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135：如余灰般

  「藍染大人，這就是屬下最近的工作的內容了。」

  東仙要以單膝跪地的姿勢，在此刻將腦袋深埋了下去，用著虔誠而恭敬的語氣說道。

  「還請您給予其他方面的指示。」

  場景依舊是熟悉的五番隊隊舍，只是此刻並非是平日裡頭聚會常用的晚間時間——窗外依舊是光亮的一片，顯然這會兒還是白天的模樣。

  藍染平靜平淡地聽完了東仙要的述職，在此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做得不錯。」

  稱讚是一種認同式的舉動，從本質上來說是對他者的行為予以肯定。

  毋庸置疑，此刻的藍染對東仙要的行為並無任何的不滿可言。

  所以在這種時候，藍染只能給予些許的建議而已。

  「九番隊現如今的情況依舊沒有平穩下來，趁著這個機會，再多努力一些，爭取自己的順位能夠再往前挪一挪吧。」

  面對著藍染的建言，東仙要的腦袋又是深埋了三分之多。

  「承知！」

  「如此便好，我這邊暫時沒有了其他要交的地方。」

  「那下屬就先告……」

  咕咚一聲。

  沒能等到東仙要把話說完，大門就已經被推開。

  人還沒有走入房中。

  頂著一頭黃髮的腦袋就已經探了進來。

  「喲～抱歉藍染，又有些事要麻煩你……呃，有人在房間裡嗎？」

  平子真子露出了個頗為意外的表情，此刻上下打量了一陣東仙要。

  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

  後者只是面色如常地搖了搖頭，用著毫無波瀾的語氣說道。

  「在下不過是個剛剛入隊的小人而已，平子隊長您記不住也是正常的事情。」

  「是這樣的嗎？」

  如此微妙的違和感，讓平子真子下意識地想要探究一下。

  但在旁的藍染卻是適時插嘴道。

  「隊長就不要為難新入隊的成員了，況且新人培訓本就是我工作的一環，還請您不要給新人太多壓力。」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平子真子只能將目光調轉回了藍染的身上。

  身旁的東仙要適時後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間——只得是剛剛離開，他的表情就從放鬆變回到了緊繃。

  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直至拉開了距離過後，他才忍不住開始大口喘氣。

  剛才的情況不可謂不緊急。

  畢竟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五番隊的新人，而在那種情況下直面隊長級的人物……東仙要心中的壓力也是誇張到爆。

  但所幸。

  最終還是在鏡花水月的作用下，有驚無險地矇混了過去。

  可是話說回來……

  明明之前都會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再碰頭，也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突然就調整到了白天也會進行會面的程度。

  『是為了測試我等身為下屬的器量嗎？』

  除此之外，東仙要暫且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如果換做有馬靜也在場的話，那個笨蛋肯定是能夠輕鬆應對下來的吧。

  只是進行了個簡單的對比，就已經足夠讓東仙要感覺到名為壓力的緊迫感了。

  自己果然還是有些過於生澀，不夠成熟。

  得繼續加快腳步才行了。

  這邊正在瘋狂腦補，而在另一邊，於藍染側……

  平子真子正在跟藍染交代著一些比較日常的工作，雙方的態度都很平和，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交涉方式。

  隊長的職務下放到了副隊長的手中。

  但卻並沒有給予相對應的權力。

  這種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在刻意為難藍染的行為，於當事人而言卻似乎並沒有什麼『壓力』可言。

  依舊是微笑著答應了下來。

  「承知，稍後我就會去處理掉。」

  「喔，那就拜託你了～」

  考慮到雙方最近以來的微妙關係，通常來說交流也就到此為止。

  但今天稍微有些不同。

  平子真子鼻子忍不住抽了一下，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新奇的東西，在此刻在辦公室裡頭張望了起來。

