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又日升,時間如同奔騰的江河,永不停歇。
接下來的一天,整個港島都風平浪靜,歌舞昇平,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華人總探長鳳九失蹤,缽蘭街的蜘蛛巢城,以及大嶼山發生惡性縱火案,這些消息都被死死的壓下來了,普通民眾壓根就不知道。
事實上,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
大多數的市井小人物,並不太在意這些大佬的消息,離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遙遠,壓根就接觸不到。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每天睜開眼睛,就要為了一日三餐奔波。
為了生活,他們早已精疲力竭,哪還有氣力去關心這些大佬的新聞,頂多是在茶餘飯後議論兩句。
杜蔚國依舊沒露面,也沒再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港島,但沒人知道他在哪。
現在港島所有夠份量的人都很慌,不管是不是地主會的成員。
「嗯,嗯,胡老三,你比胡老五強多了,總算還有點良心,知道主動孝敬孝敬老娘。」
此刻,海景公寓裡,林嬌嬌正雙手捧著個棗紅色的大蹄髈,啃的滿嘴流油。
胡三帶的紅燒蹄髈是港島這邊比較少見的北方做法,不怎麼甜,口味偏咸,更加符合她的口味。
胡三是個大碎嘴子,他比林嬌嬌更加熱衷鬥嘴:
「切,林嬌嬌,吃你的肘子吧!你特麼跟誰裝大個呢?論年歲,你個小丫頭該叫我一聲三哥才對。」
「放屁!老娘明明比你早7年入世,按人類的年齡算,你得管我叫嬌姐!」
林嬌嬌嗤之以鼻,嘴裡濺出的油星子還有肉沫子,差點噴到胡三臉上。
「我艹!林嬌嬌,你特麼嘴漏啊?四處亂噴的噁心死了,你是不是在山裡窩傻了,穿上龍袍也不想太子。」
胡三連忙往後閃去,滿臉嫌棄。
「胡老三,你特麼是不是皮痒痒了?」
林嬌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眼中寒芒閃爍,冷冷的颳了他一眼。
「哈,你嚇唬誰呢?三哥我啥陣勢沒見過,會怕你這隻小貓咪,要不上樓頂天台咱倆練練?」
雖然真動手肯定打不過,但胡三的嘴上可是一點不會慫。
林嬌嬌瞬間火冒三丈:
「胡三,我真特麼給你臉了,老娘今天不把你的屎打出來,就算你拉的乾淨。」
「來,來,誰不上天台,誰特麼孫子!」
胡三嘴裡咋呼得挺歡,屁股卻紋絲不動的焊在椅子上,當然,林嬌嬌也沒當真,手裡的蹄髈始終沒放下。
「真鬧騰,杜大,你把胡老三這個顯眼的傢伙叫來幹啥?」
客廳沙發上,胡大姑娘收回目光,滿臉嫌厭的抱怨道。
杜蔚國卻津津有味的看著她們鬥嘴,笑道:
「這樣不是挺好,熱鬧,再說了,有三哥替你跟她鬥嘴,你不就解放出來了,能清淨一會?」
「啥?你管這叫清淨?我現在被她們吵得腦瓜仁都疼。」胡大姑娘嘴撇的都能掛上醬油瓶了。
此時,林嬌嬌已經被胡三撩出了真火,不僅放下了手裡的蹄髈,利刃般的指甲也彈了出來,仿佛真要動手了。
「妹夫啊,你不是說有事要請我出馬嗎?到底啥事?」
胡三見勢不妙,連忙起身逃離,還找了個相當體面的藉口。
「嗯,三哥,確實有事請你幫忙,來,坐下慢慢說。」
杜蔚國笑呵呵的也不戳破,還給他遞了根煙,幫著點上了。
他的態度,讓胡三極為受用,得意的朝林嬌嬌飛了個眼神,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道:
