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點半的京城,可能是因為傍晚時分的原故,暴曬的陽光漸漸消退,空氣中不是吹過一絲涼爽。
「走吧,再不走可就晚了。」朱雪峰推著車在中院門口大喊,雖然南鑼鼓巷離西直門火車站不遠,這排隊檢票和提前進站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來啦,來啦。」何雨水已經收拾妥當,傻柱和婁曉娥跟著送了出來。
「兄弟,路上騎慢一點,時間趕趟,還一個多小時呢。」傻柱拎著何雨水的包跟著,和一邊背著手看回來的三大爺打個招呼。
「柱子,這是送雨水去車站吧,聽說是去草原實習?」
「沒錯,您這消息真靈通,我妹子喜歡草原,去那邊轉轉。」
「轉轉好,轉轉好,可別留在那就成,那邊的冬天可是冷死個人,冬天難過,現在才七月份還好,早晚涼,多注意點。」
後面的何雨水正和婁曉娥竊竊私語的跟著,見三大爺提醒,也是笑著回了一句。
「謝謝三大爺提醒,天冷的時候就回來了,怎麼也得和我哥哥嫂子過年不是,三大爺,回見了您嘞。」
四人一起出了大院,才吃完飯的鄰居紛紛打著招呼,不時傳來小聲的議論,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何雨水選了去草原實習,都不能理解,好端端的京城不待,跑草原幹啥。
「兄弟,就交給你了,一定得送上車,那邊亂」。
「行了,哥,我們走了,還得買站台票,去晚了都不夠排隊的。」何雨水結果包,放在前面踏板上,轉身上車。
「嫂子,我們走了,過年見了。」
朱雪峰啟動車,慢慢沿著胡同想西,車站並不遠,就在西北角,騎車也就不到二十分鐘,出了胡同右拐向西。
「那邊有人接站吧?」
「嗯,廠子裡有人接,我同學也去,沒啥事。」
沒啥事,朱雪峰只是笑笑,下了火車可沒到地方,他專門打聽過,還有好幾十公里的土路,那邊的主要交通工具可不是汽車,從火車站這一路過去還有得受的,好在下車是明天上午,大白天倒也沒啥事。
「晚上坐車驚醒著點,錢票都藏好了吧。」
「你咋跟我哥一樣囉嗦,騎你的吧,我都縫在裡面了,準保沒事。」
何雨水不滿朱雪峰的喋喋不休,忍不住輕輕捶了一下,似乎又覺得不太合適,一下子陷入沉默模式。
穿過幾條破舊的胡同,就到了西直門附近,再穿過前面一條彎曲幽長的胡同就到車站了,這時候還沒有地鐵,對了,好像是明年地鐵要開建了。
這片區域雖然離東城不遠,但已經是西城區,不遠處才投入使用的展覽館是這邊最新的建築,火車站附近還都是破敗的胡同和低矮的平房,遠不如京城火車站氣派和整齊,比後世很多小城的老火車站還要破敗,可這裡不僅是京張鐵路的起點,也是京城的重要交通樞紐之一。
雖然破舊,可胡同里不停湧出的人群證明這裡的確忙碌而有序,沿著沒有修補的胡同破路一路顛著前行了快三百米,總算見到一個小廣場,西直門火車站總算到了。
「這路真夠破的,下場雨,這麼多坑都沒法走。」何雨水嘀咕一句,她也是坐車才感受到這裡的路破舊得厲害。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騷味,讓何雨水再次感到不自在。
「這就受不了啊,聽說那火車上的味才大,這一路可得十幾個小時,你忍著點吧。」
火車站現在還未改名,破敗的火車站仿佛凝固在了時間的長河中,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歷史的痕跡。它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靜靜地訴說著過去的輝煌與滄桑。
走進車站廣場,兩側都是那褪色的紅磚牆,上面布滿了歲月的痕跡。牆上掛著一些標語牌,火車站的門樓倒是比前門大街的火車站門樓高大氣派。
