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來那小子來頭不小,有他站在那裡,街道辦就不敢替咱們出頭,剛才你們也看到了,為了咱們的事情,趙有才竟然被白主任當場免了職。」
聽了周志剛的話,周秉義皺起了眉頭:「這個李東來,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讓白主任如此的畏懼他。」
這些年周家沒少跟白主任打交道,平日裡白主任雖然由於性子比較正,不賣周家的面子,但是也不會刻意針對周家。
周志剛嘆口氣:「事情怪就怪在這裡,我曾經托人去吉春大飯店打聽過,那個李東來也就是京城裡的主任,雖然也算得上是個小領導,但是街道辦的白主任完全沒有必要買他的帳。」
現在吉春大飯店換了新經理,新經理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下達了封口令,禁止職工們討論前經理跟李東來的衝突。並且嚴禁職工們對外泄露李東來的身份。
周志剛委託的那人,是住在光子片區的周大娘,她在吉春大飯店裡,只是一個臨時清潔工,自然不清楚真實的情況。
李東來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壓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頭,屋內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周蓉看著他們兩個愁眉不展的樣子,噗嗤笑出聲來:「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有沒有一種可能,白主任是看在李東來是京城人,又有些社會地位的份上,才會對鄭家的事情如此關切。那個李東來其實沒有什麼根底,只要能請動郝冬梅出的父親出面,街道辦肯定不敢再維護鄭家。」
此話一出,周志剛連連點頭:「周蓉說得很有道理。」
他看看周秉義:「秉義,這事兒還得麻煩你到老丈人家跑一趟,請你老丈人給街道辦的白主任掛個電話。」
周秉義當然不願意麻煩郝冬梅的父親,自從跟郝冬梅談了朋友之後,郝父會經常告誡他,要跟以前的窮親戚劃清界限,不要被那些窮親戚纏上了。
周秉義深以為然,自從他跟郝冬梅談對象的事情傳揚出去之後,周圍的鄰居們碰到個雞毛蒜皮的事情,都來請求他的幫忙,實在是太令人感到厭煩了。
只是....今天的事情,卻關係到他能不能及時趕回兵團。
周秉義沉思片刻後,點點頭:「那行,等會我就去找冬梅。」
「別等會了,早點把周炳坤喊回來伺候娘,咱們也好離開家出去辦正事。」周蓉清楚周秉義的性子,這人太好面子了,要是不顯示出重要性,他是不會辦事兒的。
周志剛點頭:「秉義,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大傢伙的前途,你千萬不能疏忽了。」
他沉思片刻:「只是貿然上門求人,不帶點禮物的話,也不是那回事,我正好從大三線帶回來兩瓶罐頭,你給親家公帶去。」
罐頭....人家是大領導,能看得上你的罐頭?
周秉義腹誹著,點點頭:「爹,你放心,我現在就去。」
....
隔壁,雖然幾人的聲音很小,但是房子是木板製成的,壓根就不隔音。
聽到三人把自己推來推去,最後還是決定推給周炳坤,周母的眼淚順著面頰流淌下來。
沒想到家裡這個最沒本事的兒子,現在竟然成為了自己唯一的指望。
....