「啥事你吱聲,放心,三哥保證給你碼得明明白白。」
「那是,三哥辦事,我肯定是放心的。」
杜蔚國點點頭:
「是這樣的,我最近派人在港島查個案子,但他們都是普通人,真遇見大場面肯定罩不住,所以我想請三哥出馬,在暗中給他們掌掌舵。」
一聽這話,讓他做主,胡三頓時更高興了,杜蔚國的重視讓覺得臉上格外有光。
「沒問題,不瞞你說,查案三哥也是行家裡手,早前的時候,我還幫濱城巡捕房~~」
「杜大,這麼重要的事,你讓胡老三這個二把刀摻和,不太合適吧?」
胡大姑娘直接打斷他的吹噓,語氣有些擔憂。
「胡老五,你啥意思啊?當著外人,你故意下三哥的面子嗎?我怎麼是二把刀了?我特麼真辦過案。」
胡三又氣又急,氣的是自家親妹子不信他,急的是擔心林嬌嬌看笑話,還怕她聽見,只能壓低嗓子說話。
「胡老三,你就是二把刀,你有個屁的面子?現在杜小子管我叫大姨姐,誰特麼是外人?」
沒想到林嬌嬌的耳力驚人,他都儘量小聲了,依舊被聽到了,還把一截啃得雪白的豬腿骨甩了過來。
「咻!」以林嬌嬌的手勁和準頭,尋常的骨頭在她手裡,威力絲毫不遜飛斧。
「艹!這瘋婆娘!」胡三連忙閃身躲開。
「啪!」下一秒,豬骨頭被胡大姑娘一巴掌抽得稀碎。
僅從這個小而不言的細節,就不難看出她們仨的戰力排序,胡三墊底,胡大姑娘最強,當然只是暫時的。
胡大姑娘一邊嫌棄的甩著手,一邊黑著臉低叱道:
「林嬌嬌,你惡不噁心,再胡鬧,我削你了!」
「哼,胡老五,你不用嘚瑟,同樣的問題,你敢不敢過兩天問。」
林嬌嬌冷哼一聲,眼中精光閃爍,語氣也顯得格外硬氣。
有了充足的食物補給,這兩天她的傷勢好的飛快,離痊癒已經不遠了,滿狀態下,她應該能壓胡大姑娘一線。
一聽這話,杜蔚國忍不住扭頭掃了她一眼,結果,林嬌嬌壓抑許久的怨氣徹底爆發了。
「幹啥?你也想揍我是不是?來,你打!」
她發瘋似的把面前的盤子像紙片一樣撕碎,又用力的摔在地上,嘶聲咆哮道:
「對,你們都特麼是自己人,就我一個人是外人,處處針對我,乾脆你們仨一起動手,直接打死我算了!」
見林嬌嬌跟潑婦似的撒潑,杜蔚國先是錯愕,隨即輕笑著搖了搖頭:
「三哥,走吧,咱們去辦正事,我現在帶你去見見幾個辦事人。」
他一眼就看出林嬌嬌是在演戲,他才不會配合演出呢,估計等他走了,她也就沒了表演的欲望。
「嘿嘿,走著。」
胡三透精透靈的,自然也看出林嬌嬌在裝瘋撒潑,還笑著朝她飛了意味深長的小眼神。
元朗,還是那間茅愛衣移貨的備用倉庫,等杜蔚國他們到了時候,城市獵人三人組早已到齊了。
除了他們,鵬仔也在,畢竟要查案嘛,很多時候都需要警方的助力。
早在大嶼山的時候,胡大姑娘已經暗中摳過鵬仔的腦子,確認他的忠誠方面肯定沒問題。
這是必要的,隨著地位越高,杜蔚國也變得越多疑。
尤其港島突然間冒出這麼一個明顯站在他對立面的地主會,他現在更是誰都不信了。
「這是三哥,這個案子的總負責人,三哥身手超絕,神通廣大,查案過程中,遇到解決不了的難處,你們都可以找他。」
聽到杜蔚國如此抬他,胡三頓時紅光滿面,胸脯挺得老高。
「三哥,這是楨村幸秀,楨村香,孟波,他們仨就是具體辦案人,這是陳賢鵬,油尖旺便衣探長,協助辦案。」
杜蔚國言簡意賅的互相介紹完,大家分別打了招呼後,他馬上步入主題:
「行,大家都認識了,楨村幸秀,先給三哥詳細介紹一下這個案子。」
「是。」楨村幸秀欠身行禮後,立刻條理分明的介紹道:
「近期,港島出現了一個規模龐大的秘密結社,先生初步將之命名為地主會,目前,已發現該組織位於缽蘭街的一個據點~~」
聽完楨村幸秀的介紹後,胡三皺著眉頭琢磨了好一會才沉聲開口道:
「那個蜘蛛巢城裡,被毒死滅口的守衛屍體,你們查出身份沒有?」