左側的紅牆外幾個被磨的錚亮的檢票鐵柵欄已經排起了長隊,不少帶著紅臉蛋的男女老少或立或坐,不少人還在啃著乾糧,和京城火車站大多數人穿的整齊光鮮不一樣,這裡的旅客完全像是另一類人,破舊的衣服,隨意耷拉著的長髮,還有那股濃郁的…。
廣場上人聲鼎沸,卻看不到一個穿制服的巡邏,可能是廣場太小不需要?扭頭才發現何雨水也在不停打量這個滄桑與厚重的老車站,朱雪峰抽出右手在何雨水眼前晃了晃。
「別看了,你得趕緊去排隊,把你的票給我,我去大廳買張站台票。」
何雨水看了看隊列,小聲說道,「要不我去買吧,你幫我站隊。」
按何雨水的想法,本來是不想讓朱雪峰送進站的,可看著這些明顯不同於其它車站的旅客,心裡也沒了底,直接改了主意。
聽著耳邊不時傳來的其它民族語言,朱雪峰也明白了何雨水的想法,笑著說道,「這還沒上車就打退堂鼓?那邊可比京城苦多了,這些人能買得起車票來京城,都算是處境好的,更多的連一張車票錢都湊不夠,你可要想清楚了。」
這時候的草原有多苦,朱雪峰還是知道一點的,比受旱災的幾個省份還苦,氣候也是極為惡劣,沙化非常嚴重,即使家裡關閉得再嚴實,一天過後,家裡也全是沙土,有句話說得好,「內蒙古、內蒙古,一天二兩土,今天不夠明天補。」
說起何雨水要從京城去草原紮根,朱雪峰除了惋惜就是佩服,只是不知道何雨水真到了那麼惡劣的環境下,會不會後悔。
「少廢話,幫我排隊,我去買票。」何雨水咬著牙一甩頭,扭身去了大廳,朱雪峰看著揚起的兩個小辮子,「還倔上了,等著吃苦頭吧。」
推著車存好,回到隊伍,排在隊尾,才一會功夫,隊伍肉眼可見的又長了幾米,現在離發車已經不到一小時,胡同里不停的冒出人流,不大的廣場一會功夫就變得擁擠,眼尖的朱雪峰已經發現有佛爺開始上班,在人群中不斷擁擠穿梭。
這些人真是無孔不入,現在東城區的情況就好得多,當然,這車站沒有巡邏的,這麼多人,佛爺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眼見不遠處的一對父子被盯上,朱雪峰正想提醒,突然從人群中擠出兩女一男,將佛爺才得手的手腕抓住,低吼一聲。
「公安!」佛爺瞬間沒了精氣神,很快失主和佛爺被帶走,在擁擠的人群中似乎沒有引起任何驚嘆和注意,更多的人流從胡同口擁了進來。
感情這邊不巡邏,是用便衣,朱雪峰也算長了見識,可這三個公安似乎都還殘留著些許的稚氣,估計是才走出學校不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連佛爺都被帶走兩批,檢票口的鐵門嘩啦一聲被拉開,錚亮的鐵皮們後透出一股昏黃的光線,感情天都黑了,隊伍不知道到受到誰的推搡,一起向前踉蹌了幾步,就聽鐵柵欄處傳來大吼。
「排好了,不排好不進站!」制服的威嚴還是很有壓迫感,推搡的隊伍慢慢平靜下來,隊伍有序的排起了長龍,在廣場上拐了好幾個彎延展出去,後來的自覺排在隊尾,如一條吃飽了的貪吃蛇一樣。
「怎麼才這麼一會就這麼多人,讓我一陣好找。」明明已經涼爽的天,何雨水卻是一頭大汗,朱雪峰向後靠了靠,身前空出一個空隙,將何雨水讓進隊伍。
「估計都是這趟車的,該到點檢票進站,這人可真不少。」
何雨水看著烏泱泱的人頭也是咋舌。「怎麼著也得有小兩千人吧,這一趟能裝下?」
「姑娘,你是第一次坐咱們「草原列車號」吧,這可不算人多,秋天人才多,老頭我就見過比這多多了的。」
前面的男人咧著嘴回過頭來,笑著說話,一張黝黑乾癟卻又布滿褶皺的臉,讓兩人實在無法辨別對方的年齡。
「大爺,這還不算多啊,這一趟坐不下吧?」
「坐當然是坐不下,有個位置站著,蹲著就行,辛苦一夜也就到家了。」
這時候的綠皮火車,一般每個車廂118個左右的座位,普通列車是16個車廂,這一廣場排隊的人要都是這輛車的,的確就和這位大爺說的一樣。
「加幾次列車多好,這麼多人,我看擠進去都夠嗆。」何雨水看了看越來越長的隊伍,心裡有些發慌,這些人都沒少帶東西,大包小包的。
