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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前生自然是見過梅長生的,長得眉清目秀,是個美男子,氣度不俗,你若不說,指不定不熟悉的人還會猜他是大家公子。

  「一個戲子有什麼好看的?」阿霧勸唐音道。其實並不是為了不該去看戲子,而是花燈節人多事雜,唐音又提議她們甩開丫頭、婆子偷偷去景園,阿霧是怕出事。

  至於景園,乃是昆玉班所駐之地,花燈節這日他們的規矩是不接戲的。所以,去景園也許是可以見到梅長生的。

  「好你個阿璇,我算是看錯你了。」唐音甩開阿霧的手,瞪著她。

  「想不到你是這種人,我這是捧戲子嗎?你是不會欣賞,也不懂梅長生這種崑曲大家的妙處,還是以凡塵俗世的齷蹉眼光看人,我算是白白高看你了。」

  阿霧這下著急了,沒想到唐音已經把梅長生上升到了大家的水平。雖然多年後梅長生確實成了「大家」,但是目前,阿霧覺得他還算不上。

  國朝如今稱得上「大家」的人無不是深受世人愛戴、尊重的。

  而阿霧最近也可能會有榮幸能「覲見」一位大家。那是谷玉覺得阿霧彈琴資質出眾,自認再教不了她什麼,所以主動請纓,想要將阿霧引薦給當代琴藝大家賀春水。

  前輩子阿霧就是想拜入賀大家的門牆,都不得其門而入吶,康寧郡主高貴的身份在「大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連皇帝想見他們,都得挑時間。

  「好姐姐,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若是被人知道了……」阿霧討好地拉了拉唐音的衣角。

  「那你去還是不去?」唐音盯著阿霧不放。

  阿霧只能點點頭,她看出唐音是必定要去的,阿霧怕唐音膽子太大惹出什麼事來,那她可就愧對這位摯友了,於是阿霧只能無原則的捨命陪君子了。

  「阿璇,我就知道你是好樣的。」唐音得了阿霧的首肯,一改剛才的怒目。阿霧拿她沒辦法,唐音就是瞅准了自己的死穴。

  不過既然阿霧答應了唐音,那她就得對她們兩人負責,因而盡職盡責地同唐音商量起「逃跑」的事宜來。

  好在景園處在鬧市區,唐音出來時預先就打聽好了位置的,難不住她這個在京里住了「多年」的人。

  一群人兜兜轉轉到了景園附近,唐秀瑾被唐音攆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吟詩拽文去了。

  「好香吶,你們去給我買個棗泥盒子,順便也給你們買幾個。」唐音指使跟著來的兩個婆子去買。那婆子見棗泥盒子的攤位就在兩丈開外,也不疑有他,出來逛了半日,聞著棗泥盒子的香氣,也嘴饞了。

  打發了婆子,唐音又對著丫頭叫肚子疼,要如廁,「你們兩個在這兒等著,不許亂跑,我們去去就來。」唐音轉頭又將身上披的灰狐狸毛大氅披在其中一個丫頭身上,遠遠望去,就像是唐音本人似的。那兩個婆子一邊兒等著現做的棗泥盒子,一邊兒遠遠望著唐音等人。見她衣裳還在,就以為人還在。

  而兩個丫頭,其中一個早已經被唐音收服,得了唐音的命令的,也不多話,她們這位主子任性得緊,勸是勸不住的,她只求助的看著阿霧。

  阿霧對她們點點頭,「放心吧,兩位姐姐。」

  唐音已經迫不及待地拉了阿霧就跑,繞過幾波人群,就到了景園門口。

  景園是個比較複雜的地方,雖然唐音和阿霧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也沒想過會面對如此複雜的環境。景園後面是住宿的地方,前頭是唱戲聽曲的園子,進進出出多都是男子,偶爾有女子,身邊也大多都有男子陪著,濃妝艷抹、妖妖嬈嬈,一看就不是正經女人。

  唐音沒想到赫赫有名的昆玉班會住在如此浮著脂香氣的地方。

  阿霧眼見的瞥見有一抹紫色衣袍在園門內閃過。衣袍邊沿是金繡忍冬紋,腳上蹬著一雙紫黑色緞面繡忍冬高底靴。阿霧自信絕沒有看錯,這京城裡,對衣飾苛刻到一件袍子就要配一雙鞋的只有一個人。

  只是四皇子怎麼會來這種下等地方?並未聽說過四皇子有呷戲子的傳言。雖然京城不愛紅妝愛藍妝的人不在少數,尤是大家公子,身邊都有孌童伺候,這才算有面子,但四皇子卻無此等愛好。

  就阿霧對楚懋的了解,他對色之一道仿佛極無興趣的,當初大內禁宮,嬪妃佳麗三千人,他也只是幾月才去一次。後宮形同虛設。

  對男子就更是沒有偏好。

  阿霧心裡有些好奇。

  這下子不管唐音還進不進去,阿霧也是決心要探一探的,她實在好奇楚懋為何回來這種地方。對於這位未來的正元帝,阿霧充滿了探究,知己知彼才好應付,就算不是他的對手,也總要想法子趨利避害才對。

