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沒說話,好久後,她苦笑出聲:「阿鈺,我的家,早就不在北燕了。閱讀М」
說著,她抬頭看向趙鈺,嘆息道:「回去吧。」
趙鈺不言,許久後,他慢慢笑了。
「那年我讓你留下,你不留,我放你走了。」
「這一次,讓我任性一次,」趙鈺看著她,目光平靜:「我帶你回去。」
說完,趙鈺轉身離開。
第二日早朝,秦書淮往宮裡去,到了宮門前,馬車便緩了下來,秦書淮覺得不對,掀起帘子,看向外面。
外面是吵嚷聲,秦書淮皺了皺眉頭:「發生了什麼?」
「是一些書生,」江春從外面跑了回來,頗為憂慮道:「他們攔了官道,舉著條幅要求懲治長公主,給柳詩韻一個公道。」
聽到這話,秦書淮就冷了神色:「去查一查,這些人怎麼知道的消息。立刻讓順天府來,該抓的抓該關的關。」
「這……」江春有些遲疑:「怕是對聲望有損吧?」
「再讓他們呆到天亮,」秦書淮冷著聲音道:「才是真正的聲望有損。」
江春立刻反應過來秦書淮的意思,越多人知道這事兒,對秦芃的聲望越差,到時候激起民憤,就不好處理了。
然而秦書淮這事兒明顯是來晚了些,順天府到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宮門之外,官員排成了長列,那些書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官兵直接廝打起來,圍觀群眾越來越多,秦書淮依稀聽著外面書生嘶吼著:「這天下莫不就是他秦書淮的天下?靖帝之難,北燕長驅之恥,諸君怕是忘了嗎?!」
「今日我等要的不僅僅是柳小姐一個公道,我等要的,還是這朝野清明,這天下公平!」
江春聽著那些書生的話,臉色越來越難看,外面人議論紛紛,江春實在忍不住,猛地出去,大吼出聲:「放你娘的狗屁!這案子關我們王爺什麼事?!」
江春也不是徹底沒腦子的,如今明面上,秦書淮和秦芃的確沒什麼關係,這些人上來就直接扯上秦書淮,可見他們的直接目的就是秦書淮,而不是秦芃。
秦書淮不爭辯,若說久了,莫說這本就是真的,哪怕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江春這一聲吼,也就是讓眾人清醒明白,這個案子和秦書淮沒什麼關係。
「誰不知道長公主和攝政王那些齷齪事,」那書生被壓著,冷笑出聲來:「若王爺心中無鬼,為何不肯開庭審案?!」
「證據不足還在調查,誰一口咬定了告訴你長公主就是兇手的?」
江春立刻追問,書生「呸」了一聲道:「當日茶樓失火,我便在場,親耳聽到柳小姐呼救,口口聲聲指認了長公主,我早已錄完口供,可如今案情卻是一拖再拖,這不是有鬼,還是什麼?!」
「你……」
「江春。」
秦書淮平靜開口,打斷了江春的爭執,直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開道。」
江春憤憤回了馬車,順天府的人陸續將人帶走,這才恢復了正常同行。
然而此刻所有人心事重重,大家都明白,這書生一聲喊,無疑是捶在了所有人心上。
這書生的話,朝中官員心中大多明白的確是事實,秦書淮和皇帝要保秦芃,這本是應該,若柳家肯忍讓,那這件事大概也會順利罷休。
可如今陸秀咬死不放,柳家不肯退步,外加書生鬧事,如今再不明白這是有人借著柳詩韻一案攀咬秦書淮,那就太過愚蠢了。
而這朝廷之上,敢於如此直面撕咬秦書淮的,也就只有張瑛了。
大家心裡都各懷心思,一時氣氛凝重起來。
等上朝之後,大家方才站定,秦銘慣例詢問是否有事請奏時,御史王晟突然站了出來。
王晟在御史台乃四朝元老,為人剛正不阿,但門生眾多,曾任兩任帝師,手持打龍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當年便就是暴虐如靖帝,也要退讓三分。
