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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楚懋的聲線提高了一點兒。

  阿霧沒好意思說什麼「你不回來我睡不著之類」的溫柔小語,實打實地道:「因有件事想同王爺商量商量。」

  楚懋點點頭,往阿霧對面一坐,示意她說。

  阿霧聞著他身上傳來一股酒氣,有些不喜,卻也面上不顯,柔聲道:「王爺還是先去洗漱吧,我的事也不急在這一刻半刻的。」

  楚懋沒反對,起身去了淨房。出來時,見阿霧還在燈下做針線,因問:「做的什麼,這麼勤勉,也不怕壞了眼睛?」

  阿霧心裡一動,聽楚懋與自己說話的口氣,比起開頭兩日的冷硬,如今可親近多了。「給王爺做的一雙襪子。」

  大夏朝的習俗里,准嫁娘在繡嫁妝的時候,都要給未來夫婿繡東西,但那都是在家裡準備的,實際上是不是新娘子做的,還未為可知。那些物件,遠遠及不上在他眼前繡的東西讓他覺得貼心。

  以阿霧每日的忙碌,要作點兒大物件,譬如衣裳之類的,恐怕耗時頗多,而她為了儘快籠絡住楚懋的心,這才從襪子這種小件入手。

  阿霧將那襪子攤開給楚懋看,「王爺瞧著可還行?」

  這下楚懋也不能不看了,掃了一眼,應該是費了幾日功夫了,「唔。」

  阿霧如今算是明白了,但凡楚懋不想評價的東西,他都用「唔」來代替,所以能得他一句「還不錯」的評語,已經實屬不易了。

  但女紅對於阿霧來說,不比其他的信手拈來,這是實打實要費她許多功夫的,因此尤為不喜楚懋這種敷衍的態度。因此她又將這襪子上自己最得意的部分往楚懋眼前送了送。

  這下楚懋終於說話了,「為什麼你在我的襪子上要繡一隻水鴨子?」

  「呃。」這個還真問著了阿霧,她當時是自己擅長什麼就揀什麼來繡,而她最擅長的就是鴨子,畫鴨子,繡鴨子,「唔。」阿霧也學著楚懋,想敷衍過去。

  最後還是楚懋替阿霧解了圍,「這鴨子還挺神氣的。」

  阿霧衝著楚懋感激地燦然一笑,讓他怔忪了片刻。

  阿霧也不敢再顯擺自己的繡工和心意,收拾了針線,躺入了床內,這才側過身對在旁邊躺下的楚懋道:「王爺,聽說我大哥這回鄉試中了頭名解元,明日我想回榮府一趟。」

  黑夜裡,清澈黑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你,你還真不容易說出拒絕的話。

  「聽梅影說,姑姑今日已經勸了你了?」楚懋問。

  阿霧一聽梅影的名字,就知道她肯定在楚懋面前編排了自己,既然楚懋已經知道郝嬤嬤勸了自己,那他若同意了,也就會拂了郝嬤嬤的面子。本來阿霧還打算矇混過關的,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但是阿霧也不是沒有收穫的,為何楚懋要點名是從梅影那兒聽說的,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己對梅影生隙麼。阿霧尋思著,是他無意間說漏嘴的麼,還是他不喜梅影在背後編排他的王妃,想讓自己敲打敲打梅影?阿霧衷心希望是後者,並且也十分願意按照後者辦。

  「是,嬤嬤說要避嫌,可是我想,若要避嫌,王爺也不該娶我。叫我說,真要那樣,那王爺就該娶個山裡的農家女,指不定才能撇開。」阿霧插科打諢地道,有些話嚴肅起來反而不好說。

  「哦,我怎麼就該娶個農家女了?」

  「王爺若娶個勛貴之女,有拉攏世家之嫌,若娶個武將之女,又有籠兵權之嫌,娶我這樣的文臣之女,有拉攏言官、清流之意,若娶個商家女,難免就有貪金之嫌。是以,我想王爺若娶個農家女,只怕才好些。」阿霧嘻嘻笑道。

  楚懋道:「恐怕,娶農家女也有嫌疑。」

  這回輪到阿霧驚奇了,「什麼嫌疑?」

  「恐有占地兒之嫌。」楚懋正經道。

  阿霧卻已經「嘻嘻」地笑開了,越想越覺得楚懋這句「占地兒」妙絕了,真恨不能捶床而笑。「王爺太會講笑話了,那王爺覺得你合該娶個什麼樣兒的才沒有嫌疑?」

  楚懋仿似真順著阿霧的話認真想了想,這才道:「恐怕只能娶個街上那親族死絕的乞丐婆才能沒有嫌疑。」

  阿霧笑得更樂了,幾乎撐起了半個身子朝著楚懋。

  「只是乞丐婆里哪能找到如此絕色佳人。」楚懋那手指捏了捏阿霧那細潤滑膩、線條優美到極致的下巴。

  這是這一捏,讓兩個人都仿佛瞬間被點穴似的,而本來和諧的氣氛瞬間就尷尬起來。

  阿霧心裡懊惱,自己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兒,怎能「唰」地撇開下巴,也不知當時自己是個什麼表情,可別被楚懋看出什麼才好。其實阿霧倒不是厭惡楚懋的碰觸,而是她厭惡所有人的碰觸,並非針對他個人,可這卻也不好解釋。另一方面,阿霧也懊惱,他不也是個不喜被碰觸的人麼,怎麼就隨隨便便來捏自己的下巴?

