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3章 英雄之後

  第1153章 英雄之後

  翌日,清晨。

  利雅得,老皇宮,偏殿。

  「石楠菸斗的霧,飄向枯萎的樹,沉默的對我哭訴~~」

  雨雲了一整夜,戾氣散盡,神清氣爽的杜蔚國,嘴裡哼著含糊不清的小曲,施施然的出現在一樓的主餐廳。

  至於胡大姑娘,壓根沒起床,此刻已經化作一灘春水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饒是她,也承受不住杜蔚國這牲口馬力全開的狂暴征伐。

  這座偏殿是沙忒王室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富麗堂皇,餐廳的餐桌都是由整片胡楊木打造的,足有十幾米長,3米多寬。

  此刻,餐桌上堆得滿滿登登,各種香氣撲鼻的珍饈美饌,都快滿溢出來了。

  一直以來,人們對阿拉伯地區總會有種誤解。

  下意識的認為,這片無盡的沙海,是貧瘠,荒涼之地,除了石油之外一無所有,

  事實上,杜蔚國這個山炮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是極其荒謬的偏見。

  其實中東這邊有很多綠洲,還有面積可觀的農田,草場,海岸線漫長,物產眾多。

  糧食以及肉蛋蔬菜都勉強可以自給自足。

  比如,此刻,餐桌上就擺著烤全牛,烤全羊,烤雞,各種精心烹製的海魚,龍蝦,貝類,巨蟹。

  還有中東這邊必不可少的鷹嘴豆泥,肉餅,烤饢,以及幾十種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瓜果蔬菜。

  這些東西都是沙忒自產的,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

  今早,跟杜蔚國一起用餐的都是自己人,哈利德王儲識趣的沒有出現,估計也是被訛怕了。

  生怕杜蔚國這個人形惡魔突然又想到什麼,再次獅子大開口。

  翔太,神舞,神樂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眼圈漆黑,眼袋深重,一看就沒睡好。

  他們都是能力者,耳力驚人,被動聽了整夜的「龍吟虎嘯」,夙夜未眠,自然一個個的無精打采。

  尤其是神舞和神樂這兩個大美妞,此刻,她們的眼中,還隱約有些哀怨的意味。

  說實話,現在她們對胡大姑娘都是頗有怨念的。

  畢竟都是年輕女人,血氣旺盛,還都是千嬌百媚的絕色,又習慣了依附主人。

  現在成天跟在杜蔚國身邊,幾乎是朝夕相處。

  杜蔚國這孫子的魅力就不必贅述了,有顏有錢還有本事,既霸道又不失溫柔。

  所以,神舞,神樂幾乎無可避免的,都曾幻想過與他溫存,進而親密無間的旖旎場景。

  但是,因為有胡大姑娘這個恐怖攔路虎的存在,她們根本就無法近身。

  至於胡大姑娘新收的那個貼身婢女,靈媒納婭。

  這小丫頭的天賦驚人,同樣耳聰目明,此刻也是怏怏的,一看就沒怎麼睡好。

  不過她的身份低微,按胡大姑娘定下的規矩,是沒資格上桌的,此刻正貓在廚房裡獨自乾飯。

  吉布森和謝爾蓋也在桌上,不過這兩個傢伙橫眉冷對,彼此間有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老話說同行是冤家,這話一點都不假,作為屬性相似,出身和本事相當的競爭者。

  怎麼可能和平相處?沒一言不合直接拔槍互射,就已經算是極度克制了。

  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杜蔚國感覺腦瓜子嗡嗡的,有點撓頭。

  丫的,盤子做大了,隊伍不好帶了。

  「你們一個個的傻愣愣的發什麼呆呢?來,吃飯,吃飯!翔太,你最近表現的不錯,先給你來條牛腿補補!」

  破局,杜蔚國自然選擇性格最單純的椎名翔太。

  直接伸手扭下一條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的金黃色牛後腿,飛盤似的甩給他。

  「嘿嘿,謝謝先生。」

  果然,翔太麻利的接住牛腿,傻乎乎的咧開嘴,露出雪白整齊的大牙,笑得沒心沒肺。

  他的憨態,頓時讓餐桌上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

  臨近中午,陽光明媚。

  雅得利城,北郊的圖拉伊夫古城遺址,杜蔚國帶著幾個小弟,施施然的登上了城牆。

  這座修建於500多年前,保存完好的古城,是見證歷史的活化石,被稱為沙忒王朝的珍珠,充滿了滄桑又厚重的氣息。

  站在古老的城牆上極目遠眺,放眼儘是蒼涼的戈壁和沙漠。

  仿佛能感到幾百年前,帶著血腥味的烈風迎面吹來,還有耳畔似乎也迴蕩著人嘶馬吼,還有刀劍相交的鳴響。

  所見所感,都會讓人的胸中升起萬丈豪情。

  不過,杜蔚國骨子裡就是個沒文化的臭流氓,沒有這些懷古傷今的情懷。

  其實,利亞德有個非常著名的「人市」,也就是傳說中的人口市場,杜蔚國倒是更感興趣,非常想去開開眼。

  你沒看錯,其實直到當下乃至後世,沙忒這邊依然殘留著奴隸制,只不過批了一層僱傭的外衣而已。

  丫的,永久僱傭,直到死亡,還特麼一次性支付勞務費,可還行?