王晟一站出來,秦書淮便覺不好,皺起眉頭。果不其然,王晟手持笏板,恭敬道:「陛下,臣有本奏。」
「臣請奏,」王晟抬頭看向秦銘,眼中如鷹銳利:「開審長公主殺柳詩韻一案。」
他說得鏗鏘有力,秦銘聽政已久,早就明白王晟的地位。他慌忙回頭看向秦書淮,眼中全是懇求。王晟也知道秦銘做不了主,直接看著秦書淮道:「怎麼,王爺還覺得,證據不足嗎?」
「是。」
「老臣查閱了此案所有卷宗,」王晟提高了聲音:「秦書淮你看著我,你再說一遍,證據不足?!」
秦書淮沒有說話,王晟面露痛惜之色,急促道:「秦書淮,先帝憐你才華,信你與靖帝不同,才一手培養你走至今日,可你是如何回報於先帝的?我給了你三分薄面,前些時日一直未曾開口。可今日宮門之事,你應當已經知曉。此案已激起民憤,若再拖延,有損朝廷之威信,陛下之聲譽。陛下!」
王晟轉頭看向秦銘,恭敬跪地,叩首,高呼道:「老臣懇請陛下,命大理寺開堂審案!」
「陛下,」張瑛看向秦銘,嘆息道:「老臣以為,王大人說得極是,老臣亦懇請,開堂公審此案!」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一時之間,堂上跪了大半臣子。
朝上之人本就是以張瑛和秦書淮分成兩派,剩下的便是各世家清流,如今人心所向,除了秦書淮的人,竟都跪了下來。
秦銘明顯慌了,他一直看著秦書淮,小聲道:「王爺,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秦書淮沒有說話,便就是這時,周玉突然站了出來,平靜道:「陛下,臣亦附議,開堂審案。」
周玉雖然說是和秦銘說,目光卻是一直看著秦書淮。
秦書淮審視著周玉的目光,片刻後,他便看到自己的人,一個一個走了出來,跪在了朝堂之上。
秦書淮從來明白,周玉陶冉等人之所以追隨他,求的是那份前程。他必須給這些人看到自己有能力給他們這份前程,才能讓他們一直信服。
然而如今他們這些人心裡,自己大概在做一個太過不理智的決定。
他看著滿堂跪著的人,終於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舒了口氣,秦銘看著秦書淮點頭,捏緊了拳頭,顫抖著身子,許久後,卻是猛地抬頭,怒道:「朕不允!」
「陛下!」
張瑛不可思議抬頭:「您說什麼?!」
「朕……朕……」
秦銘顫抖著身子,秦書淮平靜接過:「既然陛下都說了不允,那我等不如改日再談。北帝如今已在外等候,陛下,」秦書淮轉身看向秦銘:「還不接見嗎?」
「對,對,」秦銘趕忙點頭,立刻道:「這就接見北帝,快請北帝上來!」
「陛下,」王晟著急上前:「您這是……」
「請,北帝上殿!」
這時,秦銘身邊的大太監董尤提高了嗓子,打斷了王晟的話。
太監們將宣召的聲音一聲聲傳了出去,一個紅衣身影從外面慢慢走來。
出於禮遇,秦銘和秦書淮亦走下台階,迎向來人。
事實上,在趙鈺之前,一國君主前往另一國,往往是小國參加大國,強弱早已決定了態度。然而北燕如今與南齊平分秋色,在其情況下,一國之君來面見另外一個國家的君主,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因為沒有發生過,所以禮數一事上,禮部查閱典籍,弄得頭昏腦漲。
秦銘按照禮部的話,下了金座,恭恭敬敬和趙鈺一起同是行禮,行禮之後,秦銘用稚嫩的語氣規規矩矩邀請了趙鈺上座。
趙鈺坐到秦書淮另一邊,他抬眼看見秦書淮後面的珠簾,秦銘注意到趙鈺的視線,忍不住道:「北帝是有什麼疑惑嗎?」
「朕只是想,」趙鈺看著那珠簾,視線柔和了許多:「那珠簾之後,當有佳人才是。」
這話出來,所有人心中心思各異。
趙鈺的來意大家揣摩已久,因此也相信,如今他在朝堂上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該是廢話。他突然提及這位已經下獄的長公主,這是幾個意思?
