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是必須從戰術上重視敵人。
凌晨三點鐘,談妥行動細節後,劉同隊長立刻站起身,揮了揮手:「行動!」
李東來和張青翠要指揮裝車,也跟在他們後面出去了。
此時的實驗室外面停放有十幾輛卡車,最外面還有全副武裝的保衛人員在持槍警戒。
好在此時正是深夜,京城大學的校園內一片寂靜,連個人影都沒見。
沒有探照燈,張隊他們就帶人從電線桿上扯了一條電繩子,連接了十幾個白熾燈泡,把外面照得一片光亮。
看到劉同出來,那些守在卡車旁邊的護衛人員立刻跑過來,沖劉同敬了一個禮:「報告隊長,特別護送隊一共201人,實到201人,請指示。」
「立刻裝車。」
伴隨著劉同的一聲令下,兩百多位護衛人員立刻衝進實驗室內,把材料單上的實驗器械扛上卡車。
當然了,一些研究員們也在旁邊幫忙,他們擔心那些精密儀器被護衛人員們不小心損壞。
李東來湊到卡車旁往車斗裡面看,車斗里舖上了一層厚厚的軍綠色毛毯。
一位小隊長模樣的護衛人員湊了過來,撇撇嘴道:「把毯子鋪在車斗里,你們研究所的事情可真多!像這玩意,我們很多人都沒有呢,只能睡在光板床上。」
李東來淡淡一笑,沒有吭聲,這小伙子說的也是實情,這年代生活困難,把毯子鋪在車斗下,看上去就是在糟踐東西。
旁邊的張青翠不樂意了,她看著那個小隊長道:「同志,我們並不是在浪費東西,這些毯子固然很寶貴,但是車上運載的儀器比它們的價值高千倍萬倍。」
見小隊長還是一臉的不信,張青翠隨手拿起一台巴掌大小的儀器道:「這種設備叫做譜色分析儀,咱們國內沒有,是從國外運進來的,目前國內也就只有不到五台。並且,它的主體結構是由玻璃構成,一旦在顛簸中跟硬物相撞,很難容易會碎裂,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毯子鋪在下面。」
「國外進口的...」小隊長的神情頓時凝重起來,這年頭國內外幾乎沒有貿易關係,像那些進口的東西,一般都是通過特殊途徑運進國內的。
可以說,本來是價值一顆雞蛋的設備,國內需要花費一百顆雞蛋的代價才能獲得。
「張抗戰,你小子在那邊嘀咕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他正待說些什麼,遠處傳來劉同隊長的吼聲,張抗戰充滿歉意的說道:「同志,是我誤會了。」
「沒關係,趕緊去吧,那個老劉一看就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小心挨批。」
張抗戰感激的看李東來一眼,快步跑了過去。
....
兩百多人幫忙,實驗設備只有不到一百多件,但是眾人卻足足忙活了兩個多小時。
一方面是實驗設備都比較脆弱,必須輕拿輕放,護衛人員們都是小心翼翼的。
另一方面是因為有一個超大號的反應釜浪費了時間,反應釜足足有兩千多斤,由於沒有起重設備,護衛人員們只能用繩子把它捆綁起來,然後用棍子小心翼翼的扛上卡車。
在出發前,李東來又檢查了一遍繩子,確定沒有任何紕漏後,才登上卡車。
「出發!」
駕駛員跑到卡車前面崛起屁股一陣猛搖,卡車的發動機發出一陣轟鳴聲。
伴隨著刺耳的鳴笛聲,車隊緩緩駛離京城大學。
從京城到常春有將近1000公里,在後世坐高鐵的話,只需要不到四個小時。
在這個年代,道路崎嶇不堪,為了保護卡車上的設備,卡車的速度一直提不起來,只有不到5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
直到中午,也才走了不到三百多公里。
看到太陽已經正當空,坐在前車裡的劉同命令司機靠邊停車,然後下車大聲喊道:「全體注意,埋鍋造飯!」
好傢夥,竟然能看到傳說中的野炊場面。
李東來坐了幾個小時的車,這會也是腰酸背痛的,這種老式卡車的減震近乎於無,地面的顛簸都通過車廂精準的反饋給了乘客,坐在上面就像是坐在電動馬達上似的。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下車伸展一下身體。
李東來跳下車,就看到五六個背著黑鐵鍋的保衛人員衝到了路邊。
他們的身體素質應該比一般的士兵要好一些,身上除了幾十斤重的黑鐵鍋外,還有鍋碗瓢盆。
這些人應該是傳說中的背鍋俠——炊事班戰士。
只見炊事班戰士從身後抽出鋒利的工兵鏟,在路邊田埂上忙碌起來。
只是短短十分鐘,便挖出了一個大坑,然後在大坑的旁邊挖一個小坑當做是灶台。
將小坑和大坑的內部打通,炊事班戰士就可以站在大坑裡放柴火。
按理說灶台已經挖好了,可以放柴火做飯了,但是炊事班戰士們並沒有停手,而是又在小坑的周圍再挖出三道細長的勾縫。
這讓李東來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明顯是多花費功夫嘛!
