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黃紙

  時間到了一月九號,星期四。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上午。

  「叮,宿主今日簽到獎勵為,黃紙X5000。」

  杜守義看著空間,他知道等待的東西終於來了。它不是晉代最好的紙,卻恰恰是王羲之的日常用紙。

  前文提過,晉朝的書寫用具,書寫習慣與後世是不同的。在東晉末年,朝廷頒布過一條命令:『古者無紙故用簡,今諸用簡者,以黃紙代之。』

  這道命令很有意思,我們可以看到在王羲之的時代,黃紙和竹木簡是共存的。而且黃紙是日常主要用紙。

  黃紙是什麼?是晉人用防蛀的『黃檗汁』浸染麻紙所得。未裁切的整張黃紙差不多二十多公分寬,五六十公分長短,厚實牢固,韌性極佳。

  黃紙是日常紙,那就肯定不是最佳、最貴,是性價比最

  高。

  王羲之寫《蘭亭序》時用的就是比它高出幾檔的『蠶繭

  紙』。《世說新語》就有記載:『用蠶繭紙,鼠須筆,遒媚勁健,絕代更無。』

  蠶繭紙是什麼呢?它並非蠶繭所制,用得是楮樹皮。

  楮樹皮纖維細膩,還包著一種獨特的膠衣。造出的紙白如蠶繭、細如蠶絲,故此而得名。所以蠶繭紙又有『凝霜紙』,『銀光紙』之稱。聽說過蘇軾的最愛『澄心堂』紙嗎?那就是楮紙。

  到了現代時常有人混淆,認為『黃紙』和『硬黃紙』是一種東西。其實不太對,這是兩種紙。

  晉代的書法作品傳到唐朝已經幾百年了,唐人對它們採取了一種保護措施:用熨斗燙上一層臘。就像後世做了一層塑封一樣。

  歲月久遠,即使蠶繭紙、藤紙也會紙本泛黃。所以唐人又玩起了仿古。

  他們會把新麻紙用上文提過的『黃檗汁』浸透,再燙上一層蠟。由此誕生了一種頗具古韻的名紙『硬黃紙』。

  硬黃紙是唐朝特色。宋朝的皇室子弟趙希皓曾說過一個『秘密』:今世二王真跡或用硬黃,皆唐人仿書,非真跡。

  有了他這句話,在後世的古玩行業里,『硬黃』一詞便專指臨摹本了。

  話題越扯越遠了,咱們往回再拉拉。

  黃紙雖然不起眼,但因為是用『麻』、『藤』所制,也不便宜的。東晉朝的社會風氣是:正式場合用絲帛或者側理紙、蠶繭紙之類的高級『白』紙,日常就用黃紙。至於竹木簡,那是『窮』人用的,窮到朝廷都看不過眼了。

  至於王羲之書法家需要大量練習,蠶繭紙肯定不經他造,他日常書寫練習用的就是黃紙。

  東晉人用紙不同,書寫姿勢也與後世不同。

  高桌、椅子在宋朝逐漸普及,東晉時文人多用低案,有時隨便寫寫時甚至不用案。

  席地而坐,一手拿紙,一手拿筆,懸空而書,傳承著竹木簡時代的書寫習慣。這些你去看《校書圖》,《女史箴圖》時都會有發現。

  一手紙,一手筆寫什麼最方便?當然是行草了!

  況且東晉人崇尚自然,行草也最符合他們的心性,所以行草發展優先於楷書也不是沒理由的。

  事物發展回溯去看,一定會多少找到些符合它們的邏輯。

  紙不同,書寫習慣不一樣,如果不了解這些很難徹底弄懂晉人的筆勢。

  歷史上曾有個牛人,為了寫好王羲之,全盤復刻了王羲之時代的『裝備』。那就是元朝的李倜。

  李倜不但紙、筆,書寫方式全盤模仿王羲之,甚至他的書房也叫『擬晉山房』。景致、擺設、用具全按晉人習慣進行布置。這個該怎麼稱謂?真人實境還原?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

  李倜是單純的模仿者嗎?很多人這麼認為。但後世的陳振濂教授為他說了一番公道話,稱其是「被遺忘的一代大師」!

