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生了懷疑之後,劉大隊職業病就犯了,跟在張青翠的身後進到別墅里的時候,開始留心張家的情況。
張家的大廳內裝飾豪華,實木的地板,頂棚上吊著舊時代的琉璃燈,靠牆處擺了一個大座鐘,連家家必備的鏡框也沒有。
更關鍵的是,牆壁上原本應該有幾幅字畫之類的,現在被人摘去了,留下一片光禿禿的痕跡。
劉大隊注意到張天鵬不時的回過頭偷瞄他,目光從牆上只是微微掃視了一下,就裝作無意的走到沙發旁邊,緩緩坐了下來。
這時候,一個身穿綢緞睡衣的女孩子,從二樓走了下來。
她邊走還邊跟那中年婦女小聲嘟囔什麼,神情有些不悅,不過當進到大廳的時候,目光著落在張青翠身上,臉上浮現出驚喜之情。
「青翠,怎麼是你啊。」
女孩子快步衝過去,一把拉住了張青翠的胳膊,笑道:「咱們有七八年沒有見了吧。」
「是啊,上次還是在大街上遇見的,幾年不見,秀娜你長成大姑娘了。」張青翠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卻是一凜。
在她的印象中,張秀娜雖然出身不太好,但是為人還是挺上進的,積極參加各種活動,也數次得到了學校的表彰。
但是面前的這個張秀娜,雖然極力掩飾,語氣和動作卻很輕浮,身上隱約還有奇怪的香味飄出來,那不是雪花膏的味道,應該是從港城那邊捎帶回來的香水,嘴唇也不知道用什麼塗成了鮮紅色。
整個人就跟港城那些資本家大小姐沒有什麼區別。
張青翠心中清楚,這個張秀娜肯定是沒有資格進入軋鋼廠實驗室的,不過作為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也不好貿然抽身而去。
她還是拉著張秀娜的手坐了下來。
還沒等張青翠開口,外面急匆匆的走進來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看到客廳里有外人,明顯是愣了一下,然後走到張天鵬跟前,壓低聲音嘟囔了幾句。
張天鵬的臉色微微一遍,緩緩站起身,衝著劉大隊和張青翠說道:「二位,真是不好意思,紡織廠有點事情,我得去忙活了,不能親自招待你們,真是遺憾。」
「伯父,我跟秀娜是老同學,算不得客人。」張青翠站起身笑著說道。
劉大隊先是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也連忙點點頭:「我們談完事就回去。」
「好好。」張天鵬衝著中年婦女交待道:「你等會哪裡都不要去了,就在這裡仔細伺候客人,要是出了亂子,小心回來後我收拾你。」
中年婦女重重點頭。
張天鵬交待清楚,這才轉身離開客廳。
這邊,張秀娜慵懶的打個哈欠,左腿翹在右腿上,順滑的綢緞流淌,露出白皙粉嫩的小腿,張青翠的目光輕輕挪開,小聲說道:「秀娜,我剛才去學校找你,怎麼聽說你最近一直沒有去上班。」
「哎呀,青翠,我跟你可不一樣,你是搞研究的,需要在實驗室里忙活。我們這些搞藝術的,就是要講究隨性而為,要是事事都遵守學校的條條框框,那怎麼能有好的靈感呢!」張秀娜端起茶杯,小口的啜飲兩口,面帶不屑的說道:「還有,我算是看明白了,就咱們國內的情況,壓根就沒有我們學習西洋畫的藝術家的用武之地。」
「唉,那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還是要積極要求進步,然後想辦法提高自己的思想覺悟。」張青翠見老同學情緒有點頹廢,繼續規勸道。
這本是一句好意的花,在張秀娜聽來,卻感覺到有些刺耳。
她挑起眉毛:「青翠,你怎麼知道我是在破罐子破摔呢!其實啊.....」
「咳咳!」
她話沒說完,一直坐在旁邊的中年婦女突然咳嗽了兩聲。
不好意思的說道:「哎,對不起打擾你們談話了,秀娜你不是還要畫畫嗎,別耽誤了時間,要不然等你爹回來該生氣了。」
「對對對。」張秀娜這會也意識到了什麼,連忙站起身道:「青翠,我還有事情要忙,就不留你們了。」
張青翠見她突然要離開,一時間有些懵逼:「秀娜,我還沒有說明來意呢!」
「你說,我聽著。」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軋鋼廠實驗室想要聘請兩個藝術方面的設計師,你們學校的洪山同志已經答應了,我來到這裡,就是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張青翠是個心善的姑娘,見張秀娜情況不對,特意補充道:「我們實驗室里,只講究人品,不計較出身,只要你進到實驗室里,保證不會發生什麼麻煩的事情。」