正好,劉抗戰扛著一袋子大米走過來,李東來幫他將大米放在木柴上,提出了這個疑惑。
張抗戰笑道:「呵,別看你對實驗室精通,對野戰那是一點都不懂。」
李東來掏出煙,散了一圈,笑道:「不懂,這不是請教你嘛!」
張抗戰用火柴點著煙,深深的吸一口,吐出一大團白霧,笑道:「你應該知道,生火燒菜會冒煙,而在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暴露自己。」
李東來點點頭。
張抗戰繼續說道:「這些勾縫就是灶台的散煙通道,還要在上面鋪上樹枝等,這樣能讓散煙更加充分,最後還要在樹枝上灑上水,這樣一來,幾乎就能夠做到無煙的效果。」
「果然高明!」李東來聽完之後,直接豎起了大拇指。
「不高明不行啊,我們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知道在戰場上,只要稍有疏忽,必然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張抗戰長嘆一口氣,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充滿了遺憾。
李東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咱們現在已經打出了自己的威風,敵人再想找事,就得掂量掂量自個的分量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鍋灶已經挖好了,炊事班的同志在鍋里倒上清水,然後開始點火。
果然,鍋灶產生的煙霧經過樹枝和水坑的雙重過濾,能夠飄出來的已經近乎於無,只有站在旁邊才能看到。
由於是野炊,食物很簡單,就是煮棒子麵粥,粥煮的很稠,裡面灑了點青菜葉子和一些鹽花,吃上去味道倒是不錯,也很墊肚子。
李東來蹲在地上,抱著搪瓷碗很快就幹掉了一大碗,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
而張青翠和那幾位教授同志似乎有些難以下咽,只是吃了幾口便喝不下去了,看向旁邊的劉同問道:「劉隊長,你們就沒有點鐵罐頭之類的?」
「罐頭?沒有!」劉同搖搖頭。
他身後的張抗戰似乎看不慣教授們的做派,笑道:「同志們,這些食物已經算是很豐盛了,有棒子麵,有青菜,有水,也就在國內你們才能吃到。」
「想當年,在北面戰場上,各種物資都十分緊缺,我們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點炒麵粉,炒黃豆之類的乾糧,有時候連乾糧都沒有,只能吃野菜。」
張青翠和教授們聞言,神情頓時尷尬起來,端起搪瓷碗埋頭大吃起來。
....
