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元

  七月十五,中元節。

  酉時剛過,白和換了身素衣,半束髮,行至十里街,人間征戰街上鮮有人煙,零星幾個蹲在街角巷尾燒著紙錢,火堆旁圍了一圈散鬼,貪婪的吸食著香祀,成堆的銀錢往懷裡揣。

  街角宣紙燈換成了玄燈,此時上面正趴著一隻小鬼,看樣子也不過幾歲孩童模樣。

  白和彈指一揮,那小鬼便跌落下來,白和伸手接住。那小鬼一副慌張模樣,開始掙扎,「你是誰,放開我,幹嘛抓我?」

  「你這小鬼,在那兒扒拉什麼呢?」白和索性拎著他的後衣襟,低頭看他詢聲問。

  小鬼一口奶音,「關你什麼事……」

  白和作勢要扔,小鬼急忙求饒,「不要……,我……我就是好奇裡面什麼那麼香而已……」

  「香?……」白和剛要開口,斜後方一道玄光襲來,小鬼從手上滑落,白和一個轉身避開玄光,扶住小鬼,看向四周,卻並未發現什麼。

  這才蹲下身看向那小鬼,「冥天燈你也敢碰?」他將小鬼輕輕放下,片刻細細抬眸看向那盞燈,「這燈……雖香……可是能讓你這小鬼瞬間灰飛啊,你不想投胎了?」

  小鬼一聽,似有些害怕燈往白和身邊瑟縮了一下。

  白和輕扯嘴角,垂眸,「現下知道怕了?倒也無妨,今日鬼門大開,你是從哪裡溜出來的?」

  「供養閣……」小孩的聲音輕而軟糯。

  入夜更盛了,陰氣也愈加重了。

  白和看了那孩子片刻想了想問他,「既已到了供養閣,自是有家人供香祀才對,你怎的……」停住話頭,白和似是想起什麼,是了。冥界不比天界陽間,每年可收供奉到一年到頭也就那麼幾個鬼節。定是看守供養閣定鬼丁趁機藏祀納祭。月已過半,鬼市即開,白和問他,「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小鬼一臉天真茫然,看來離世有些時日了,陽間的記憶逐漸模糊了。

  「罷了,你跟著我吧,左右一個時辰後供養閣門一開你便能回去了。」白和牽起他的手,往旁邊八角涼亭處走。

  涼亭連著的小河在白和抬腳踏上台階的剎那幻化出一條路來,周圍起了濃霧,將涼亭整個包裹起來。白和牽著小鬼踏入,再回頭已經看不見涼亭的影子了。

  ——鬼市的結界打開了。

  斜對面,楚江單手負於背後,看著那一大一小進了鬼市,俯瞰眾生一向毫無波瀾的眼裡竟有了絲絲探究之色。「呵,果然有意思。」

  「喲,這誰家的小公子,不趕著去投胎,竟被你往這裡帶?」

  一進鬼市,白和就被人攔住了去路,他看著面前身著花綠裙,脖子上圍著一圈雪白貂絨長圍的女子笑道,「你這身是個怎麼回事?」

  女子蹲下來捏了捏小鬼肉乎乎的臉蛋才回,「怎的,我這一身不好看?這可是我今個兒逛了一晚上鬼市才買得來的上品。」

  白和直言不諱,「不好看。」

  「白和,我給你次機會重新說,說錯了……」女子突然張大嘴巴,伸出又細又長的舌頭,「就把你吃掉。」

  白和看她登時睜大的眼睛笑著打趣,「花冥小心被遊星看到,抓你進惡狗嶺。」

  花冥立刻閉嘴,險些閃到自己的舌頭。「你別嚇唬我,鬼市可不歸遊星管。」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鬼市雖不歸遊星管,但遊星日夜巡視,抓遊魂可不分地界的,你剛剛那般若是碰上了遊星,你能跑得掉?」

  「死白和,逗你一下,你至於這般嚇唬我……」

  白和掩袖輕笑,「明明是你先嚇唬我的。」

  花冥白他一眼,「得了吧,你一介妖鬼,還怕嚇唬?真真是半分便宜都討你不得。話說回來,你今日怎麼來的這麼晚?」

  「沒什麼,去了趟十里坡。」

  「這小鬼你哪裡來的?你莫不是要吃了他吧?」花冥偏頭問他。

  白和雙手環於胸前低頭靠近她,突然伸出手指彈了一下花冥的額頭,「想什麼呢你!鬼市門口碰見的,從供養閣跑出來的,我遇見的時候,他正趴在鬼市入口的冥天燈上。」

  「冥天燈?這小子不要魂魄啦!咦,你何時這麼好心。」花冥雙手環胸,一聲謂嘆,「這小鬼命挺大啊,若是沒碰見你,此刻怕已經被冥天燈燒的灰飛煙散了吧。」

  四周聲音漸起,眼前路面一直往深處延綿,兩邊蹭蹭冒出玄杆,玄杆的頂端掛著冥天燈,一直隨著路面延伸。四方鬼怪自各地而出,有擺台的有觀賞的。

  霎時間整個地界透亮,熱鬧非凡。

  花冥立著往燈火處瞧了瞧,又看向白和身邊的小鬼,表情收斂了幾分,「這么小的小鬼可不適宜和你一起逛這鬼市,你還在找那個東西吧,我看你還是先安頓好他再說吧,省的剛被你救下來就要被這萬鬼之氣給吞噬掉。我先撤了,鬼市大開,我逛不了了。回頭去尋你。」

  花冥的音還未落,形已化作青煙消失,白和見她跑的如此之快無奈搖頭,抬手起了個訣,剛還牽著的小鬼也消失不見了。他垂下手,閒庭信步往鬼市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