「姑娘說得容易,鐵軌都排不開,這一路過去,又是爬山又是隧道,想多鋪幾條鐵軌都沒辦法,還得兼顧其它線路,有個草原列車我們就知足了。」
「喔,這樣啊,隧道多嗎」
「多得很,這一路幾十個總是有的,一進隧道,車裡就啥也看不到,到時候得注意點。」
老頭心腸不錯,知道何雨水是第一次去,還友善的提醒。
「謝謝大爺,您家也是昭烏達盟的?」
「嗯,我家在BLYQ,下了火車還得兩天才能到家,還是有火車方便啊,到京城小一千里也只要一夜,到我們家才三百多里就得兩天。」
「大爺,您這齣來一趟真是辛苦,從您家到市里沒有長途車嗎?」
「喔,你說那個大公汽啊,以前有過,沒幾天就壞了,說是車軸斷了,沒地方修,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再通車,不過我看夠嗆,這草原上的路不修改,再通車估計沒幾天也得斷軸。」
前面傳來動靜,已經開始檢票進站,老頭也不再說話,扛起幾個包裹迅速跟上。
檢票員很隨意的將站台票撕掉小半截,「送完站趕緊出來,一會會有列車到站,你再要拿站台票出站我們就算你逃票了。」
「喔,好的,來得及吧。」
「當然,我們會清理站台的,你趕緊出來就成。」檢票員很熱心的提醒,朱雪峰看看手上五分錢的站台票只剩下半截,還想問問,這玩意出站會不會有問題,結果後面的一陣巨力直接將他送進站里。
「我來提著,得跟上隊伍。」進了站的旅客一個個撒腿就跑,直奔站內過街天橋,朱雪峰馬上反映過來,這些人是給包裹占位置,連忙拎著何雨水的包裹,拉著她就上了天橋,鐵皮的天橋被踩得砰砰直響。
站台上,昏暗的燈光下,錚亮的鐵軌仿佛訴說著無數旅人的故事。幾輛綠皮火車頭靜靜地停靠在軌道旁。
在這座破舊火車站裡,時間仿佛變得緩慢而沉重。每一步匆匆的奔走都仿佛能聽到歷史的回聲,讓人感受到那份歷史的厚重與深沉。
好不容易擠下車,隔著車窗看著一臉抬頭擦汗的何雨水,這趟車有得她受的了,滿車廂都是迷人的草原氣息。
「你趕緊出站吧,告訴我哥和嫂子,我都好。」何雨水從車窗探出頭大喊,「別晚了出不去。」
「有事就寫信回來!」朱雪峰習慣性交待。
「寫給誰,給你啊?趕緊的吧,我沒事,再說那邊有同學。」
朱雪峰一陣無語,忘了自己九月份也得滾蛋,還想說些什麼,結果被列車員友善的提醒。
「送完站的同志請抓緊時間出站,不要逗留,請抓緊時間出站…。」
朱雪峰沒辦法,只好在列車員的注目禮下,揮揮手離開。
在昏暗的燈光下找到自己的小踏板,朱雪峰差點沒被熏過去,小踏板旁幾攤散發著濃濃羊膻味的玩意,迎風一漂,差點沒窒息。
檢查一下車座,還好,下次說什麼也得讓傻柱這貨來送,必須的,今天跑一趟,小夏同志還有意見呢,這會應該正在大院等著。
一路顛簸,出了幽長的胡同,朱雪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個老火車站的條件真是太艱苦了,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小破院子突然開門,朱雪峰下意識的減速,卻見裡面笑著出來三個青年,正是剛才抓佛爺的便衣,三人臉上都洋溢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可能是連著抓了兩波,似乎都有些小小的滿足感。
朱雪峰騎車過去,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一個一聲制服的男子正在關門,更深處也有一個制服男子,好像,對了,裡面那個是軋鋼廠的馬股長,外面那個是上次因為一個燒餅發生糾紛的公安,對了,他自己就說是西直門火車站的公安,真是巧了,可是馬股長為什麼也是一身公安制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