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阿霧的腳才走到槅扇邊時,就聽得楚懋道:「明日去別院住兩日吧。」
阿霧吃驚地轉回身,不知道為何楚懋忽然提起要去別院。
「槿溪有溫泉,那邊暖和些,有利於你養病。」
楚懋的聲音低沉而溫和,阿霧從中聽不出有任何不滿,但總覺得楚懋這是在諷刺自己,只得低聲道:「我這就讓人去同郝嬤嬤說。」
第二日阿霧還真是被楚懋那個「烏鴉嘴」給料中了,她昨晚輾轉難眠,起床時明顯覺得頭重腳輕,臉也微微泛紅。她強忍著不適,登上了馬車。一時里只覺得家裡有郝嬤嬤管著,她還真是省事不少,至少不用因為祈王殿下的一時興起,還要帶病安排事情。
這一趟到槿溪別院,因為安排得倉促,只有楚懋和阿霧成行,郝嬤嬤留在了府中,因是正月里有不少親朋好友要上門拜賀,還有如雪片一般飛來的宴請帖子。
槿溪別院在京郊的清涼山下,那一片都是皇家的避暑別院,福惠長公主在那邊也有一處別院,只是沒有溫泉。
馬車才駛入別院的大門,阿霧就聞到了梅花的幽香,果然不出她所料,槿溪別院的梅樹幾乎可用雲蒸霞蔚來形容了。
只是如雪似海的美景阿霧已經沒有精神欣賞了,她無力地由紫扇和紫墜扶著下了馬車,風一吹就開始掉眼淚。
阿霧雖然病得難受,但心頭也竊喜這病來得正是時候,至少洗刷了她昨晚裝病的嫌疑。
甫一到別越,楚懋就和門下清客去了仙籟館,只留下李延廣來帶了阿霧去「蔚雪敲雲」住下。蔚雪敲雲,處在槿溪別院的香雪海中心,四下俱靜,唯有此齋。
阿霧因是第一次來槿溪別院,便想問梅問道:「殿下平日來時可是住在這裡?」只因這兒的陳設同冰雪林相類,但齋後有一處涼棚,裡頭是冒著白煙的溫泉池子。
外面冰天雪地,有梅香縈繞,裡頭溫熱蒸騰,有雲霧繚繞,真是賽神仙的居處。
阿霧點點頭,想著溫泉的療效,不由動了念頭,那問梅卻阻道:「這處梅湯,殿下不許人泡的,王妃若想泡溫泉,可去前頭不遠的蘭湯。」
阿霧根本不想再動,若非這梅湯近在咫尺,她也不會動念頭,因為道:「不了,我去歇一會兒,殿下回來了,你們再叫我。」
阿霧睡得迷迷糊糊間,只覺得有人在拿手碰自己的額頭,她惱怒地一推,誰允許她們碰自己的,哪知那手的力量極大,阿霧根本推不開,這才強撐起眼皮,卻見楚懋正坐在床頭看著自己。
「怎麼病得這般厲害,大夫來了嗎?」楚懋問一旁站著的紫扇。
「回王爺,已經請鄒大夫去了,但今天下大雪,車夫回來說,路上有民屋倒了,車過不去,鄒大夫也不知何時能請來。」紫扇道,「不過彤文懂一點兒岐黃之道,好在王妃身子沒發燙,只是人綿軟了些,前日鄒大夫開的藥,已經煎了給王妃服下了。」
阿霧這時候已經徹底醒了過來,坐起身子道:「殿下,我沒事兒。」話才出口,就連打了兩個噴嚏,有鼻涕流出來,阿霧簡直羞得不知所以,忙拿手絹掩了臉,幾乎帶著哭聲道:「殿下還是出去吧,若是把病氣傳給了殿下,我……」
阿霧都不敢抬頭看楚懋的臉色,就怕看到嫌惡的表情。
「怎麼不去池子裡泡一會兒,你這是外感風寒,不算太厲害,泡一會兒溫泉,就能緩解。」楚懋轉頭吩咐道:「給你家主子更衣,去梅湯里泡一會兒。」
阿霧抬頭看了看楚懋,又瞥見一旁伺候的問梅一臉驚訝,便知她先頭並沒騙自己,「我去蘭湯吧,今日大雪,殿下也該泡一泡。」
楚懋道:「無妨,蘭湯在香雪林外頭,你本就病著,再走一會兒指不定更嚴重。」
阿霧也知道這時不是推讓的時候,她若這時候不防著,指不定小病變大病,她先頭也不過是試探楚懋,就怕他後頭想起這事兒來,怨怪自己用了他的梅湯。
當下聽楚懋這樣說,阿霧便點了點頭。
阿霧在內室換了一件絲袍,外頭裹了厚厚的貂毛大氅,走到梅湯時,才想起來這梅湯露天而敞,若四下沒人也罷,可這會兒楚懋就在屋裡,阿霧有些遲疑,轉過頭低聲在紫扇耳邊道:「你去看看,殿下在做什麼。」
紫扇很快就回來復命道:「殿下在次間看書。」
阿霧點點頭,知道楚懋看書是極用心的,而這梅湯又是在內室之外,次間是沒有窗戶可看到這兒的。至於梅湯的另外三面,兩側是密植的梅樹,北面則是楚懋的書齋,此時書齋不亮燈火,也是無人的。
阿霧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讓人抬了扇屏風來,這才繞到後頭,退了絲袍,渾身上下只裹了件雪白的小衣。
一入水,阿霧就舒服得呻、吟了一聲,看著周遭飛舞嚎旋的雪片,以及夾在雪中的梅瓣,只覺得那就像是另一個冰雪世界一般,而她所在的世界,卻溫暖如春。
阿霧把身子沉下去沒過脖子,熱氣熏得她有些阻塞的鼻子也通了氣兒,聞得那周遭的梅香,只覺得這日子神仙也過得。
「你們去吧,讓我在這兒靜一會兒。」阿霧啜了一口紫扇擱在池畔的溫水,將頭枕在岸邊的玉枕上頭,閉上了眼睛。
「別泡太久了,當心起來時頭暈。」
這聲音仿佛炸雷一般響在阿霧的耳畔,她猛地往水裡一縮,哪知因為心慌意亂,嗆了兩口水,又忙忙地直起身子。
楚懋見狀,輕輕地拍打起阿霧的背,她咳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但眼中還有嗆出的水光,惱羞地瞪向楚懋,「殿下……」怎麼走路也不出個聲兒?