然而秦銘卻是不及眾臣子們想得多,面上帶了些苦澀道:「這裡……原是皇姐的位置。」
聽到「皇姐」這個稱呼,趙鈺神色暗了暗,仿佛一條毒蛇盯上了獵物,秦銘突然覺得周邊空氣冷了下去,他有些茫然抬頭,卻只看到趙鈺如春風一般的笑容。
「說起來,」趙鈺看看著秦銘,仿佛一個長輩一般,眼中帶了懷念之色:「南帝如今,和朕小時候倒有幾分相似。可惜朕的皇姐去得早,若是還活著,看見南帝,必然也會愛屋及烏的喜歡。」
這話讓秦書淮忍不住抬眼看了趙鈺一眼,他有些無奈發現,趙鈺對秦芃的占有欲,不僅僅只針對他一人。
秦銘被趙鈺的話說得愣了愣,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只能點點頭,頗有些孩子氣道:「那……那還好我皇姐還在……」
話出來,全場就安靜了,周玉壓住了笑意,秦書淮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趙鈺面色不變,畫風一轉卻是道:「其實,朕這次來南齊,為的是兩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來信所說,兩國議和之事。」
說到這件事,所有人都正經起來,秦銘點了點頭,示意知道。
「這第二件事,」趙鈺歪了歪頭,彎起嘴角:「朕對貴國長公主一見傾心,願以皇后之位迎娶,為彰顯誠意,親身來此求親,還望南帝應允。」
這話出口,全場都呆了。秦書淮猛地冷了神色,死死盯住趙鈺。
趙鈺目光卻落在秦銘身上,誠懇道:「南帝大可放心,朕對長公主真心實意,天地可鑑。長公主嫁到北燕,朕保證會一心一意呵護她,並保證她的子嗣,自出生便為北燕太子。」
這話的分量,在場所有人都明了。
趙鈺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一般的國家,都要防著他國女子在後宮生下子嗣,以免自己國家受他國干政。然而趙鈺卻在尚未迎娶時,就將秦芃的孩子約定為太子。
若一開始大家是以為趙鈺是為了兩國迎娶秦芃,此刻卻是清楚明白,趙鈺是為了秦芃才給南齊一個面子。
趙鈺見秦銘猶豫,繼續道:「若南帝還不放心,朕還可以許諾,朕後宮之中,僅有長公主一人。」
此時此刻,在場眾位臣子幾乎都快以為趙鈺瘋了。
跟隨趙鈺而來的柏淮卻是面色不動,仿佛是早已知道君主的決定。
而秦銘也被趙鈺說動,但他是不敢決定秦芃的婚姻大事的,只能道:「朕……朕得問問皇姐。」
「靜候佳音。」
趙鈺彎了眉眼,那眉目如月牙一般。
趙鈺和秦銘在朝堂上就協議的問題又說了一會兒,協議是秦書淮早已經與他簽訂好的,如今也就是走個過場,讓人將協議內容念出來。
念完之後,秦銘讓董尤將協議收好,說再斟酌一二,隨後便下朝離開。
趙鈺起身準備走時,秦書淮站在他身後,突然出聲:「北帝。」
趙鈺停住步子,回頭看向秦書淮,挑了挑眉:「淮安王何事?」
「我送您出去。」
秦書淮面色平靜,同趙鈺一起走下了台階。
兩人一同走出朝堂之中,行走在長廊之上,身邊人漸少,秦書淮面色平靜道:「你今日做這件事,芃芃知曉嗎?」
「怎麼,」趙鈺回頭,眼中帶著些譏笑:「你今日沒朝著我發火?」
「對於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秦書淮一直看著長廊前方,目光平淡:「我有什麼發火的必要?」
「倒是你,」走到長廊盡頭,秦書淮頓住腳步,轉頭看向趙鈺:「準備好如何同芃芃解釋吧。」
