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士,陰謀

  洪武二十九年,七月十四,中元節,戌時初。

  京師應天府一片熱鬧景象,秦淮河兩岸儘是「放河燈」的人,河裡漂著數不清的河燈。相傳那些溺水而亡的孤魂會找替身來換取自己去投胎的自由,放河燈便是為這些孤魂超度,讓這些水鬼不再受苦,得以解脫,免得它們再危害人間。

  對於這一習俗還有另一種說法,那就是人間的河流與豐都鬼城的河流相通,人們把對先人的思念以及想要對地藏王菩薩說的話通過這河燈帶往陰間。

  當然,這些都只是傳說,作不得准。

  在這一晚,京師的大街小巷都能聽到藝人唱著白局,以中華門的西街口起首台,最後一台則設在「罵駕橋」,吸引了不少的路人看客。

  一匹馬慢吞吞地穿過大街來到西華門前,馬上伏著一個黑衣人,已經奄奄一息了,那馬經過的路上留下了一串血跡。

  「什麼人,到了西華門還不下馬!」守城的幾個衛兵攔在了前面,其中一個大聲喝道。

  此時馬上那人一下子滾了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個衛兵警惕地湊上前,蹲下來察看了一下:「隊長,這人受了重傷,暈死過去了。」

  衛兵隊長也蹲了下去,從那人身上搜出一塊腰牌,腰牌上寫著:錦衣衛百戶晏無雙。

  衛兵隊長大驚,對著手下叫道:「趕緊備車,把他送到鎮撫司衙門去!」

  黑衣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衛兵隊長的衣襟:「去找指揮使大人,西域使團出,出事了,把這個交給他……」話音剛落,黑衣人便斷了氣。

  鎮撫司衙門。

  錦衣衛指揮使顧長風手裡拿著一張帶血的絹布仔細地看著,半晌他才抬起頭來:「聖上對撒馬畏兀兒酋長派來的使團很是重視,這才讓我們派出緹騎前往護衛,卻出了這樣的事情,劉述,你是指揮同知,這件事情也是你經辦的,說吧,你準備怎麼辦?」

  劉述的臉色很是難看,他接過顧長風遞過來的絹布,苦笑了一下:「大人,屬下知道聖上對此事的重視,所以才會讓晏無雙親自帶領一百精銳前往,我想加上肅州衛派出的五百精兵,又是在大明的境內應該是萬無一失了吧?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

  指揮僉事宋天極說道:「顧大人,此事還真怪不得劉大人,晏無雙您是知道的,雖然只是一個百戶,但他的身手在錦衣衛可以排進前五,劉大人已經很用心了。」

  聽宋天極這麼說,顧長風的臉色才好看了一眼,宋天極說的是實話,這次劉述派出的確實是錦衣衛的精銳。

  宋天極又說道:「在大明的境內,誰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情,誰又有能力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顧長風和劉述的神情都微微一變,之前他們都被那突如其來的消息給亂了心緒,當真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劉述輕咳一聲:「晏無雙留下的是一張地圖,用血畫出的地圖,只是單從這張地圖我們根本就無法看出這是哪兒。唉,他若是能夠留下幾個字也好,至少我們能夠知道該從何入手!」

  顧長風仰著頭,長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必須得向聖上稟報,聖上一直都對我們錦衣衛有看法,廢除了錦衣獄,若不是看在我們曾有功於朝廷,恐怕連錦衣衛都撤掉了。這些年來我是如履薄冰啊,好容易這次聖上給我們派了份差事,偏偏還讓我們辦砸了……」

  劉述低下了頭:「大人,我隨你一塊面聖,一切罪責由我劉述承擔!」

  顧長風看了劉述一眼,淡淡地說:「你擔得起麼?你就別給我添亂了,馬上讓探子打探使團的下落,把得力的人都派出去,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使團給找出來!」

  顧長風說完便進宮去了。

  宋天極與劉述對視了一眼,劉述說道:「宋大人,恐怕這次得向你借個人了。」

  對於劉述想要借什麼人宋天極自然是心知肚明,宋天極苦笑道:「劉大人,那個人雖說名義上是我的屬下,可我根本支使不了他。」

  劉述微微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他都還是錦衣衛的人,這些年來供奉他可是沒有少拿,顧大人可是說了,如果這件差事真砸了,聖上很可能就會撤消錦衣衛,這都是小事,怕的是到時候聖上還會拿幾個人來祭旗呢!」

  宋天極聽劉述這麼說,神情也不由的凝重了,思忖了片刻他說道:「這樣吧,我倆一起去找他,希望他能夠給我們幾分薄面。」

  顧長風被管事太監領到了養心殿門口,管事太監輕聲提醒道:「顧大人,使團的事情聖上已經知道了,正在氣頭上呢!」

  顧長風心裡一驚,這事情聖上怎麼就知道了?

