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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皇后有些發福了,穿著翟衣,臃腫得像一頭肥雞,但即使這般她也可以母儀天下,得命婦朝賀。阿霧在寒風裡吹了一會兒,鼻尖凍得通紅,好在田皇后終於升座了,樂停禮畢,阿霧卻還不能隨著眾命婦一道出宮。

  今年正旦,隆慶帝像是精神頭好了些,要在宮中開家宴,他如今統共就這麼四個兒子,也不好將楚懋單單排除在外,所以阿霧還得繼續留在宮裡受苦受難。

  阿霧倒是有心留在田皇后這裡,因著長公主會在這兒駐足,但是田皇后顯然沒有留她的意思,倒是永和宮的向貴妃向阿霧發出了邀請。

  阿霧到永和宮時,六皇子妃和榮琬這位側妃已經分別伺候在向貴妃左右了,只少了另一位邢側妃。

  阿霧向向貴妃行了禮後,又對榮琬點頭示了示意,她們這對堂姐妹也已經有些時日沒見過了,這回見她,再沒有上一會的憔悴之態,腹部微微隆起,顯然是有了身孕。

  「你瞧,整個上京的靈氣仿佛都到了你們榮家似的,這齣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本宮以為琬娘已經是絕色了,沒想到祈王妃更勝一籌,真是每回見著都比上一回好看。」向貴妃笑著向阿霧招了招手。

  阿霧上前兩步,也笑著道:「娘娘過獎了,誰不知道這上京女兒的靈氣都在娘娘一人身上。」而實際上,阿霧最膩味向貴妃見她一次就要說一次她的美貌,明明一肚子的嫉妒酸味兒,卻還偏偏要口是心非地來讚揚人。當然向貴妃會做表面功夫,阿霧也不能輸給她。

  「瞧著嘴,多甜呀,祈王不知道該多疼你吶。」向貴妃故作慈祥地道:「琬娘如今有了身子,你們又是堂姐妹,可要多走動走動,你得空也去老六家看看她,同她說說話,這懷了孕的婦人啊最怕憋悶。」

  阿霧應了「是」,又轉頭問了問榮琬的身子可好,可害口之類的。

  向貴妃笑得更是歡了,「你身上可有消息了,有了才叫好吶,兩姐妹一同有孕,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皇上聽了也一準兒高興吶。」

  子嗣大約是楚懋最大的痛腳,六皇子膝下都已經有三兒一女了。不過阿霧卻沒有絲毫壓力,上頭公公不管,婆婆早去,這頭祈王殿下壓根兒不作為,所以向貴妃這笑中帶刺的話以點兒不影響阿霧。

  阿霧嬌嗔道:「娘娘也真會開玩笑,臣媳才嫁入府幾個月吶。」

  「是本宮一時心喜著急了些。不過皇上最喜歡孫子,經常讓和蕊把襄兒抱進宮來玩,一留就是十天半月的,你若是也有了,皇上看在孫子的面上,指不定也能多看顧你們一些。」

  向貴妃口裡的襄兒是和蕊給六皇子生的嫡長子,隆慶帝頗為喜歡他,這話真不假。只是阿霧不知道為何向貴妃處處要踩楚懋的痛腳。

  阿霧只能低頭害羞,如蚊子一般低聲道:「這事兒急也急不來呀。」

  「這事兒怎麼不急,你家祈王膝下一個孩子也沒有,和蕊進府才一個多月就有了,你們是妯娌又不是外人,私底下多交流交流,和蕊絕不會藏私的。這皇上如今就四個皇子,七皇子也就不提了,今後全靠他們兄弟互相幫襯。老六年輕有時候行事難免急躁些,全靠他哥哥提點。」

  向貴妃的話毫無邏輯,但阿霧卻聽明白了,這是在向阿霧示好,要拉攏祈王幫襯六皇子吶。如今隆慶帝身子不豫,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朝堂上斗得熱火朝天,朝臣也一分為三,五、六黨和中立派,日日上朝都鬧得不可開交,但所有人都在勸諫隆慶帝立太子。

  隆慶帝在別的事上都好說話,偏偏在立太子一事上遲遲不鬆口,急煞了許多人的心。連向貴妃都坐不住,要來拉攏楚懋了。

  也難怪向貴妃敢托大,楚懋雖然占了嫡長二字,但實在不受隆慶帝待見,五、六兩位皇子,一位在吏部行走,一位在戶部行走,乃實權和油水衙門,楚懋卻無定職,只偶爾隆慶帝想起他來,都是派些棘手的案子,辦成了無功,辦砸了卻有過。

  「娘娘說的是。」阿霧頷首道,向貴妃見她明了了自己的意思,笑容更是和藹。

  晚上宮中家宴,隆慶帝裹著厚厚的貂毛大氅出席,臉色蠟黃,但精神頭還算好,只是偶有咳嗽。眼睛看向向他請安的楚懋和阿霧二人時,眼神略略一駐,便又飛快地移開了,期間再沒看過楚懋一眼。