「這就是你要說的話?」
趙鈺挑眉,秦書淮點頭,應聲道:「承受怒火前,總該做點準備。」
說完,秦書淮走下台階,也不管趙鈺,便前行離開。趙鈺站在他身後,皺起眉頭,心裡驟然有些慌亂。
他總覺的在他不在的時間裡,秦書淮和秦芃似乎又發生了什麼,以往秦書淮一貫是患得患失,能輕易被他激怒,如今秦書淮對秦芃的感情,似乎是被確認一般,十分肯定安穩。
「秦書淮!」
他忍不住叫住他,捏緊了拳頭:「你對我姐做了什麼?」
「我能做什麼?」
秦書淮回頭看他,有些不明白。
趙鈺抿了抿唇,壓制住心裡的害怕,慢慢道:「我姐許諾了你什麼?」
「她?」聽到這話,秦書淮慢慢舒展眉頭,眼中帶了溫柔:「自然是,許了我一輩子。」
「她會給我生個小世子,你的小侄子,趙鈺,」秦書淮沒有絲毫激怒趙鈺的心思,語調神色都十分平靜:「別鬧了。」
趙鈺這輕飄飄的三個字,捏緊了拳頭,一眼不發。
秦書淮轉身離開,江春跟在後面,剛走出宮門,江春就上前道:「高!王爺您這次居然沒生氣打這兔崽子,您果然又沉穩許多!」
秦書淮沒說話,上了馬車,放下帘子。江春翻身上馬,就在上馬那片刻,猛地聽到裡面一聲巨響。
秦書淮把他馬車裡的小桌給掀翻了。
「主子啊,」江春掀起車簾,頗有些猶豫道:「要不我教您罵人吧,把自己氣壞了,不好。」
秦書淮坐在馬車裡抬眼,冷聲道:「滾!」
江春趕緊放下帘子,走了。等到了王府,秦書淮下馬車時,突然道:「教兩句吧。」
「教什麼?」江春抬頭,有些茫然,秦書淮瞟了他一眼,目光有點涼。江春頓時想了起來,忙道:「小兔崽子!」
秦書淮點了點頭,罵了句:「小兔崽子!」
秦書淮從沒罵過人,驟然這麼一罵,江春居然覺得……
還他媽挺好聽的?!
江春認為自己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
想想江春還挺同情秦書淮的,有這樣的小舅子,誰不糟心啊?
罵完趙鈺後,秦書淮覺得心裡舒服了許多,便在屋子裡批摺子。而秦書淮批摺子的時候,秦芃就在牢房裡看著小話本,笑得不行。
坐牢這些日子,除了牢房本身環境不怎麼樣以外,秦芃覺得自己過得還挺不錯的,秦書淮幾乎每天都會來看她,缺什麼給什麼,左遙時不時會來匯報一下調查近況,秦芃知道情勢不容樂觀,然而她卻也不覺有什麼。
畢竟,對於一個已經死了三次的人來說,的確也沒什麼好懼怕的。
有時候秦芃會覺得,自己仿佛是擁有著無限的生命,這一輩子,她確認了秦書淮的心意,她想,如果她死了,再次重生,她一定能過得很好。
只是說一個人能不死就別死,誰知道死了之後還會不會有下輩子?
秦芃看著話本,等著秦書淮,便就是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她抬頭看過去,卻是
帶著陸秀走了過來。
她皺了皺眉頭,心中警惕,孔遷走到牢房前,恭敬作了個揖道:「見過公主。」
「孔尚書來此有何貴幹?」
秦芃合上話本,站起身來,孔遷笑了笑道:「微臣今日是來請公主幫個忙。」
「哦?」秦芃頗有些詫異:「本宮的罪名洗清了?」
「非也,」孔遷搖了搖頭,卻是道:「前日北燕使團到訪,北帝也隨訪而來,公主可知所為何事?」
「何事?」秦芃有些不安,想起趙鈺前些時日說的話,她總覺得趙鈺會做些什麼。
孔遷露出笑容來:「北帝是來向公主求親的!」
聞言,秦芃露出震驚的表情來,孔遷以為秦芃是因趙鈺的求親感覺詫異,卻並不知道,秦芃心裡是又驚又怒。
想出這樣的主意帶她走,趙鈺是瘋了嗎?!