呦呵,沒看出來,三哥居然真是個行家?杜蔚國多少有些驚訝,僅從他能從這條線索開始問話,就不算完全的外行人。
「查過了,三哥,這些人都是沒有記錄在案的「黑人」,不過他們都有統一的特點。」
驗屍是官方的範疇,所以鵬仔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用的是標準的普通話,是他這兩年學的。
胡三馬上追問道:「什麼特點?」
「他們都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身體素質很好,從體貌細節上判斷,這些人應該都是從近兩年從北邊過來的。」
胡三又問:
「既然都是從北邊過來的,這麼多人,必然有親戚朋友,再不濟也會有同鄉,或者同袍,能不能進一步確認身份?」
「能。」鵬仔給出了一個篤定的答案,不過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想確認這些守衛的身份,只能通過走訪排查的方法,還要公示死者照片,不僅耗時長,而且,還會打草驚蛇,這個案子~~」
胡三抬抬手打斷他:
「明白,暗查是吧?而且這個地主會在港島的勢力不小,估計早就滲透進警察局了。」
「是的,先生也有同樣的顧慮。」鵬仔點點頭。
「那總華探長鳳九呢?現在能不能確認他的生死?」胡三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另外一條線索上。
「不能,火災是集束燃燒彈的引發的,基本上已經沒有取證的價值了。」
說話的時候,鵬仔的眼神閃過一抹難掩的黯然。
這不是裝得,他真的很難過,已經偷偷哭過幾次了,九叔畢竟是帶他出道的人,還親自把他從巡警提拔成了便衣。
簡拔知遇之恩,如同再造。
胡三自然發現了鵬仔的情緒變化,但他沒有理會,他此刻進入到了某種杜蔚國從沒見過的狀態,正經的有些陌生。
「那誰是鳳九平時最熟悉的人?」
「呃,九叔的朋友不多,除了他的侄女小梅之外,應該就是我了。」
胡三略感意外,但是思路沒斷:
「好,那我們就從你查起,鵬仔,所有你知道的鳳九會去,去過,或者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開始查。」
「三哥,您覺得九叔沒死?」鵬仔有些激動,試探著問道。
胡三頷首,語氣篤定:
「好歹也是個茅山後裔,都修出天眼通了,沒那麼容易被人滅口,就算死,也不至於憋屈的被燒死在家裡。」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
「就算鳳九真死了,咱們也得當沒死去查,他這條線索最直接也最重要,絕不能放棄。」
「是,三哥,我明白了。」被胡三鄭重的語氣感染到了,鵬仔肅聲回道。
聽到這裡,杜蔚國對胡三都有點刮目相看了,這傢伙沒吹牛,他是真的辦過案子,起碼思路和邏輯都沒啥問題。
好傢夥,還真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杜蔚國心中有些感慨。
原本他的想法很簡單,只想胡三帶著袁家兄妹,給楨村幸秀他們提供一些必要的高端武力支持。
「鵬仔,鳳九這條線,我會跟你一起查。」
說到這裡,他又轉向楨村幸秀他們,當仁不讓的用日語命令道:
「楨村幸秀,你們三個去追查蜘蛛巢城這條線,不是有二十幾條通道嗎?那就一條一條的查。
反正這個地方都已經暴露了,那你們也不用再遮掩,直接明察,就用軍情六處的身份。」
「呃~」一聽這話,楨村幸秀怔住了,下意識的扭頭望向杜蔚國。
按照原定的計劃,他們仨才是暗查的主力,如今不僅要明察,還要冒充軍情六處,這變化也太大了。
杜蔚國笑了:「三哥是這件案子的總負責人,他的命令,就是我的意思。」
