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關係著兒子的終生,榮三爺就是再肯忍氣吞聲,也忍不下這個。綁了那小廝,帶了榮玠就去了世子爺的院子裡討說法。他不好獨自見自己的嫂子,只好把這件事捅到了世子爺的跟前。當然也不忘告訴安國公一下。
當夜安國公就招了大房和三房一同在上房說話。大夫人紅著眼睛跪在國公爺腳下。
「都是你大嫂一時糊塗,我已經教訓過她了。」安國公對榮三爺道。
榮三爺等著下文,卻再也沒有下文了。
「父親。」榮三爺心裡氣苦,又是寒心又是痛恨。
「好了,老三,玠哥兒,我也知道你們這次受了委屈,可是木已成舟,哪怕就是把文換回來,結果也不過是兩個哥兒都入不了董大儒的眼。」安國公心裡也有些愧疚。但是在他眼裡,世子一脈,自然要比庶出的三房重要得多,國公府還是要靠世子撐下去的。
榮三爺不吭聲。
「祖父!」榮玠畢竟年輕,又身在局中看不明白。
「玠哥兒你莫急。這投文畢竟是你親自投出去的,你先就犯了個失察的過錯,董大儒眼裡不揉沙子,恐怕已經不肯容你。何況你同珉哥兒是至親,你若去舉報,這是不孝不悌,背離了聖人教誨。所以只會是兩敗俱傷。」安國公畢竟是老薑,一番話已經將榮玠說服。
榮玠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本來榮珢傳回消息時,他還以為一切都能變回來,如今才知道,一切為時已晚。
但是難道就眼看著榮珉頂替自己成為董大儒的學生?榮玠不甘心。
安國公又繼續道:「玠哥兒我也知道你心裡不平。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咱們府里若是能出一個董大儒的弟子,對闔府都是件大好事。祖父老了,這個國公府還是要看你們這一代,要靠珉哥兒和你撐起來。珉哥兒是你四哥,這件事上又對你有愧,等他日後騰達了,自然要扶持你。你們兄友弟恭,互相扶持,把祖上的基業傳下去,就是祖父我最大的心愿了。」
若是榮玠還不上道,那就真是不孝了。這都已經成了他祖父的最大心愿了。
榮玠默不著聲,紅了眼眶。
榮三爺「咚」地一聲,給安國公跪下,紅著眼廝聲道:「父親,玠哥兒也是你的孫兒啊。」
安國公臉微微發紅,世子爺則滿臉怒色地瞪著榮三爺,只覺得這個三弟真不講理,父親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真是生來就是討人嫌的,氣著母親了不說,還將他和二弟的光彩都奪走了。難道珉哥兒就不是他侄子啦?
安國公又道:「好了,老三,我都知道。我也罰了你大嫂,讓她閉門思過半年。你母親也答應把你姨娘移入榮家陵園安葬。至於玠哥兒,我做主,撥一處產業給他。他是個有才的,總有出頭的一日,即使不能成為董大儒的弟子,難道有你這個狀元父親在,他還能差了,你難道是不相信玠哥兒?」
安國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總算封住了榮三爺的嘴。而其中唯一打動榮三爺的就是,將他姨娘遷入榮家陵園這一條。做妾的,是沒有資格葬入榮家陵園的。而從沒能報答過母親生養之恩的榮三爺,能為他姨娘做的也就這一件事情了。錯過這回,這怕老太太再也不肯鬆口的。
榮玠知道榮三爺的心結,怕他為難,又知道木已成舟,便扶了榮三爺起來,這就表示他認了。
榮三爺和榮玠回了院子,崔氏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當時就哭倒在了榻上,一個勁兒地喊著,「我可憐的玠哥兒啊……」
榮珢當時就擼了袖子,揮舞著拳頭要去找榮珉算帳。
阿霧,阿霧很平靜,當大家或沮喪,或憤怒的時候,阿霧只能平靜,儘管她喉頭上的血差點兒噴出來。
榮珢衝出去時,阿霧也跟著追了出去,半路攔住了榮珢。
「七哥,你站住。」阿霧追不上榮珢,只能大聲叫道。
榮珢回過頭紅著眼睛大吼道:「你不許攔我,攔我就不是我妹妹。」
阿霧見後面跟來了李媽媽還有司畫幾個,只得快步上前,拉了榮珢的袖子低聲道:「若是我說,我有辦法呢?」
有什麼辦法?自然是各歸各位的辦法。