  很快，他的目光就鎖定在了桌上的那個物件之中。

  那是個通體不過巴掌大小的木製品。

  乍一眼看過去是個黑漆漆的玩意兒，但仔細觀察片刻過後，卻發現這東西的底子其實是偏向於陰沉類的絳紫色。

  「那個啊，藍染，這個是……」

  看著平子真子指去的方向，藍染眉頭微挑，隨後忍不住笑著說道。

  「您說這個嗎？不過是些用來打發時間的餘興而已，讓您見笑了。」

  並不忌諱別人的打量。

  藍染站起了身來，將這個小小的木製品托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輕巧地打開了上面的蓋頭。

  裡頭安置著焦黃色的熏制物，此刻正處於一種燃盡後的余灰感。

  平子真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不少。

  「啊！這個我知道……是那種專門用來布置房間的香壇吧？」

  「讓您見笑了。」

  「還在說這麼見外的話？真是的……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了，只是稍微有點燙，還請小心。」

  接入到了手掌之中，平子真子將其湊到了眼皮子底下，開始仔細打量。

  實誠地說，這種東西平子真子見的不會太少。

  畢竟瀞靈廷內並不缺少宗教方面的濃厚氣息，出於祭拜先人，上供仙佛等需求。

  類似的物件自然也不會太少。

  但是那些東西都不如這個精細。

  四個支撐腳，容體圓潤，在飽滿的肚體周遭紋著一條翻騰的龍，即便是在裝飾用的邊緣處，同樣綴有著明顯的雕刻紋路。

  平子真子不至於吹什麼匠人精神，但起碼能看出來……

  這東西肯定不會太便宜。

  畢竟在如此方寸之間需要雕刻出明顯的紋路，同時還得做好隔熱方面的處理才行。

  要知道這玩意兒可是木製品啊……還得搞內燃物在裡頭。

  思索間，他將目光挪向了藍染手中的小小蓋頭。

  對方心有靈犀般地遞了上來，讓平子真子忍不住說道。

  「喔，多謝了～」

  既然都要看了的話，那可不就得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遍才行嗎？

  也是接到了手中，平子真子才看到了蓋頭上那密密麻麻小孔……像是古城之上的千葉窗，看去緊密又不顯得瘮人。

  只有一種井然有序的微妙感。

  這些東西都是為了能夠讓壇中的安置物，能夠與外界進行空氣交換而做出的設計。

  的確值得讓人讚嘆。

  即便如平子真子，此刻也是忍不住低聲說道。

  「好厲害的東西啊……」

  藍染似乎對這句話頗為受用，一直都懸掛在了臉上的笑容在此刻更是濃郁些許。

  「藍染，這東西是哪裡買的？」

  「平子隊長也心動了嗎？」

  「這麼好看又好玩的東西，誰又會不喜歡呢。」

  「說來慚愧，這東西卻是別人送予我的，所以在下也實在不知道由來為何。」

  這樣嗎，那還真是遺憾。

  「不過倒也不錯……你這傢伙的辦公室一直都打理得很乾淨，沒有什麼味道。」

  「要是能夠被這種薰香給浸入味的話，多少也會讓人感覺到一些記憶點吧。」

  「既然身為五番隊的副隊長，多少也得有些個人特點才行，你覺得呢？」

  很少會有如此長篇大論。

  以至於讓藍染都是露出了一副思索般的表情。

  便是沉吟片刻過後，給予了回應。

  「我知道了，多謝平子隊長的提醒。」

  「說話還真客氣啊……」

  感慨間將其返回到了桌面上，平子真子眉頭微挑，在此刻抬眼看向了面前的藍染。

  「話說回來，看來你也有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嘛，能送出這麼珍貴的東西。」

  朋友嗎？

  「或許如此吧。」

  藍染平淡地給予了回復，雙方之間的短暫交流，也似乎就在此刻迎來了終結。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之後的工作要有困難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嗯，那我就不送了，平子隊長。」