周秉義清楚這件事關係到自己的前程,一改往日的拖拖拉拉,拎著罐頭就來到了郝冬梅家。
現在郝冬梅的父親雖然受到了一些影響,但是相應的待遇並沒有取消,住在一座獨門獨院的小別墅內。
院子內青磚滿地,雕樑畫棟,還有一個小花園,跟破敗不堪的光子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每次來到郝家,周秉義都覺得自己應該出生在這裡,而不是光子片,這裡才屬於自己。
好在郝父只有郝冬梅一個女兒,他只要娶了郝冬梅,那麼就能理所當然的繼承郝家的一切。
周秉義偷偷摸摸的進到院子裡,貓著腰在書房的窗戶前瞄了一眼,發現沒有郝父的身影。
就知道他跟郝冬梅的母親,又去找以前的老下屬談事情了。
於是輕輕的推開門,進到了別墅內。
由於為了顧忌影響,家裡的保姆都被郝冬梅的父親解僱了,所以直到周秉義推開郝冬梅的門,郝冬梅也沒有發現。
郝冬梅正斜躺在床上,看著一本手抄本,聽到動靜,嚇得連忙把手抄本藏在了被褥下面。
待看清楚進來的是周秉義的時候,她抱起枕頭,狠狠的朝周秉義砸去。
「你要死啊你,進來也不吭一聲。」
周秉義呵呵一下,並不生氣,撿起枕頭放在床上,走到郝冬梅跟前,嬉皮笑臉道:「看什麼呢,這麼專注?」
「誰讓你管?」郝冬梅翻了個白眼。
見郝冬梅真的生氣了,周秉義也不敢再問了,拉著郝冬梅的手說道:「今天老爺子怎麼樣,胃是不是還不舒服,我幫他找到偏方,你抓藥了嗎?」
郝冬梅的父親有老胃病,這些年找過不少醫生,都沒能看好,周秉義在軍團認識了一位老醫生,費盡力氣,才請老醫生開了藥方。
郝冬梅甩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道:「你啊,就知道關心我爹,怎麼不知道關心關心我呢?」
周秉義嘿嘿一笑,上前攬住郝冬梅的腰:「我關心你爹,就是為了關心你。」
郝冬梅輕輕的躲開周秉義,不屑的說道:「我看你也不是關心我,是為關心你將來的位置。」
郝冬梅這人長得雖然還可以,但是說起話來卻尖酸刻薄,陰陽怪氣的,要是換成別的男人,早就火冒三丈了。
但是周秉義此時的脾氣卻很好,憨笑道:「我的位置高了,咱們將來的生活才能好嘛。」
「好了,你嘴皮子太厲害了,我說不過你。」郝冬梅冷哼一聲道:「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不是只為了探聽老爺子的健康吧?」
「呵呵,還真被你猜中了。」周秉義把罐頭放在書桌上,笑著說道:「這是我爹送給你爹的禮物。」
看著那兩罐罐頭,郝冬梅嘴角勾起一絲不屑,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她清楚周秉義還是有薄弱的自尊心的。
周秉義坐在床邊,把周家的麻煩說了一遍。
「冬梅,你說說,我們這些年,哪裡對不起周炳坤了?」
「不就是當年為了讓我們上學,讓他輟學嗎?」
「那也是因為他的腦子笨,上學也是浪費錢。」
「我們做錯了嗎?」
「現在我們的事業馬上就要起步了,他卻要撂挑子,你說說,他是不是應該?」
郝冬梅贊同的點頭:「沒錯,周炳坤就是那種比較笨的人,也就適合在工廠里下力氣。他現在不理解你們,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他不理解也就算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周炳坤有李東來給他撐腰,我們拿他沒有辦法。」周秉義拍著大腿說道:「要不然,我們綁也把他綁回家了。」
郝冬梅這時候總算是搞清楚了周秉義的來意。
她咯咯咯笑笑:「你是想讓我父親對付李東來?」
「什麼對付啊,你別說得那麼難聽,我跟李東來的矛盾只限於周炳坤事情上。」
周秉義擺擺手說道:「只要父親能給李東來掛個電話,讓李東來站在一旁袖手旁觀,咱們保證不為難他。」
郝冬梅聞言皺起了眉頭。
「秉義,你也清楚父親對這種事的態度,他曾經三番五次的告誡過你,不要打著他的旗號多管閒事。」
周秉義道:「冬梅,這哪裡是多管閒事啊,要是周炳坤不回家,那我就無法前往建設兵團,你也知道現在我正處於提拔的關鍵階段。」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父親最近的情況也不妙,有很多雙眼在盯著他,依照他的性子,他肯定不會同意打這個電話。」
知父莫若女,郝冬梅清楚父親本來就看不起周秉義和周秉義的家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手幫助周家。
更何況現在形勢特殊,即使事情關係到周秉義的前途,郝父也不會幫忙的,因為他就是那種為了自己,可以犧牲所有人的人。
周秉義聞言皺起了眉頭:「那怎麼辦?」
郝冬梅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片刻之後,長嘆一口氣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我來打這個電話。」
周秉義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郝冬梅的意思。
郝冬梅家的電話是專線電話,只要撥出去,電話局那邊就會知道是領導家打出的電話,肯定會給對方交代。
這樣一來,即使不是郝父親自打的電話,效果也差不多。
「冬梅,你真聰明!」周秉義抱起郝冬梅興奮得忘乎所以。
看著周秉義的樣子,郝冬梅暗暗的撇撇嘴,她就是享受這種一點小恩惠,就能讓人感恩戴德的場面。
郝冬梅是大院出身,郝父曾經設想過,讓她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年輕人,那麼將來郝家也能從親家那裡得到助力。
可是郝冬梅性格古怪,談過兩個男朋友,都不歡而散。
後來又在東北的窩棚里凍壞身子,不能生育了,郝父實在沒有辦法,才算是勉強接納了周秉義。
不過郝冬梅對此倒是挺高興的,周秉義因為出身微寒,處處遷就她,她可以在周秉義上身肆意撒氣。
就郝冬梅剛才那種陰陽怪氣的樣子,換成一般有志氣的男人,早就跟她鬧翻了。
周秉義卻不以為然。
....