  「我們只知道趙孟頫而不知有李倜。究其原因是趙孟頫具有『文人班首』,『書畫領袖』,『當朝權貴』,『宋朝舊王孫』的複合形象,比起單一的書法家李倜自然更會引起世人的認同和推許。」

  杜守義對此十分贊同。世人評論書法高低時總免不了取其官位,啟功先生評論顏真卿時也有過類似論述。

  而且他的收藏中有李倜的一幅字,就是金貝勒那批古玩中的一件,當時見了簡直驚為天人。

  至於說李倜繼承多,創新少杜守義要說:人家本來追求的就是『晉韻』,是正宗技法,和你們『寫意流』玩創新的是兩條路子。

  其實書道之路根本不用刻意創新,三十三重天,一步一個面貌,境界到了自然會有變化。

  想搞創新的把古人的東西吃透了嗎?還沒學會走就嚷嚷著要學三級跳遠可不行。

  說一千道一萬,杜守義是鐵了心要順著王羲之這把梯子往上攀爬的。他要走趙子昂、李倜『復古迫晉』的老路,要先把王羲之囫圇個先吃透了。

  至於『創新』。相信沒掛之前,他那棵杜氏筆意的幼苗應該已經長得老高了吧

  有了新紙自然要試試筆。到了晚上杜守義裁好一批黃紙,看到了一旁的二哈和小機靈後,他心有所感的寫下了:『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說到底,他只是王羲之的忠實追隨者,卻是蘇東坡的鐵桿『小迷弟』。

  黃紙吸墨有限,運筆流暢,和用宣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感覺。

  寫完後他心情大好,自己先嘆道:「好字!」

  一旁的龔小北笑了,道:「哪有這樣自誇的?」

  杜守義也笑了,「這紙和宣紙完全不一樣,寫著太有感覺了。」說完後他在一旁寫道:『怯筆試新紙,喜何如之?』

  日後,這張三十一個字的《新紙帖》流傳於外。

  到了網絡年代,忽然有人提問道:『怯筆試新紙』,是亞聖大大在開車嗎?!

  看著底下回復里一幫群魔亂舞,腦洞大開,杜守義的嘴角露出一絲莫名微笑。時隔五十多年,他終於又聞到了那一股熟悉的LSP的味道

  一月十日,星期五上午。

  「叮,宿主今日簽到獎勵為『王羲之筆意』+1%」

  大量的真跡浸潤,昨天又有黃紙從天而降,杜守義的書法水平又漲了一點。

  不過現在的筆意獎勵已經不能讓他激動了,這一個多月來他的書法水平突飛猛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著。等到達了一個層次後也許會緩一緩吧,這是客觀規律。

  說起來他現在的條件比恆玄、梁武帝還要優渥一些,他們同樣有大量真跡在手,可有王羲之筆意加身嗎?見過唐宋元明清的諸多好字和書論嗎?上下一兩千年,杜守義的習字條件是獨一份的,連王獻之都比不了。

  王獻之雖然有他親爹手把手地教導,但杜守義有更牛的筆意灌頂啊?他要再寫不出什麼名堂,真會被天打五雷轟的。

  午休時杜守義去了趟文萃閣。文萃閣是京都專門刻章的老字號。論規模,名氣和西冷印社沒法比。他們最大的成就無非就是參與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造工作而已!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題字原來寫在信紙上,是文萃閣的兩位大師放大了二十倍,然後刻上了石碑。

  碑文原先是一篇小楷,也是由這兩位師傅放大的。這種事要是不說都沒人知道。

  杜守義在元旦簽到了五塊田黃,加倍後成了十塊。昨天和小北閒聊後,她和杜守義各挑了一塊自己喜歡的,今天要送到文萃閣,請人刻成章。

  杜守義不需要名章。王羲之寫完字蓋印嗎?沒有。所以他也不要。

  順帶說一句,偉人也很少蓋印鈐。除了早期的一些文件詩稿外,後期偉人手書上的印大多是別人加蓋的。

  寫字不見印,但收藏的字畫上可以蓋啊?

  《快雪時晴帖》短短二十八個字,乾隆喪心病狂的蓋了一百七十二個章。也就這張帖是臨摹的,否則王羲之一定託夢給他:你神經病啊?!

  杜守義沒瘋,但他也想在收藏的字畫上蓋上自己的印鈐。至於被後人評說破壞文物什麼的,那愛誰誰。有事先找乾隆,槍斃完百八十個乾隆才輪得到他。

  小北也會刻上一枚收藏章,以後就專往杜守義的字上蓋。這都是他們倆昨晚開玩笑時商量好的。

  到了文萃閣時營業員看到兩枚油潤的田黃就知道來了重要客人,他把後面的老師傅請了過來。

  「老同志,我想刻兩枚章,這枚刻『龔賞』,這枚刻『杜鑒』,您受累給看看。」

  杜守義原來還想惡作劇一下,偷偷刻上一兩枚類似『我看過了』,『畫得不錯』之類的章子。不過他要真敢這麼幹,說不定真會被鑄成銅像跪到首博門口,遺臭萬年的。他終究沒這個膽量。

  他不敢,可他孫子敢。日後,杜守義的孫子真用肥皂刻了枚歪歪扭扭的『寫得不錯』,偷偷給他的字帖蓋上了。這個惡作劇把杜守義逗得『哈哈』大笑。

  最後『寫得不錯』當然被沒收了,但杜守義把自己那枚『杜鑒』送給了小孫孫。

  他早戒了愛亂蓋戳的壞毛病,可這毛病似乎隔代遺傳了,呵呵,那就讓它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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