一路上並沒有波折,車隊順利抵達常春。
此時正值上午,車隊在繁忙的街道上很是顯眼。
不用車隊鳴喇叭,大街上的民眾都紛紛分開一條道路,讓車隊通過。
常春光學所明顯已經接到了通知,當車隊停在光學所前時,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胸前別著徽標的老頭便大步迎了上來。
作為此次常州之行的領隊,李東來率先跳下卡車,迎了上去。
「您好,我是京城大學的李東來。」
「李東來同志,你好,我是常春光學研究所的董明山所長,歡迎你們的到來。」
說完,他抬頭看了看後面龐大的車隊和全副武裝的保衛人員,充滿歉意的笑了笑:「當然,也請你們能夠理解,我們常春光學研究所,並不是故意刁難你們,而是電子望遠鏡實在是太重要了,不適合送到京城去。」
「理解!」李東來同他緊緊的握了握手,笑道:「我們這次的實驗,可能需要花費二十多天的時間,此行有兩百多人,就叨擾你們了。」
董明山聞言頓時愣住了,臉色也難看起來,拉著李東來的手,小聲道:「東來同志,住的地方我們倒是能夠提供,我們研究所有一棟剛建好的宿舍樓,可以讓你們的人先住在裡面,我們可以幫忙添補一些被褥之類的。
但是吃飯問題,就比較困難了,你也知道,像我們這種研究所,每個月上面撥付的糧票和錢都是固定的,那你們一下子來了兩百多人,這實在是養活不起啊。
」
李東來拍拍他的手,笑道:「您放心吧,我們只要有住的地方就足夠了,此行之前,大學裡撥發了一批票券,足夠我們這些人用的了。」
「有票券啊?這就好,這就好。」董明山懸在喉嚨眼裡的心,這才放進肚子裡。
提出讓人家來常春的是他,如果對方真的耍賴皮,讓他供應吃食的話,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把研究所的家底都拿出來了。
總不能讓京城來的同志餓著吧。
看來這位名叫李東來的年輕人考慮得還挺周到的。
董明山這會也為剛才的輕視感到懊悔,剛才見到李東來的時候,他覺得京城大學簡直是胡鬧。
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怎麼能擔得起領隊?
「李東來同志,真是少年英才啊!」董明山揮了揮手,沖門崗喊道:「老陳,趕緊帶人檢查證件。」
「好勒!」
一位身穿制服的中年人帶著三四位手持武器的士兵,上前跟劉同交接。
常春光學研究所也屬於保密單位,況且還有二十萬倍的電子顯微鏡在,自然要小心謹慎。
劉同的手續自然沒有任何問題,整個交接過程進行的很順利。
看著一輛一輛的卡車駛進研究所里,董明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把李東來拉到一邊。
從兜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給他。
「東來同志,你們這次來,帶的糧票都是全國糧票吧?」
李東來接過煙,點頭道:「對,全部都是。」
董明山搓搓手,尷尬的笑笑,滿懷期待的問道:「你那些糧票能不能跟我們換一換,放心,我不讓你們吃虧,一斤全國糧票,我給你們一斤二兩的地方糧票。」
「當然沒有問題,其實這次我們帶的糧票比較充足,一換一就可以。」李東來笑道。
他明白董明山的心思,在常春這種重工業比較發達的城市,由於廠礦企業經常需要派人全國各地的跑,全國糧票在這裡比一般的城市更吃香。
這個董明山看來是想幫研究所賺點外快。
「那就多謝了,等晚上,我讓食堂備一桌好菜,為你們接風洗塵。」董明山喜得嘴巴都合不攏。
有了這筆外快,到了年底能給研究所里的職工多發一些福利了。
....
宿舍樓位於光學研究所實驗大樓的後方,當李東來來到宿舍的時候,宿舍內已經打掃乾淨。
床鋪上鋪著乾淨的褥子,靠牆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玻璃瓶,瓶子裡插著一朵小白花。
張青翠看到李東來進來,上前接過他的包,掛在椅子靠背上,笑道:「我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幫你把宿舍打掃了一遍,你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我還要好好感謝你呢!」李東來雖然有些詫異,不過面對別人的好意,還是作出了熱情的回應。
聽到這話,張青翠心中像喝了蜂蜜一樣,眉開眼笑道:「我就住在你的對面,平時有什麼事情,你都可以讓我幫忙。」
事實上,對於這次常春光電研究所之行,張青翠充滿了期待。
在京城裡,都是熟悉的人,她連一句超綱的話也不敢講。
不過在這裡就不一樣了,除了項目組的幾位教授,熟悉他們的人近乎於無。
如果能發生一點什麼,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張青翠也知道這種想法是比較邪惡的。
她只是想默默的待在李東來身邊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