  因此阿霧拉了唐音的手衝到園門口,正想一鼓作氣衝進去,卻被看門的攬了下來。那看門的見阿霧和唐音都衣著華貴,尤其是唐音,因此也不敢太放肆,只道:「去去去,一邊兒去,這是你們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嗎?」

  唐音一緊張,拉著阿霧的手不自覺地使力地握了握,疼得阿霧差點兒沒叫出來。唐音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才有此一舉。

  阿霧回握了一下唐音,示意她不要驚慌。

  阿霧上前一步,另一隻手裡還拿著那酸不拉幾又不能當著唐音的面扔掉的糖葫蘆。「你什麼態度,我和姐姐不過就出來買個糖葫蘆,你就不放人了,狗眼長哪裡去了?」阿霧說得理直氣壯,罵得囂張霸道,讓人不自覺就相信她們就是剛從門內出來的。

  這下那看門的反而愣住了,懷疑是不是這兩個小姑娘真是客人帶進去的。她們身量小,景園生意又好,沒看見也是有可能的,況且這看門的有一小會兒去一旁撒了泡尿,錯過了也是可能的,因而他就信了半分,這兩個姑娘可能真是從裡面出來的。

  「還不快放我們進去,當心我乾爹罰你。」阿霧驕橫地道。

  那看門的趕緊讓了。

  她二人一進去,唐音就趕緊問阿霧,「什麼乾爹?」

  「我胡亂說的。」阿霧這是歪打正著。

  唐音笑道:「你剛才可真厲害,你怎麼就不心虛啊?」

  阿霧道:「我當然心虛啊,但是我不能讓他看出我們心虛。」其實世人大多數都喜歡以大嗓門和燥脾氣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但是偏偏對方就吃這一套。

  至於靈機一動的「乾爹」二字,阿霧是怕萬一有人今後認出自己二人,她自然不敢藉口說親爹在裡頭,只好胡謅了個乾爹。哪知歪打正著,她卻不知道,這世上喜歡小姑娘的乾爹大有人在,看門的是看多了的,就當真以為她們是那等人,瞧著阿霧雖然童真,卻玉雪嬌俏,粉嫩愛人,被貴人看上也不是不可能。看門的絕對想不到世家貴女會有這等大膽,敢到如此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來。

  阿霧也算是吃了悶虧,居然被人想成了那等玩物。

  「快別說了,趕緊找人吧。」阿霧拉了唐音往暗處走,怕被人瞧見。好在大冬天裡,儘管火樹銀花,但依然有暗影幢幢,若非細察,是發現不了這兩個小人的。

  「你說,梅長生住在哪兒啊?」唐音問阿霧,一進園子她就懵了,而且也沒想到阿霧這般能耐,做起戲來一套一套的。因而就生出了依賴阿霧的心思。

  其實阿霧這是高估了唐音,若是她堅決不應的話,唐音是絕沒有膽子自己來景園的,這也是為何這麼幾年她都沒成功進入景園的原因。

  而阿霧是為人謹慎,卻並非是沒有膽量,這二人撞到一起,這才有此刻的一幕。

  阿霧墊腳望了望漆黑的後院,「肯定是在後院,昆玉班這樣大的戲班子,應該是單獨租了個院子。」

  「哎,昆玉班這樣大的名氣,怎麼駐這種地方啊?」唐音皺了皺眉頭。

  「大隱隱於市嘛。」阿霧倒是能理解個一星半點。戲班子具有濃厚的民間風味,若是弄成了陽春白雪,遠離人群那才是自丟其本。

  大約也正是這樣,昆玉班才有後世那樣的聲望吧。崑曲在大夏朝最後能後來居上,成為最受人追捧的劇種,在世家貴族眼裡成為戲曲正統,其中昆玉班出力不小。這位梅長生,最後也真如唐音所說的,成了世人承認的戲曲大家,培養了許多紅透大江南北的弟子。

  唐音不再說話,阿霧估算了一下園子的布置,領著唐音往後走。大凡這種生意之地都講究風水,在北邊兒這一帶的院子,在庭院格局布置上大多有相通之處,稍微懂點兒易理之術,就基本能找准位置,所以阿霧領著唐音並沒走多少冤枉路。

  在幾個院子的門口望了望後,阿霧很快就準確找到了昆玉班的駐處。

  「你怎麼知道是這兒啊?」唐音問阿霧,瞧起來和前面幾個院子也沒什麼區別。

  「這院子在整個景園裡鬧中取靜,一路走過來樹影叢繞,即使有人來拜訪,也不容易看到,正適合昆玉班這種戲班子住。」戲子麼,總是要交際應酬的,但是昆玉班聲名在外,又不是普通的戲班子,要顧些顏面,這個院子的所在就是極好的。

  再看院中燈火,稀稀疏疏,不會太熱鬧,但是又不顯得冷清,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自然,又那樣的不自然。

  「阿霧,你厲害啊。」唐音覺得阿霧簡直神了。

  阿霧很謙虛地道:「這有什麼,多看幾本書就是了。」阿霧拉著唐音,將她提起來,不許她一副作則心虛的模樣,生怕別人不來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