楚懋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覺得身體裡有一根一直繃著的弦忽然就斷了,有猛獸洶湧而出。
眼前的人輕嗔薄怒,眼裡還帶著水光,雙頰泛著誘人的粉色珠光,只一眼就把人的魂魄都吸了進去。鏤月為骨,冰雪做肌,晶瑩如玉的人兒在霧氣里,仿佛一眨眼就會隨著這霧氣一般消散似的,或許她本就是霧氣化作的妖精?
這一刻楚懋只覺得,哪怕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也得拿鎖鎖住這霧氣化作的妖精。
而阿霧才說了「殿下」兩個字,就斷然閉口,楚懋的眼神太過灼熱,叫她心慌意亂,她從沒見過有人的眼睛能如此亮,如此熱,就像有火在裡頭燒一般。阿霧直覺地回身就往梅湯的另一頭游去,幸虧梅湯夠大,她覺得如果游到了另一邊,也就無礙了。
不過阿霧的反應哪裡敵得過常年習武的楚懋,她才一反身,腳踝就被後頭的人一把捉住。
阿霧驚恐地轉過頭,拿手擋著胸口,呼道:「殿下。」
濕透的中衣下,顫巍巍地挺立這兩粒小小的紅蕊,叫人恨不能咬碎了吞入腹中。阿霧年歲還小,身子才剛剛開始成熟,遠沒有楚懋曾經瞧見過的女人的胴、體來得嫵媚妖嬈,但偏偏此時此刻,他就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澄澈乾淨,最曼妙動人,最叫人魂縈夢牽的身子。
「殿下!」阿霧再次驚恐地喚道,她扭動著身子,激動地踢著腳,想要擺脫楚懋的鉗制。她哪裡懂得對方順著她踢動的腿,恰好可以看到那一線若隱若現的嫣粉色。
「王爺、王妃,鄒大夫到了。」紫扇的聲音在屏風後頭響起。
如果可以,阿霧簡直想抱著紫扇香一口,這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阿霧停止了一切扭動,只輕輕地想把腳從楚懋手裡抽出來,她認為她和楚懋都會有這個共識。
哪知那隻手穩重如山,紋絲不動,阿霧幾乎是求饒地低泣道:「殿下。」然後在驚懼中眼睜睜地看著楚懋將自己的腳拉高,而他則俯身,虔誠地在她的腳背上印下一吻,這才鬆了手起身離開。
楚懋離開後,阿霧慌忙地爬上池子,抖著手裹了大氅,匆匆回了內室,她像受驚的小兔似的,四處看了看,沒見到楚懋的身影這才放心地讓紫扇她們伺候她換了見人的衣裳。
「讓鄒大夫等會兒吧,反正今晚下雪,他也回不去的,奴婢先替你把頭髮絞乾。」彤文道。
阿霧點點頭,由著兩個丫頭伺候,絞了頭髮,紫扇將阿霧的頭髮鋪開在自己的手臂上,彤文則拿了小小的熏爐在阿霧的頭髮下來回地熏熱。
忙活了好一通,阿霧走出去時也沒見楚懋,只有鄒大夫正坐在椅上,拘謹地飲茶。
「鄒老,叫你久等了。」阿霧歉意地道。
鄒銘善趕緊丫頭,也不多言,取了脈枕就替阿霧診脈。「王妃這是風寒濕邪入侵,衛表不和,肺氣失宣,比前日嚴重了些,這兩日要注意別敞了風。我先開兩劑藥,為王妃散散寒,再做調理。」
阿霧點點頭,卻覺得精神好了許多,身上也不綿軟了,也不知是溫泉有效,還是剛才楚懋對她的驚嚇起了效。
到鄒銘善起身離開,阿霧才恢復過心神來問:「殿下去哪兒了,可說了今晚回不回來?」
紫扇搖了搖頭,「王爺走得極為匆忙,一句話也沒留。」
阿霧沉思了片刻,像是鼓了極大的勇氣做了個決定似地,「嚯」地站起身,吩咐道:「殿下大約是不會回來了,去落鎖吧。」
紫扇愣了愣,「那萬一王爺晚上回來……」卻進不了蔚雪敲雲,那可就麻煩了。
阿霧咬了咬唇,「沒聽見我說的嗎,殿下今夜不會回來的。」便是回來,也決不能讓他進來,阿霧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