「軋鋼廠實驗室啊....那倒是個好地方,只可惜....」張秀娜話說一半,突然搖搖頭說道:「不好意思,青翠,我現在不想參加工作,謝謝你了。」
「客氣了,誰讓咱們是老同學呢!」張青翠見張秀娜態度堅決,也沒有繼續相勸。
跟張秀娜閒聊幾句,就帶著劉大隊離開了張家。
回到軋鋼廠實驗室的時候,已經臨近下午下班時間了。
李東來正準備早點下班,好在晚上參加四合院的選舉大會。
這時候,張青翠敲門進來,將情況匯報了一遍。
「兩個說動了一個,已經功勞不小了。」李東來笑著說道:「我明天就讓人事部門跟劉洪山同志接觸,儘快把他撬過來。」
也難怪李東來會如此積極。
這年月學習藝術的不受待見,同時,也很少有人會自討苦吃學習藝術。
那些具備天份的,更是少之又少,遇到了自認得趕緊抓進手心中。
完成了任務,張青翠也顯得很開心,樂呵呵的離開了。
李東來跨上帆布包,正準備離開辦公室,見到劉大隊還站在門口,詫異道:「老劉,你不下班嗎?」
現在軋鋼廠實驗室的保衛工作已經實現了制度化,原本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劉大隊,現在只用上八個小時班。
每天也能回家跟媳婦兒過生活了,聽說他媳婦兒已經懷孕了。
「李主任,我今天發現了一點情況,有些拿捏不准。」劉大隊臉色嚴肅。
李東來左右看看,見旁邊沒有人,將他請進辦公室里,倒上一搪瓷缸子茶水遞過去。
「老劉,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直接說!「
劉大隊了解李東來的性子,也清楚李東來的保密等級,要不然也不會找來。
他電器搪瓷缸子喝了一口,壓低聲音說道:「張青翠的那個老同學,張秀娜好像有點問題。」
李東來聞言心中一跳。
劉大隊所謂的有問題,恐怕不是所謂小偷小摸或者是作風問題,而是嚴重的大問題。
「你確定嗎?」
「暫時不能確定.....事情是這樣子的。」劉大隊將自己的懷疑全部都講了出來。
李東來眉頭微微皺起,像這種事情,沒有真憑實據,如果擅自向上級說明的話,很容易對當事人造成不良的影響。
另外,劉大隊現在已經不負責這些事情了,專職保衛軋鋼廠實驗室,按照規定是不能插手這類事情的。
這也是劉大隊前來求助李東來的原因。
劉大隊見李東來遲疑,繼續說道:「李主任,我也清楚自己的證據不足,但是對方可是張天鵬!」
見李東來對張天鵬這個名字沒有反應,他又將張天鵬的情況詳細解釋了一遍。
李東來聽完之後,手指輕輕敲在桌子上,發出嘚嘚的聲響。
「這麼說,張天鵬如果舉家離開京城,肯定要攜帶大量的財物,是不是?」
「如果僅僅是財物也就罷了,關鍵是張天鵬在解放前就是著名的古董收藏家,據坊間傳聞,他的收藏里有元代的瓷器,還有八大山人字畫!」
此話一出,李東來的臉色驟然嚴肅起來。
這些東西可都是國寶,要是就這麼被人偷帶出去,將來咱們要想再找回來,就很難了。
要知道在後世,一個水龍頭子,那幫強盜敢勒索咱們幾十億。
李東來想明白後,沒有任何猶豫,拎起桌子上的紅色電話,聯繫了劉大隊的老上級。
對方在得知這個情況後,當時就在電話中說道:「東來同志,感謝你提供了如此重要的線索,我們馬上帶人去徹查這件事。」
情況傳遞出去,李東來本來想掛掉電話,卻看到劉大隊在那裡抓耳猴腮的,一副『我要去,選我啊』的樣子,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李東來衝著他笑笑,對著話筒說道:「領導,我在這裡有個小小的請求,能不能讓老劉也參與到這次任務中,您可能不知道,他現在每天幫實驗室守大門,整個人都頹廢了不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讓他打起精神來。」
對面沒有任何遲疑就答應下來:「你告訴那個狗崽子,現在馬上到老地方報導。」
劉大隊見李東來放下電話,迫不及待的問道:「李主任,老領導怎麼說?」
「讓你去老地方報導!」
「哎呀,太感謝你了。」劉大隊得知這個消息後,雙腿併攏,衝著李東來敬了個禮:『我一定保證完成任務,不讓壞人將屬於咱家的東西帶走!』
「注意安全。你現在可是要有孩子的人了。」李東來叮囑一句。
劉大隊轉過身,大步離開了辦公室。
.....