秦芃沒說話,孔遷繼續道:「北帝以皇后之位許給公主,並許諾公主所生長子必為北燕太子,甚至還應允,只要公主答應,北帝後宮之中,可僅有公主一人!如此深情厚誼,天下女子,誰不為之心折?」
「所以,」秦芃明白了孔遷的意思,抬眼看向孔遷:「孔大人是來做說客的?」
「此事不是老臣能干預的,公主婚事,自然是要陛下、太后、公主自己定奪。老臣今日來,只是希望公主今夜能出席迎接北帝的酒宴。」
「我如今罪名尚在身上,」秦芃嘲諷開口:「豈能陪宴?」
「這一點,公主無需擔心,」孔遷笑著道:「按律,在涉及兩國大利之事上,可有特赦減免之權,北帝如今對公主有心,公主自然不能以戴罪之身出現。如今老臣已得輔政張大人批准,並得陛下聖諭,特來接公主出天牢陪宴。」
聽到孔遷的話,其實並不難猜想出,朝廷上下對秦芃嫁給趙鈺這件事,有多大的期待。
秦芃嘲諷笑開,看向陸秀道:「陸大人也沒意見?」
「按律無妨,下官便不會幹涉。」
陸秀說得一板一眼。秦芃嗤笑出聲,將話本放到桌上,面色冷淡道:「那走吧。」
兩人將秦芃出去,乘著馬車引到一棟宅院,秦芃抬眼看向孔遷,帶了冷意:「為何不回衛府?」
「帶公主出來,已是特赦,為避免妨礙後續案件進展,公主還是留在這裡交好。」
秦芃點點頭,問了一下孔遷開宴的時間,隨後孔遷便道別了去。陸秀正準備走,秦芃叫住陸秀道:「陸大人,留步。」
陸秀停住腳步,平靜道:「公主何事?」
「張大人好嗎?」
秦芃笑眯眯瞧著他,陸秀沒說話,抬眼看向秦芃,卻是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聽聞陸大人自出仕就由張大人點撥,想必同張大人十分熟稔。」
「公主想問什麼?」
「你們想要什麼?」秦芃眼裡帶了冷意:「這樣一個案子想扳倒我,無非是浪費力氣罷了。」
聽到這話,陸秀忍不住笑了:「公主為何覺得,這樣一個案子,扳不倒公主?」
「公主是鎮國長公主,可柳小姐乃一等世家嫡女。按律,犯世家性命者,處以極刑。八親犯此罪者,有酌情減刑之特權。這個案子若公判下來,是怎樣的結局,公主自己心裡不明了嗎?還是說,公主覺得,您可凌駕於王權律法之上,無懼御史台彈劾,無懼大理寺審判,無懼百姓之言語,無懼世家之怒火,莫要說您,便就是攝政王,也做不到吧?」
「若此案判決下來,您無非兩條路,」陸秀上前一步,眼裡帶著憐憫:「要麼按律行事,要麼,帶兵反叛。您認為,衛衍會為了您,在太平盛世出兵嗎?」
「不會。」秦芃平靜開口,接道:「甚至於,秦書淮也不會。」
「那,」陸秀歪了歪頭:「公主,您為何不怕呢?」
「怕?」秦芃忍不住笑出聲來:「陸秀,我和你打個賭吧。」
「這個案子,審不下來。」
陸秀沒說話,他盯著秦芃,秦芃悠悠起身,轉身離開。
到了夜裡,秦芃提前換好了衣服,而後出現在了宮宴上。
她的位置和趙鈺位置並排而坐,秦芃坐下後,沒多久,趙鈺就走了進來。
趙鈺看見秦芃,目光便亮了起來,他克制住自己的動作,儘量平靜走到秦芃邊上,看著秦芃,卻還是忍不住柔和了目光,溫柔道:「長公主,別來無恙。」
見到趙鈺前,秦芃本還悶著氣,然而看見趙鈺這亮晶晶的目光,她突然又什麼都氣不起來了,只能是僵硬彎了彎嘴角道:「北帝別來無恙。」
兩人打過了招呼,便各自落座。
沒多久,秦書淮和秦銘就一前一後到了。