  而另一側的楚懋心裡大約也是懊惱的。人在不防之下的反應幾乎都是真實的,楚懋無法說服自己,阿霧那眼裡流露的不是一抹嫌惡。當然他肯定大約也在懊惱,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這句話後,兩個人都再沒說話,面朝床頂地閉目假寐。

  良久,阿霧大約也意識到自己先才估計反應不夠好,因而彌補道:「其實,王爺若真娶個乞丐婆子,恐怕也有嫌疑。」

  楚懋那邊許久沒出聲,阿霧還以為他睡著了,過一會兒才聽他道:「什麼嫌疑?」語氣里添了一絲清冷。

  阿霧心裡嘆息,倒底還是露了餡兒,真是糟糕。

  「哦,只恐大家肯定要猜那乞丐婆怕是哪個大人流落在外的骨血了。」

  人,就是這樣,若他要猜忌你,無論你做什麼,他都能找到猜忌的地兒。

  又是半晌後,阿霧都要睡著了,才又聽得楚懋道:「我會跟姑姑說的,舅兄高中,你的確該回去看看,若我有空,也是該去的。」

  阿霧忙說,「不敢,不敢,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阿霧心裡盤算著,楚懋這樣說,那就是此次在郝嬤嬤和自己之間選著了後者,看來,紅藥山房也不是什麼動不了的堡壘嘛。

  不一會兒,阿霧那側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寂靜的夜裡,只留下另一個人睜眼到天明。

  次日,阿霧梳洗一新地出了門,沒有擺親王妃的儀仗,靜悄悄地回了榮府,就是怕先讓人去說了,那邊不得不大張旗鼓地迎接,反而生分了。

  因此當門房見到祈王府的馬車時,嚇得飛快地往裡頭去報。

  崔氏見到阿霧時,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也不讓人通知我們一聲,這樣就回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兒也沒有,就是不想鬧了你們。」阿霧隨意地道。

  榮三老爺如今越老越嚴肅,清了清嗓子道:「胡鬧,你如今已經嫁為了天家媳,新婚一個月都沒到,就往家裡跑,像個什麼話。」

  阿霧卻不怕榮三老爺,「哥哥中了解元,我這個做妹妹的如何能不回來,是吧,大哥。」阿霧沖榮玠一笑。

  榮玠如今和榮三老爺如出一轍,「爹爹說的對,你的心意我如何能不知,你即便不回來,我們兄妹也不會生分,你還是要顧著自己些,雖說府里沒有長輩,可皇子殿下的事情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也該謹慎些。」

  阿霧真是怕了這家裡的人了,崔氏一見自己就以為出了事兒,兩個頂樑柱又是一通說教,阿霧只得不耐煩地道:「好啦,好啦,既然被人嫌棄,以後我不回來就是了。」說罷,還假裝拿手帕拭了拭淚,看得眾人好笑。

  「那可不行,你大哥成親你還是得回來,指望你給他們添光吶。」崔氏笑道。

  一家子又說了會兒話,崔氏拉了阿霧去內室坐,「王爺對你可好?」

  阿霧自然是報喜不報憂的,嬉皮笑臉地道:「太太就是不信我,也該信我這張臉啊。」

  崔氏罵了她一句「都嫁人了還這麼沒正形兒」。

  倒底中午,在榮三老爺的堅持下,崔氏也沒敢留阿霧吃飯,就將她「攆」了出去。阿霧在回王府的馬車上,有些鬱郁,嫁給皇子,娘家也不像娘家了,連人之常情有時候都成了奢談,以後等大嫂、二嫂進了門,還不知會是如何的景象,阿霧一時有些心酸起來。

  阿霧回到祈王府後,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一時見桌上那針線笸籮里未做完的襪子,想起昨夜自己驚惶之下恐怕有失儀之處,又拿起針線做起來,心裡只但願楚懋人忙事多,別放在心頭才好。

  這頭,阿霧一邊做針線,一邊吩咐道:「紫扇,你去外院給吳管事說一聲,請他明日進來一趟。」

  紫扇雖然心存疑惑,可也不敢過問阿霧的事情,出了玉瀾堂往外院去,哪知道才轉了個角就見遊廊那頭走來一行人。

  (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