  不過他也來不及細想,邁步進了殿內。

  「臣顧長風參見陛下!」

  洪武皇帝正坐在羅漢床上批閱著奏摺,只是抬眼瞟了跪在一旁顧長風一眼:「顧長風,你可知罪?」

  洪武皇帝的龍威壓得顧長風喘不過氣來,額頭滲出了細汗。

  「臣知罪!」顧長風伏下身子低下了頭。

  「起來說話吧。」洪武皇帝放下御筆,身邊的太監總管忙扶他坐正,又有小太監奉上了茶水。

  洪武皇帝接過茶來喝了一口,輕輕放在了書案上。

  「臣不敢!」顧長風還真是不敢,他本就是來領罰的。

  洪武皇帝輕哼一聲:「那你就跪著吧。」

  對於顧長風的態度,洪武皇帝還是很滿意的,之前廢除錦衣獄看來還是對他起到了震懾,讓他們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洪武皇帝的語氣緩和了許多。

  顧長風這才抬起頭來:「臣等知道陛下對此次撒馬畏兀兒酋長派使團來京很是重視,一個月前就派出了一百名精銳緹騎前往護衛,領隊的更是錦衣衛排名前五的高手晏無雙……」

  他還沒有說完,洪武皇帝便擺了擺手:「這些朕知道,朕現在只想知道為什麼使團會在大明的境內遇襲,五百精兵加一百精銳緹騎竟然都無法保證使團的安全,撒馬畏兀兒酋長的使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這個臣也不太清楚,晏無雙未進西華門便斷了氣,只留下了一張用血繪成的地圖,沒有太多的信息。不過臣已經讓探子去打探使團的下落,並準備親自帶手下趕往甘南,臣一定傾錦衣衛之力,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使團給找到。」

  洪武皇帝聽顧長風說完,皺起了眉頭,喝道:「糊塗!如此大張旗鼓你考慮過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影響嗎?你是想告訴世人我大明朝在自己的疆土上連使團的安全都保護不了麼?」

  顧長風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臣知錯了。」顧長風再次低下了頭。

  洪武皇帝嘆了口氣:「起來吧。」

  顧長風這次沒有再執拗,他也是宦海沉浮多年,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再拂了聖上的意。

  顧長風起來站到一旁,洪武皇帝看了他一眼:「這件事情是肯定要查的,但只能秘密的查,不能弄得滿城風雨,明白嗎?」

  顧長風應了一聲。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你都不能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的話,那麼錦衣衛也就再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洪武皇帝的聲音很是冰冷。

  顧長風的心不由的一緊,他擔心地說道:「陛下,臣現在最擔心的是使團的人或許已經……」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不會怪你,不過必須得查出幕後的主使者是誰,不管怎麼說我們總得給撒馬畏兀兒酋長一個交代的。」洪武皇帝的心裡也很清楚,發生這樣的事情使團的人只有兩種結局,要麼是被劫持了,要麼就是全部遇害了。

  但無論如何,撒馬畏兀兒酋長那兒是肯定要有個交代的。

  這些年來,西域各部落間連年混戰,朝廷之前設置的安定衛與阿端衛先後被廢,派駐的官員也在戰禍中殉難,而西域諸國當中也有部分對大明疆土虎視眈眈,特別是元朝的殘餘勢力更是想要趁此機會向大明發難。

  這次撒馬畏兀兒酋長派使團來大明,洪武皇帝便想借些機會摸摸底,看看西域諸國對大明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態度。

  從洪武皇帝的內心而言是不願意發起戰端的,那樣只會弄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所以對於這次使團來朝他確實十分的重視,否則也不會讓顧長風派出錦衣衛的精銳緹騎到邊關相迎,護衛進京了。

  可偏偏還是出事了。

  若不能把這件事情查出個究竟,那麼大明王朝恐怕就要威嚴掃地了,而那些原本有心與大明王朝交好的西域諸國也會動搖對大明王朝的信心。

  在最初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洪武皇帝龍顏大怒,氣得摔掉了杯子,不過待冷靜下來,他也想明白了,這是一個陰謀,其目的旨在分化瓦解大明王朝與西域諸國之間的關係。

  而這件事情大明王朝一定也有人牽扯其中,並且這個人應該還有著巨大的能量,否則怎麼可能有能力對付五百精兵與一百錦衣衛精銳緹騎呢?

  之所以要給顧長風臉色,只不過想要敲打他一下,讓他知道這個案子的嚴重性,能夠好好用心辦案。

  「好了,你回吧,記住了,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洪武皇帝說完便不再看顧長風,顧長風只得躬身告退。

  出了養心殿顧長風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