榮珢雖然有些衝動和血性,但是那是出於對親人的關心,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自己這樣衝出去,很可能討不了好,還要帶累父親和哥哥,但是他,他就是忍不住,必須得發泄發泄。
「七哥,你打榮珉一頓,他不過痛一時,這種人,可不能這樣便宜他。」阿霧直呼榮珉的名字,可沒將他當過親人。榮珢聽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榮珢的神情總算平靜了些。阿霧回頭對李媽媽道:「媽媽快回去吧,就說我已經勸住了七哥。」
李媽媽點點頭,折了回去。
阿霧則將榮珢帶到了自己屋子去。
榮三爺和榮玠至純至孝,一時想不明白,被安國公勸住了,被他姨娘的事情打動了,可是阿霧卻沒被打動。她以為,今後榮三爺和榮玠騰達了,華姨娘遲早都是能入榮家陵園的。如今用榮玠的一輩子來換個死人入陵園的事情,怎麼看怎麼不划算啊。
榮三爺身在局中,以人子之身不能算得失,而阿霧可沒這個覺悟。
所以,阿霧在榮珢耳邊嘀咕了幾句。
「這真能行麼,董大儒還肯再收哥哥?」榮珢其實也覺得安國公說的,董大儒知道真相後也不會收榮玠是有道理的。
這個阿霧還真不敢肯定,但是也要盡人事聽天命。阿霧沒有騙榮珢,她搖了搖頭,「可是也不能就便宜了榮珉。」阿霧可沒有榮玠那麼大的肚量,若是真讓榮珉成了董禰的弟子,三房以後還不知會被打壓成什麼樣兒呢,阿霧可不覺得他們會和自己這一房相互扶持。只怕有一日親人變仇人也未可知。
「可他畢竟也是我們的哥哥。」榮珢有一絲遲疑。
阿霧問他,「那你覺得他把五哥當弟弟了嗎?」
榮珢立即就下了決心。「我都聽你的,阿霧。」
至於榮珢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短短兩日之內就讓京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大太太買通榮玠的小廝私下調換了榮珉、榮玠的投文,阿霧是不關的,榮珢是哥兒,時常在外面行走,自有他的渠道。
掉包這件事,就算是查到安國公府也不怕,因為確實是大太太一人擔下了干係。
老太太在得之消息後,摔碎了手中的茶碗,在上房怒吼道:「華玉清那個賤人,這輩子都休想進榮家祖墳!」
大太太更是立時就出了院子,破了禁足之罰。
一時老太太和大房都還沒懷疑到三房來,因為若是三房所謂,這是損人不利己的局面,榮珉毀了,榮玠也成不了董禰的弟子。所以大太太只是命人去查究竟是誰泄露的消息。
而阿霧自然不願意干損人不利己的這種蠢事。
所以早在消息還未傳出的時候,阿霧就給唐音去了信,假借唐音的邀請出了門。到了唐府,和唐音一起換了一身男裝,同府外等著的榮珢碰了頭。
帶上榮珢,是因為阿霧是真的被上回的事情嚇到了,等閒並不願意出門,出門身邊必得跟著可靠的人,阿霧以為功夫不錯而腦子還算簡單的榮珢是個很好的選擇。
至於唐音,也是一身男裝打扮,她這是好奇心重得嚇死人,死活要跟著阿霧去見識見識。
榮珢見著女扮男裝顯得粉雕玉琢的唐音就羞了個臉紅。唐音拉了阿霧的手,對她使了使眼色,偷偷笑話榮珢。把個榮珢逼得只敢在前面悶頭走路。
玉壘山不高,白鶴院建在山腰,景色清幽,一彎泉水漸成小溪流下,有魚潭竹岸,松齋藥畹,真是好一個讀書的所在。便是肚子裡沒有詩書氣的人,在這兒薰陶三年只怕也要「氣自華」的。
唐音有些虛喘,插著腰歇腳,卻見比她還小一歲的阿霧臉不紅氣不喘的一派端雅,心裡只覺得奇怪,同是閨閣女子,唐音比阿霧還活潑些,這會兒瞧見自己體力還不如阿霧,好強心就來了,「不歇了,不歇了,走吧。」
其實阿霧雖說是閨閣女子,但每日都要私下打一套那天竺大師傳授的功法,強身健體,以阿霧前世的經歷來說,對她而言,身子骨好,才能什麼都好。所以,唐音的體力及不上阿霧是毫不奇怪的。
白鶴院,柴扉竹扄,有「悠然見南山」之境。
榮珢有禮地叩開了白鶴院的木門,出來一小童,答曰:「先生不在。」
開什麼玩笑,阿霧可是讓榮珢打聽了的,董禰這兩日未曾外出,不見下山。但是名盛者總有許多凡塵俗事纏身,董禰輕易並不見客,也不見得就是倨傲,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