秦書淮抬頭落座在趙鈺對面,他不著痕跡看了趙鈺和秦芃一眼,隨後便仿佛什麼事都沒有一般,收回目光,平靜和其他大臣交談往來。
「他如今沉得住氣不少。」
趙鈺搖著酒杯,覆在秦芃耳邊。
秦芃往旁邊挪了挪,平靜道:「你離我遠點。」
趙鈺愣了愣,眼中閃過些難過,卻也直起身來,離秦芃遠了些。
他沒再看秦芃,看著酒宴上的舞女,喝著酒道:「很多年前,我以為我會是你最親近的人,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讓我離你遠點。」
秦芃心裡有些發悶,但看著對面一直沒看他們的青年,秦芃忍住了那想要像小時候一樣輕撫在他額頭上的衝動,淡然出聲:「我們長大了。」
「是啊,」趙鈺低笑:「長大了,你就不再是我的了。」
秦芃皺眉,轉頭看他,許久後,她卻是道:「我聽說,你將我的屍身送入了皇陵。」
聞言,趙鈺僵了僵動作,隨後卻也釋然,轉頭看向她,目光裡帶了死寂:「對,我將你的屍體送入了我的皇陵。」
「阿鈺,」秦芃抿了抿唇:「你後宮,納妃了嗎?」
聽到這話,趙鈺眼裡帶了蒼涼苦澀,他看著她,揚起笑容,倔強道:「沒有。」
「侍寢宮女……」
「沒有。」
趙鈺打斷她,果斷說出那個秦芃根本不想去聽的答案:「我沒有侍寢宮女,沒有妃子,沒有皇后,秦芃,」他平靜道:「我身邊除了你,沒有第二個女人。過去是,現在是。」
「那,」秦芃嘆息出聲:「你該立後了。」
趙鈺捏緊了酒杯,勾著唇角:「怎麼,剛和我相認,就要管我的婚事?」
「你求親的事情,我知曉了。」秦芃開口,趙鈺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的緊張。
「我……」秦芃還要再說,趙鈺驟然起身:「出去談吧。」
說完,趙鈺便從旁邊退了出去,秦芃有些無奈,卻還是站著跟了出去。
等走到院子裡,趙鈺轉過身來,平靜道:「你不同意?」
「阿鈺,」秦芃嘆息:「我不可能嫁給你。」
「你如今是齊國鎮國長公主,這是我唯一帶你走的方式。」
趙鈺說得很冷靜:「如今你身陷在柳詩韻的案子裡,他們拿你牽制秦書淮,這個案子就是張瑛用來設計你們的,姐,」趙鈺抬眼看她:「張瑛聯合了柳家以及各大世家,南齊各世家府兵近二十萬,且財力雄厚,在朝廷關係盤根錯節,他們如今抓了你的把柄,不會這樣放手。衛衍不會為了你看著南齊內亂,秦書淮也不會為了你讓南齊陷入內亂。他們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你還不明白嗎?!」
「你留下,只是秦書淮的累贅。」
這話砸在秦芃心上,她面色白了白,然而卻仍舊強撐著自己,冷靜道:「那我若嫁給了你,日後怎麼辦?」
「日後,你還要娶妻生子,我怎麼辦?」秦芃苦笑:「難道要我頂著北燕皇后的名頭,再嫁給秦書淮?」
趙鈺沒說話,片刻後,他捏著拳頭,慢慢道:「若秦書淮有護著你的本事,那你可以假死,我給你重新安排一個身份,送你回來。」
「阿鈺,」聽到趙鈺的話,秦芃感覺內心有一個地方溫暖又柔軟。面前這個青年,哪怕固執倔強,卻仍舊讓她覺得,這天地之間,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有一個去處。她走上前去,抱住趙鈺,將頭靠在趙鈺胸口,溫和道:「謝謝你。」
這話讓趙鈺鼻頭微酸,還未開口,就聽樹枝後有婆娑之聲。
