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話,就把剩下的幾樣菜,每樣來一盤。」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李東來不願意跟他置氣。
「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酒,你要不要,不要的話就滾蛋。」範金有三角眼乜斜,一臉的不屑。
不為別的,他純粹就是看李東來不爽。
人長得跟大帥比一樣,還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
還有,張嘴就點那麼多菜,真以為有錢有飯票就了不起啊。
今天就讓他明白一下,在小酒館裡,誰才是大爺。
...
早就知道京城公私合營商店的服務態度差,但李東來沒想到會差到這種地步。
這已經不是打開門做生意了,簡直就是坐在店裡當大爺嘛。
大餅臉讓李東來想起了前世那個4S店經理。
心中有一種名叫『憤怒』的情緒,當時就想爆發出來。
這時候,徐慧真走了過來,看看李東來,再看看範金有。
感受到其中濃郁的硝煙味,她心中一凜,這個範金有,又跟顧客吵架了。
放下手上的盤子,邊用毛巾擦手,邊快步走到李東來身旁。
狠狠的瞪了範金有一眼,然後看著李東來,柔聲說道:「同志,你要點什麼菜?」
李東來把剛才的菜式,重新說了一遍。
徐慧真拿起筆記下,抬起頭:「菜餚我讓後廚準備,先把酒給您打了。」
說著話,徐慧真走進櫃檯內,冷著臉看著範金有:「范經理麻煩你讓一下,我要給客人打酒。」
範金有有些不情願,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哼了一聲,氣呼呼的離開了。
走出櫃檯還狠狠說了一句:「徐慧真,只此一次,以後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
徐慧真聞言臉色蒼白,咬了咬嘴唇,臉色悽苦。
她想跟範金有大吵一架,可是看著小酒館裡有那麼多顧客在,最後只能當做沒聽到,開始幫李東來打酒。
櫃檯里擺著三個酒罈,上面是用紅布包裹的蓋子。
徐慧真拿起一個長把兒的木製提斗,從酒罈子裡舀。
李東來知道木製提斗是有是有規制的,一斗一兩。
小酒館裡的自釀酒是白薯酒,每斤七毛錢。
換算成容量是二兩才一毛四。
算是物美價廉。
這年頭,大傢伙都不富裕,好喝酒的有耐不住寂寞的就得奔離家最近的小酒館。
老話說「一人不喝酒,倆人不要錢嘛」。
也就是李東來這種請客的會炒幾個菜,那些老酒膩子就著一盤花生米就能幹掉一斤酒。
咗釘子喝酒,不是一句玩笑話。
徐慧真的手很穩,提斗高高舉起,側面微微傾斜,清澈的酒水如一串珍珠般流入酒壺中。
一點都沒有灑。
半斤酒只需要5提酒,徐慧真灌好酒,放在托盤裡遞給李東來。
還在為剛才的事情表示抱歉:「同志,真是不好意思,剛才那個老闆剛來酒館沒有多久,不熟悉業務。」
「老闆?我記得你是小酒館的老闆吧?」李東來曾聽劉芳護士說過,這個名為徐慧真的小寡婦可不簡單,一個人硬是把這家有著百年歷史的小酒館撐了起來。
也許是李東來的話,觸動了徐慧真心裡的疼痛。
她見熱菜還沒有炒好,大堂里也不需要幫忙,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垂著酸疼的膝蓋:「同志,你有所不知,就在兩天前,我被免職了,現在是酒館裡的跑堂的。」
跑堂的...李東來明白大餅臉離開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徐慧真這些天算是受盡了範金有的折磨,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聽得李東來直皺眉頭。
這個範金有根本不懂經營,仗著自己是公方經理,處處針對徐慧真這個私方經理,一勁兒的打壓徐慧真,搞得小酒館生意慘澹,還跑去徐慧真家裡偷酒。
這樣的人當公方經理,簡直是給街道辦抹黑。
徐慧真哭訴完,擦了擦眼淚,強笑道:「同志,我今天有些失態,耽誤您的時間了。」
李東來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範金有是吧,估計你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這時候,後廚把熱菜端了出來,李東來幫徐慧真一起擺在餐桌上。
當聽到李東來這麼年輕就當上主任的時候,徐慧真烏黑眼眸中儘是欽佩。
她轉身回屋,又抱來了一罈子老酒。
酒瓶口是用泥土封著的,烏黑的瓶身上的瓷釉已經斑駁陸離,看上去像在地底下埋了很多年一樣。
徐慧真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揭開封口,一股濃郁的酒香味瞬間瀰漫整個小酒館。
後面一個正就著花生米小酌的老大爺,鼻子抽了抽,杯子裡的酒頓時不香了。
前面兩個划拳的同志拳頭也愣在了半空中,齊刷刷的看向這邊。
李東來端起杯子,輕輕送入口中,辛辣中夾雜著清香,剛烈中泛著綿柔。
他怔怔地看向徐慧真:「這酒....」
徐慧真不舍的盯著酒罈,淡淡的說:「這是當年我出身的時候,我家老爺子埋在院子裡的,到今年已經整整三十年了。」
「我本來想著把這壇酒傳承下去,後來一想,自己私方經理的職位已經被免了,現在就是一個跑堂的,說不定啥時間就被趕出酒館了。」
「留著這壇酒也沒有了,正好今天是東來同志的升遷宴,我就把這酒送給東來同志,希望東來同志前途遠大。」
說著話,她眼眶中淚水積累,搖搖欲墜。
李東來聞言立刻明白過來了,這個徐慧真肯定是目睹了自己跟範金有發生衝突的過程,想通過送酒的方式,讓自己幫她出頭。
這女子還真是不簡單。
徐慧真確實有這個心思,李東來是軋鋼廠醫院的科室主任。
這個職位看上去不大,卻屬於幹部編制了,能同街道辦的領導說上話。
只是看李東來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她才出此下策。
旁邊的丁秋楠已經聽劉芳護士說起了小酒館的事情,對徐慧真深感同情。
她緩緩站起身安慰道:「慧真姐,你別這麼難過,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你儘管開口。」
徐慧真心中一喜,掏出手帕輕輕擦拭眼角淚水,破涕為笑:「妹子,姐一看你的心跟你的長相一樣好。」
李東來心中一嘆,這個丁秋楠就是太傻了,被人賣了也不知道。
不過,反正也看範金有不順眼。
如果有機會的話,不妨替徐慧真解決了這個麻煩。
李東來餘光瞥見旁邊那些客人都把艷羨的目光投向這邊。
心中一動,站起身抱起酒罈,大聲說道:「這是徐慧真同志珍藏了三十年的美酒,這壇美酒見證了小酒館的歷史滄桑,大傢伙都是酒館的常客,這美酒自然應該大傢伙一起品嘗。」
眾人聞言頓時嘴巴咧到了後耳根,這酒聞著就饞人。
這個年輕同志還真是好人。
這些客人們大多是附近的街坊,曾經在街道上見過李東來。
「李醫生就是大氣,喝了你這杯酒,以後有啥事,儘管吩咐,我叫馬三住在臭皮胡同。」
「就是,聽說李醫生現在是主任了,了不得呀!」
「我在軋鋼廠里有好幾個親戚,他們都夸李醫生醫術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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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罈子酒看似不少,分到每個人頭上也就只有一小杯。
眾人喝下老酒的同時,也不吝美言,順便把李東來這個名字記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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