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有人了。
顧遇看著床上散落著的還帶著泥土和青苔的靈芝陷沉默著。
原本極愛乾淨的他,這會兒竟一點兒也不嫌棄靈芝髒。
這些靈芝,是小丫頭捧到他面前的……乾乾淨淨、晶瑩剔透的一顆心。
小姑娘的赤誠之心像一團火。
熱烈地令他心悸,令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她的好。
她給的,是他要不起,也還不起的。
他就是個廢人啊……
小丫頭髒兮兮,頂著一腦袋雜草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她這么小,得吃多少苦才能把這麼多的人參跟靈芝給帶回來?
顧遇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捏住了一樣,悶疼悶疼的。他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將一株株靈芝擦拭乾淨。
爹說得對,小丫頭現在不懂事兒,但他們不能不懂事兒,這些東西得給小丫頭留下來。
顧二郎將晚飯給顧遇端進了房間,他津津有味地跟顧遇說:「大哥,那虎丫頭真是的,居然敢抓蛇,我親眼瞧見她背簍里裝著一條大青蛇,她大伯娘去薅她的背簍,結果被大青蛇給咬了。
你猜怎麼著?
那丫頭嚷嚷著讓她大伯娘賠她的蛇,看她的樣子是那蛇是打算用來吃的!
太可怕了!
大哥,虎丫頭這種人你可得離遠點兒,說不準兒啥時候就會發瘋……」
「顧熙!」顧遇厲聲打斷他的話,顧二郎心裡咯噔一下,大哥喊他大名的時候就表示大哥非常非常生氣。
他要倒霉了!
「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爹娘重病,大夫說要以百年山參入藥之時你在做什麼?」
「六丫辛辛苦苦
給爹娘挖回來人參,你卻在背後詆毀六丫!」
「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二郎被顧遇劈頭蓋臉地罵蒙了,他委屈,他能跟虎丫頭比嗎?那就是個野丫頭,成天往山上跑的那種!
「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你既忘了,就去將這篇原文抄寫一百遍!」
「一百遍!」二郎驚呼出聲兒,嗚嗚嗚,他到底還是不是大哥的親弟弟了!
顧遇狹長的眉眼一挑:「怎麼?嫌少?」
二郎忙搖頭:「嫌多!」
「給你兩天時間寫完,若寫不完,就加倍!」顧遇冷血無情地道。
二郎哭著從顧遇的房間跑出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六丫吃飽飯噠噠噠地往顧遇房間跑的時候,就跟嚎啕大哭的顧二郎擦肩而過,她歪著小腦袋看顧二郎,這人咋的了?
好好地哭啥呀?
六丫揣著疑問進屋,一看到美少年顧遇就將小胖砸給拋到天外去了。→
「哥哥吃飯飯!」她看到床頭柜上擺放著的飯食,就連忙催促顧遇。
「小哥哥要好好吃飯,才能長高高!」她一本正經地道,「不可以挑食喔!」
「好……」顧遇啞著嗓子,他儘量隱藏起自己的情緒,端起床頭柜上的粥就喝了起來。
六丫目光炯炯地看著顧遇喝粥,他端碗的手真好看,他喝粥的樣子也好看!
怎麼看都看不夠噠!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飯食也太簡單啦,都沒有肉肉!
顧家可真窮呀!
狐狸精姐姐說木頭疙瘩在人間挺值錢的,不然她上街賣幾個去?
嚶嚶嚶,她之前怎麼忘了這一茬了,把木頭疙瘩全給了小哥哥。
不然……問小哥哥借兩個?
下次她去山裡給他多掰幾個回來?
就這麼決定啦!
「小哥哥,借給我兩坨木頭疙瘩好不好,我想拿去賣掉給你買肉肉吃!」六丫有點不好意思,她剛把東西送給小哥哥,轉眼就要借走。
狐狸精姐姐說做女孩子要大方,送出去的禮物千萬不要要回來!
那樣很沒有格調!
她雖然是借,但到底是從小哥哥那裡拿走呀。
不明白什麼叫『格調』,但是呢,覺得自己個兒這麼做非常沒有『格調』的小丫頭戳著自己個兒的手指,不好意思地垂著頭。
顧遇忽然想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只是他克制住了。
「好!」顧遇應到,這些本來就是她的呀。
何來的借。
「只是你得答應我,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一個人進山。」
六丫被他的美色迷得暈乎乎的,傻乎乎地點頭。
點完頭才發現她答應了顧遇什麼。
不過她不認為這是個問題,畢竟小哥哥的腿好了之後,她就能帶著他一起進山玩啦!
袁家。
袁老二兩口子回到家就見灶房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兒吃的都沒有,堂屋裡的八仙桌上也是乾乾淨淨的,鹹菜疙瘩都沒剩一塊兒。
老兩口的房間跟大房的
兩個房間都是黑漆漆靜悄悄的。
袁老二冷笑一聲兒,他讓趙氏生火,自己個兒跑去後院兒的雞窩逮了兩隻剛開始下蛋的小母雞出來,利索地擰斷了雞脖子。
「今兒晚上咱們燉一隻雞,燒一隻雞吃!」
趙氏連忙點頭,她去燒水,袁老二給雞放血,兩人也不避著,說話聲音大,幹活兒聲音也大。
砍雞的時候更是使了大力氣,仿若要將雞跟菜板子一起給砍碎了似的。
幾個屋裡的人都聽到動靜兒了,卻沒有一人起身出來瞧。
黑暗中,大丫瞪眼盯著帳頂,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故意在飯桌上說顧家可能會留二房吃好的,成功地惹怒了老兩口。
於是,老兩口決定不給二房兩口子留吃的。
不給他們留吃的,二房兩口子果然又出去偷了,偷得好啊,等明兒一早失竊的人家找來,阿爺阿奶就能名正言順地將他們掃地出門!
重活一世,她有發財的路子,但真心不想讓二房沾光,這一世,她要眼瞧著二房落魄,眼瞧著二房跪在她跟前兒搖尾乞憐,等看夠了,再狠狠地拒絕他們。
一如上一世他們對她那般。
她記得上輩子,因著顧遇的死,村里漸漸就傳出謠言說那個貴不可言的命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六丫。
因為六丫定給了柳文才,而柳文才一路科考都是順風順水的。
她一個寡婦,何來的貴不可言?
她的悲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這輩子,袁家貴不可言的姑娘只有她一個,首輔夫人只能是她。
誰也不能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