「嗨!我明白了。」
楨村幸秀沉聲應答,不僅沒有絲毫的沮喪,甚至還有些興奮,孟波和楨村香也同樣,滿眼的躍躍欲試。
能光明正大的用官方身份查案,是所有私家偵探的究極夢想。
「行,鵬仔,你先把鳳九有可能去的地方列出來,楨村幸秀,你們把~~」
此刻,胡三儼然已經進入到了工作狀態,一條條命令不停下達著。
「三哥,我馬上要離開港島了,地主會這個案子就拜託你了。」
杜蔚國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多餘,只能起身告辭。
胡三鄭重的朝他點點頭,語氣異常嚴肅,完全沒了往日的嬉笑:
「好,我必盡全力。」
「嘖,不靠譜的三哥突然變得這麼一本正經,丫的,我還有點不太適應了。」
獨自開車離開的路上,杜蔚國自語道。
說實話,杜蔚國並不擔心胡三會把事情搞砸,現在他手頭掌握的力量,強得可怕。
除了城市獵人三人組和鵬仔這些明面上的力量,還有袁櫻,袁千夜,帕瑪都隨時聽候他的調遣。
吉布森跟胡三也算熟悉,官方方面不會有任何阻力,另外,杜蔚國還準備讓謝爾蓋和尼姆也臨時過來幫忙。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畢竟孟波他們三個東瀛仔冒充軍情六處,實在是有些違和,再加上兩個大鼻子洋人,可信度直接拉滿。
關鍵尼姆他們可不是擺設,實打實的王牌特工,放在哪裡都不會拖後腿。
至於武力方面,就更不用擔心了,翔太,神樂,神舞現在也在港島,必要的時候,可以提供支援。
這些狠角色匯在一起,是一股極其恐怖的力量,足以翻天覆地。
與此同時,靠近南丫島的西博寮海峽,正游弋著一艘半新的,300噸級的拖網漁船。
此刻,船艙里正圍坐著幾個人,都是地主會的成員,不過此刻他們都沒帶面具。
「亞歷克斯,你現在馬上回國吧,那棟樓和酒吧都是你的產業,你的身份經不住查,現在肯定已經暴露了。」
說話的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姓李,只是此時他的神色有些氣急敗壞。
「回國?估計剛下飛機,我就得被軍情六處拷進秘密監獄,那些軟骨頭一定會非常樂意用我向煞神換功勞的。」
亞歷克斯是個禿頭的白裔老頭,不過身材很強壯,叼著一根雪茄,狹長的眼睛裡有精光時隱時現。
李姓中年人急得眼睛都有點紅了:
「那你就去花旗,美洲,非洲也行,反正你絕不能再留在港島了,一旦被他發現我們,那就全完蛋了。」
「呵~」亞歷克斯嗤笑,語氣戲謔道:
「白澤,你覺得他現在還沒發現你,你可別忘了,那棟樓可是我從你的手裡買回來的,連密道都是你修的。
你覺得以煞神的本事,既然能查到我,難道查不到你?呵呵,要不,咱們結伴一起去非洲玩黑妞?」
白澤是李姓中年人在組織里的代號,一聽這話,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冷汗汩汩而下。
「撲街!別說風涼話了,現在到底怎麼辦?」
亞力克斯呼出煙氣:
「先知不是說了嗎?只要我們撐過一周,煞神就會自身難保,再也沒空理會我們。」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股難以理解的篤定。
身邊一個架著金絲眼鏡的清瘦男人立刻疑惑的問道:
「亞力克斯,你就那麼相信先知?」
聽到這個問題,亞力克斯的眼中湧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狂熱:
「當然,你們根本不知道先知到底是什麼存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