巾、毛巾等用具,全都乾乾淨淨。
方旖再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了有錢的好處。
洗完澡出來,方旖已經換好了睡裙。她拿著換下的衣服往客房走,打算簡單抹點隨身帶的護膚品就去把衣服洗了,不過她在客房門口看見了周洛琛。
「你下來了?」方旖有點意外,他什麼時候下來的?
「剛下來。」他直接幫她解了惑,盯著她眼都不眨地說,「今晚你不睡這裡。」
「那睡哪?」方旖納悶道。
周洛琛從她手裡拿過她的舊衣服丟進房間,直接把客房門關上,牽著她朝二樓走。
他說:「今晚你跟我睡。」
方旖驚呆了,她沉默半晌才說:「這……不太好吧。」
周洛琛停下腳步回眸看她,提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你曾經留我在你家過夜。」他似乎對那晚記憶深刻,「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什麼都沒發生。」
「……」那事她記得,他突然提起這個是想說什麼?
周洛琛片刻後說:「那天沒發生的事,挪到今天名正言順。」
語畢,他拉著她走進了他的臥室。
不得不說,周洛琛的臥室很奇葩,除了書架和床,就只有一個柜子,空曠又簡單,連把椅子都沒。
這得多清心寡欲的人才會住這樣的房間?其實非也。
現實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只是外表看起來是那麼回事罷了。
周洛琛讓方旖到床邊坐下,摘了眼鏡與她四目相對:「其實我本來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現在才是我的真面目。你知道我今天和嚴肅吃飯時他問我什麼嗎?他居然問我你和邢肆能不能成。你說我是不是再不快點,你們就真成了?」
方旖都要囧死了:「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我跟他沒那回事。」
周洛琛輕撫過她的頭,溫柔道:「男人都很小氣,雖然我知道你沒有,可還是放不下心。現在我要在你身上做個記號,這樣我才能安心。」
他要做個記號?其實她有個更好的主意。
「等等。」方旖道,「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周洛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好整以暇道:「什麼辦法?」
方旖道:「與其你在我身上做個記號,不如讓我在你身上做個記號,這樣效果會更好。」
語畢,她不等他回答便低下頭在他脖子上種下一顆草莓。
「晚安。」方旖跟他道了別,轉身離開了他的臥室,還不忘給他關上了門。
周洛琛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半晌才發出了一聲情緒極其複雜的喟嘆。
根據她剛才「啃」的位置,明天就算他圍一條圍巾,恐怕也很難遮住那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