  阿霧偷偷瞧著楚懋,他也沒往他那父皇處掃過一眼。

  兩父子如此冰冷反而顯得有些刻意,也不知中間存在何種過節。

  宮中舞姬舞姿婀娜,樂人技藝嫻熟,有宮外難以企及之處,只是此處屋宇深廣,而人不敢肆意,宴會不見絲毫喜慶,反而和祈王府的家宴一般的無趣。

  阿霧開始想念在榮家時一家人吃飯的時光了,那才是滿滿的熱鬧和喜意。

  楚懋的酒依然一杯一杯地往下灌,臉色越發如玉般皎白,阿霧最近才發現楚懋的酒量是相當不錯的,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千杯不醉,不過他當政時,阿霧是甚少見他飲酒的。也不知是何等愁思要靠杜康來發泄。

  但不管如何,阿霧覺得這是一個表示關心的機會,「殿下,還是少飲些吧。」不知怎麼的,阿霧進了宮,也就隨著宮人叫起楚懋殿下來了。通常只有打小伺候他的人才叫他殿下,阿霧就當這是拉近關係。

  楚懋轉頭看了看阿霧,「無妨,你也喝一杯吧,去去寒。」說罷他自己動手為阿霧斟了一杯。

  阿霧的酒量可不怎麼樣,聞言只微微一抿。那頭向貴妃已經依偎到了隆慶帝身邊,將他逗得喜笑顏開,五、六兩位皇子也開始上去湊趣,連七皇子,隆慶帝都召到身邊來問了問,只有楚懋這邊不見任何動靜。

  隔得遠了,冕旒下隆慶帝的表情和眼神看得也不真切,但是阿霧直覺他並非如他表現的那般高興,甚而有些故作高調。眼睛依然不忘她們這邊掃一眼。

  但是楚懋眼裡的寵辱不驚,阿霧卻看得真真切切,他對他這位父皇恐怕並沒有普通人子那般在乎。

  宴席一直到亥時才因隆慶帝再也支持不住而散席。

  禁宮中不行車馬,除了宮中主位有歩輦代步,便是楚懋和阿霧也只能步行離開。從溫暖的殿堂里出來,阿霧被外頭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噴嚏,突然覺得肩頭、後背一暖,回頭一看,卻是楚懋將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這如何使得,你小心凍涼了。」阿霧作勢就要取下那大氅。

  楚懋的手卻覆上了她的手背,阻止她取下。

  阿霧的手早已冰涼,而楚懋的手卻溫暖乾燥,雖然這種觸感極其舒服,但阿霧是打心底牴觸這樣的碰觸,可她也知道楚懋並非刻意,他也是不喜歡碰觸別人的。

  阿霧飛快地縮回手,有一剎那間覺得楚懋的手剛才好像正要抓住她的手不許離開一般,當然阿霧以為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想多了。

  「我不冷,走吧。」楚懋越過阿霧,走在前頭,阿霧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地上已經鋪了四、五寸高的雪,阿霧穿著麂皮靴子倒也不怕雪水,卻因無聊和懶得使力,努力印著楚懋的腳印子走。

  不一會兒就被前頭的楚懋發現了,他回頭看了看阿霧,沒什麼表情,待他轉過頭繼續走時,阿霧發現楚懋的腳印變得幾乎沒有了。

  阿霧的眼睛都瞪大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踏雪無痕,阿霧萬萬沒料到,戲本子裡頭才有的功夫居然真正在楚懋身上看到了。

  這下可好,楚懋步履悠閒,阿霧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得有些狼狽,很快就被楚懋甩在了後頭,身邊雖然有兩個宮人打著燈籠,可在偌大漆黑的禁宮裡,還是有些怕人,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被孤零零地永遠留在這裡了。

  阿霧忍不住出聲喚道:「殿下,等等我呀。」

  前頭的楚懋聞聲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待阿霧走近,他才將手伸到阿霧的跟前,這是無聲的邀請。

  阿霧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想來這是楚懋對她先才的排斥而進行的報復。阿霧只覺得楚懋毛病真怪,他明明也不喜歡碰觸別人,卻又受不得人拒絕。

  雪夜越來越冷,阿霧飛速思考著究竟這該不該將手放入楚懋的手裡,這種感覺讓她很難受,有一種被強迫之感。可是若她拒絕了,想必定然會將楚懋得罪得狠了,這又是在宮人面前落他的面子。更何況,她覺得空蕩蕩的禁宮裡不知道有多少遊魂在浪蕩,只有楚懋身邊它們不得靠近,也不知當年自己是怎麼能飄入他一丈範圍內的。

  但是靠近有真龍之氣的人辟邪就是准沒錯的。

  阿霧痛定思痛,咬著牙將手放入了楚懋的手心,才發現他的手寬大而溫暖,在寒冬臘月,這樣牽著也勉強可以接受,只是回去得多淨淨手。

  禁宮內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路總算走完了,阿霧坐入馬車的時候,只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馬車更令人愉快的東西了。

  不過出乎阿霧意料的是,楚懋居然也接著鑽了進來。

  (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