  雙方本就不是一路人。

  在外人看來似乎是親密無間的關係，可於當事人的雙方看來，卻都只不過是為了矇騙眾人的偽裝。

  ——我一直都在盯著你。

  ——知道你一直在看我。

  如此心照不宣的雙方，若是親密無間的關係，或許還能夠成為彼此信任的戰友。

  但反過來說。

  於心中已然築起了高牆的如今，雙方似乎也不再會留有絲毫和解的可能。

  同樣是操弄著幻覺系斬魄刀的使者。

  雙方在彼此接觸著，卻也似乎在彼此厭惡著對方。

  等到平子真子走出了房間過後，藍染這邊也是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

  無言的沉默。

  能讓東仙要冷汗直冒的指令，其本身並不具備著什麼獨特的意義。

  而是藍染單純地想要做出更進一步的試探性行為而已。

  我的鏡花水月。

  究竟能夠將人愚弄，玩耍到什麼地步？

  真是讓人心生好奇的軼事啊……雖然可能會讓人覺得性格惡劣，但實誠地說。

  此刻的藍染的確由心而發地，感受到了某種無名的情緒波動。

  遺憾，感慨。

  卻又在同時混雜著些許的鄙夷。

  果然，你跟我自始至終都不是什麼同路人。

  不是很願意承認，但也是某種既定了的事實。

  平子真子，我與你的確有些相像。

  ——同樣類型的斬魄刀，不喜歡跟人交底，擅長於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所有的人和事。

  自以為掌控了全局。

  對了，就是這個。

  藍染無聲地推了推眼鏡，在此刻抿緊了嘴唇。

  不願意承認的是共性，而讓自己感慨的則是不同之處。

  平子真子，我與你並不相同。

  「既然想要打敗對手，掌控全局。」

  「一味地退讓，只是想著保持若有似無的距離，以為這就能夠萬無一失了嗎？」

  該怎麼說呢。

  「把人給當成了劇院裡頭的猴子嗎。」

  那樣的話。

  還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傲慢啊。

  畢竟……

  「人，總是會成長的。」

  汲取著養分，提煉著精髓。

  即便只是一步一個腳印也好，所謂的『人』，在此刻也是不斷地重複著名為前進的動作。

  與此同時，藍染認為自己與平子的不同之處還有另一個地方。

  值得信懶與託付的同志。

  將右手安放在了書桌上，藍染眉目低垂向下，開始平靜地開始摩挲起了面前的小小香壇。

  嘴角以相當緩和的弧度，於此刻輕巧地挑了上去。

  實誠地說。

  藍染並不喜歡這種氣味特別大的東西，因為這讓他有種『喧賓奪主』般的錯位感。

  藍染惣右介會學習，彌補自己的不足之處。

  但絕不會任由他者的色彩，覆蓋於自己之上。

  沒錯，若是以往的話……

  只是此刻看向了手中的精細之物，聯想到自己收到禮物時的心情。

  藍染眼中的光彩便是不自覺地柔和了三分之多。

  似乎。

  偶爾做出一些『不必要』的改變，也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誠如之前所言，人只要留存在世上，就會不斷地前進，找尋著下一個出路。

  而在現如今看來。

  「已經……夠了。」

  一聲低吟出口，藍染的目光微凝。

  已經開始厭惡了。

  不論是繁瑣的事務工作，還是一成不變的辦公室。

  人際交往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與人交好也不過是為了掩飾而妥協的行為。

  一切都是為了達成最終之目的，而對於此刻的藍染而言……

  在這個男人的手底下，他已經學不到了任何的東西。

  甚至連帶著自己的實驗，也已經進入到了讓人煩惱的凝滯期。

  既然是廢物就需要合理利用。

  故此。

  充分地燃燒吧。

  如同香壇之中的余灰那般。

  竭盡全力地去為某些事物發光發熱，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為研究而獻身。

  思緒凝落的時刻，藍染下意識地取來了紙筆。

  他將會寄出一封手寫的信。

  而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卻也意味著藍染於此刻做出了某種決定。

  提筆，思索。

  正欲下落之時，他卻是微妙地停頓了片刻之久。

  並在此刻轉頭朝著身後的窗外凝望而去。

  五番隊隊舍之外。

  陰沉，灰濛的天空之下。

  與凜冽的寒風一併，正飄起了鵝毛般的細碎飄雪。

  又是一年過去了。

  所謂的時間……還真是個讓人感慨的事物啊。

  那麼。

  開篇想說的話，也在此刻悄無聲息地凝聚成形。

  『凜冬將至……』

  『近來可好？』

  『靜也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