兩人抬頭看去,卻是秦書淮提燈站在樹枝之後。
他穿著一身黑色赤帶華袍,目光平靜從容,看著擁抱著的兩人,他淡道:「你們離席太久,我便過來看看。」
「芃芃,」他招了招手,語調里有不自覺的柔和:「過來。」
秦芃毫不猶豫提步,走到了秦書淮身前。這樣果斷的姿態,秦書淮忍不住讓眼中帶了笑意。
他朝趙鈺點了點頭,語調平淡:「我先帶她回去。」
趙鈺沒說話,秦芃跟上秦書淮,心裡有些忐忑。
兩人轉過彎,走在長廊上,秦書淮驟然握住秦芃的手,淡道:「你別擔心。」
秦芃抬眼看他,聽他道:「你從來不是我的累贅。你在,不管前面有什麼,我都敢走。你不在……」
說到這裡,秦書淮抿了抿唇,秦芃頓住步子,仰頭看他:「我不在,會怎樣?」
她的眼亮晶晶的,帶著笑意,似乎近來所有事不曾干擾她半分。秦書淮看著她的目光,許久後,柔軟的唇低頭印在她的額頭。
「你不在,不管前面有什麼,我都不想走了。」
他的話很輕,沒有半分惱怒,平和又柔軟。然而秦芃卻覺得,這比過往任何一次爭執都要有分量得多。
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住,低頭道:「我在,」她啞著聲音:「我一直都在。」
秦書淮笑了笑,握著她回了大殿。
而趙鈺在外面待了一會兒,這才回去。
等回去之後,沒多久,宴席便散了。
大家各自回去,秦芃卻是跟上了張瑛。
張瑛走了沒幾步,就察覺到了秦芃的存在,他回過頭,皺著眉道:「公主跟著老臣作甚?」
「有些話想對張大人說,」秦芃勾起嘴角:「不知張大人,方便不方便?」
張瑛回過身來,看著秦芃,目光中帶著審視,他沉默半晌,終於道:「請。」
而另一邊,秦書淮看完了探子帶來的消息,抬眼道:「你確認,同我平起平坐的位置,柳詩韻只接觸過張瑛?」
「是,屬下查了好幾遍,只有張大人。」
聽完這話,秦書淮將消息交給後面的江春,直接道:「去劫陸秀。」
事實上,對方是張瑛這件事,秦書淮心裡早有了預計。只是他有些無法相信,柳詩韻這樣的性子,會委身於張瑛這樣的人。
但如果是張瑛的話,他心裡就有了數,張瑛是怎樣的性子,有怎樣的底牌,他心裡清楚。
他帶著人往宮外去,江春卻還是不放心,著急道:「王爺,就這樣出手是不是太過冒失?」
「放心。」秦書淮平靜道:「做乾淨就好,通知周玉準備好。」
秦書淮已經定下,江春哪怕有些不放心,卻也只能遵從。他迅速通知了周玉,而趙一則直接帶了殺手,直接衝到了陸秀必經之路上埋伏。
陸秀夜間喝了酒,尚在微醺之中,他近來怕出事,帶了許多人,所以十分放心。
他躺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睡著,突然外面就出了兵戈交響之聲,陸秀猛地睜眼,提刀朝外衝去!只是他剛探出頭,利刃便從天而降,直接斬下了他的首級。
而後沒有片刻,這條巷子便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再沒有了聲息。來人背上自己的人,迅速離開,只留月色落在這廝殺之地,照一地血色殘紅。
而另一邊,秦芃走在長廊上,溫和道:「張大人,我私下找您,其實就是想確認一件事。」
「陸秀這個人吧,」秦芃含笑抬眼:「你到底是要呢,還是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