夜幕逐漸降臨。
京城陷入鋪天蓋地的黑暗中。
城郊的張家小別墅內,卻是燈火通明。
張天鵬下午的時候,帶著三個兒子趕回來,就開始準備前往港城的行禮。
一共十二個大木箱子,其中三箱子裡裝的是小黃魚,兩箱子是珠寶,剩下的全都是張天鵬這麼多年收集的古玩字畫。
原本在他面前畢恭畢敬的中年婦女此時卻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著正在箱子前忙活的張天鵬,冷聲說道:「張天鵬,我真不知道你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帶那麼多古董幹什麼,這玩意又不值錢,在信託商店裡,十塊錢就能買一件。」
張天鵬被嘲諷了,卻不敢生氣,直起身說道:「黃組長,您可能在內地呆的時間久了,不了解外面的情況。在國內古董是不值錢,但是到了港城那邊,只要進到拍賣行里,這些玩意都會身價暴增百倍。而且,這次我帶的古董,個個都是國寶級別的,隨便出手幾件,咱們這輩子就吃喝不愁了。」
「是嗎?還是你們這些商人花花腸子多。我也不管你,反正這次將你們全家送出去,到了外面,你得保證分我一半的金子。」中年婦女取出一根煙,劃著名火柴點上,小手指頭高高的翹了起來。
「那是當然,要不是您的關係,我哪能出得去。」張天鵬心中一陣懊惱,卻不得不答應下來。
張天鵬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想著前往港城,可是又捨不得京城的家業,就滯留了下來。
原本以為可以平安渡過一生,可是後來他以前幹過的那些破事不斷的被人翻出來。
張天鵬本來並不在意,他們這些人之所以能成為工廠主,不就是靠著壓榨工人嗎?
那幫工人也不是什麼老實的玩意。
每天管他們吃,管他們住,他們竟然還敢要工錢。
另外,不就是每天讓他們工作二十個小時嘛,不是還有四小時的休息時間?
他們就受不了了,紛紛開始鬧事。
張天鵬指使護廠隊,拎著鋼棍,砍刀,把那幫鬧事的傢伙收拾了一頓。
當然,其中難免死掉幾個,殘疾幾個。
但是。
他也是為了紡織廠的發展啊。
他有什麼錯!
得到風聲後,張天鵬不得不另做打算,正好他通過朋友認識了這位黃組長。
別看黃組長是個中年婦女,卻是個有本事的人,跟南方一些人常年保持著緊密的聯繫,只要離開了京城,就能保證安安全的把他們全家送到港城。
只是代價也不菲。
張天鵬是個幹大事的,咬咬牙也就認了。
見張天鵬答應下來,黃姐考慮到時間不早了,也不多囉嗦,揮了揮手喊進來幾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年輕人。
「你們把箱子全都抬到外面的卡車上。」
小別墅的外面停放了四輛卡車。
這些卡車是張天鵬借著在紡織廠的關係搞來的。
他現在雖然不掌權了,但是身為紡織廠里的董事,還是有些關係的。
另外車隊的隊長在當年就是護廠隊的隊員,有把柄捏在他的手裡。
所以四輛卡車趁著天黑來帶了別墅外。
張天鵬給每個司機發了一筆錢,把他們全都趕走了,換成了黃姐的人。
幾十和箱子搬運上卡車,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不過張天鵬他們並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將所有燈光都熄滅,躲在卡車上悄悄的等待。
他不知道的是,在距離小別墅的路邊樹林裡,劉大隊也帶著一幫人等在那裡。
他看著那些卡車,就像是獵人看到了獵物。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不知不覺來到了凌晨兩點半。
卡車突然發出轟鳴聲,緩緩朝著這邊駛來。
劉大隊從腰間抽出手槍,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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