郝冬梅為了展現自己的實力,決定在周秉義面前秀一把。
她穿上拖鞋,披上衣服,小心翼翼的走到郝父的書房前敲了敲。
郝秉義笑著說道:「別怕,你父親不在家。」
「你早說啊!」郝冬梅翻了個白眼,伸出胳膊推開門,大大咧咧的進到書房內。
「看到了嗎?那是領導才能配備的電話。」
郝冬梅一屁股坐在書桌前,拿起紅色電話介紹道。
鮮艷的紅色映入周秉義的眼眸中,他眼神中閃出一絲貪婪的光芒。
不過意識到郝冬梅正盯著他,他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
其實周秉義是杞人憂天了,郝冬梅此時正在得意洋洋的炫耀,哪裡會顧得上他。
郝冬梅拿起電話,搖動兩下,對著接線員說道:「請幫我轉接吉春飯店。」
由於是專線電話,接線員在接通線路的同時,已經向對方傳達了郝冬梅的身份。
吉春飯店的前台在接到電話的時候有些恐慌,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領導,你有事嗎?」
這種顫抖,讓郝冬梅感覺到有些興奮,她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儘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更威嚴,更像是領導。
「小同志,麻煩你轉接二零一房間。」
聽到二零一房間,吉春飯店的服務員愣了一下。
她們清楚二零一房間的人身份特殊,經理曾再三交代他們,不能輕易去打擾。
但是。
現在對面的人也得罪不起。
猶豫片刻之後,前台服務員還是接通了李東來的電話,並且提前轉告了電話的來歷。
郝家的電話?
李東來疑惑的拿起電話,聽到裡面傳來清脆而又咄咄逼人的聲音時,他有些明白過來了。
這位不就是郝冬梅嗎?
要說在人世間,誰最虛偽,那就莫過於郝冬梅了。
郝冬梅身為周家的兒媳婦兒,卻沒有盡一天的孝,平日裡也就算了,逢年過節也從不去看望周父周母。
周父周母住院,還是鄰居幫的忙。
到了後期,周秉義當上了領導,主持光子片的開發工作。
周炳坤想著能夠分到一套大點的房子,於是求到了周秉義頭上。
周秉義面對親弟弟的請求,就算是在不願意,也不能直接拒絕。
郝冬梅看破了周秉義的心思,找周炳坤「誠懇」的談了一次,在談話中,義正嚴詞的表示,她跟周秉義都是道德高尚的好領導,絕對不會幹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
並且。
在後來,郝冬梅還主動幫周秉義拒絕一些商人的邀請,話里話外中,透露出她對於商人和金錢的鄙視。
如果是不了解內情的人,還真以為她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可是,周秉義去世不到三個月時間,郝冬梅竟然改嫁給了一個以前她看不起的富商。
並且,為了討富商的歡心,年今五十的郝冬梅還跑到國外做了美容手術。
簡直是可笑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