  當然,這個「人市」肯定是半地下性質的,不可能大喇喇的擺在檯面上,沒有本地老炮帶路是找不到的。

  而杜蔚國現在自持身份,也不好問,畢竟不是啥體面事,所以才沒有成行。

  此刻,杜蔚國正懶洋洋的靠在城牆上,百無聊賴的叼著菸捲擺造型。

  今天之所以出來溜達,不是為了遊玩,是為了躲事避嫌。

  此時此刻,胡大姑娘正在跟沙忒的財政大臣還有工業大臣等一眾大員,洽談商議下一步合作的具體事宜。

  這種場合,杜蔚國是不好在場的。

  胡大姑娘本來就足夠強勢了,如果他也在場,那特麼就不是談判了,而是仗勢壓人的單方面發號施令。

  原本,王儲哈利德主動提出,可以陪同他一起參觀遊覽雅利德,不過被杜蔚國嚴詞拒絕了。

  鳴鑼開道,淨水灑街,這些排場雖然看起來威風,但杜蔚國其實一點都不喜歡。

  杜蔚國更願意泯然於眾,像個普通人一樣,自由自在的隨便逛逛,感受人文氣息。

  聽起來有點凡,但卻是事實。

  為此,杜蔚國還特意囑咐哈利德千萬不用大動干戈的清場封路,更不用前呼後擁的派人跟著他。

  當然,他也鄭重承諾了,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在利雅得出手。

  可是,即便如此,杜蔚國也沒能實現自由的願望。

  雖然緊急調集進城的武裝部隊已經撤走了,街面上的戒嚴也解除了,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祥和。

  但是此刻,圖拉伊夫古城附近連一個遊客都沒有,周圍還零零星星的散布著足有百多名衣著各異,但是氣質莫名相同,清一水精幹彪悍的年輕人。

  他們都是沙忒情報總局的外勤,名義上是在保護杜蔚國一行,為他提供便利。

  實則上就是明晃晃的隔離,禁止任何人靠近他,也防止他靠近任何人。

  想想也沒毛病,像杜蔚國這樣極度危險的存在,最理想的情況就是生人勿近。

  「先生,這裡真的很雄偉,站在這裡,不知不覺感覺胸懷都變大了。」

  「我聽胡小姐說,華夏更了不起,有千年歷史的古城,還有比城市還大的古城,這都是真的嗎?」

  神樂突然湊了過來,聲音怯怯糯糯的,主動找了個話題搭茬道。

  難得今天胡大姑娘不在,如此天賜良機,這小娘皮終於鼓起勇氣開始進擊了。

  杜蔚國現在思緒通透,神樂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

  「呵,你這C+的胸懷已經夠用了。」不著痕跡的瞥了眼神樂努力挺起的波濤洶湧,杜蔚國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也不想寒了神樂的心,強打精神回道:

  「嗯,真的,華夏四九城的明故宮,雖然只是皇城,但是面積比一般的小城也差不得了。

  至於古城,歷史超千年的比比皆是,歷史最長的古城,據我所知,應該將近3000年了。」

  這可不是杜蔚國順嘴胡謅,華夏境內,保存最完好的是晉省平遙古城,距今已有2700多年的歷史了。

  「3000年,斯古一~」

  神樂非常配合的捂住小嘴,發出了非常經典的東瀛驚訝語調。

  她這還真不是完全演出來的,要知道,東瀛的歷史總長度也不過才區區2000多年。

  拼歷史,華夏隨便的一座城,就足以做東瀛的祖宗了。

  「先生,我聽說華夏幅員遼闊無比,風景錦繡如畫,咱們什麼時候有機會去看看嗎?」

  神舞此刻也靠了過來,她比神樂的性格深沉些,問得問題也足夠深度。

  而她的問題,恰似最鋒利的尖刀,一下子就刺到杜蔚國的心坎,讓他胸中翻湧起無限思緒,感慨萬分。

  華夏,四九城。

  這座灰撲撲的,古老的,滄桑的,仿佛長年都縈繞在霧靄中的城市,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

  鄉愁啊~

  每每午夜夢回時,杜蔚國總會記起那個成天雞飛狗跳,沒個消停時候的四合院,甚至還有點懷念。

  原來膩歪的不行,現在想想,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人間煙火氣。

  難以想像,杜蔚國如果突然出現在四九城,會是怎麼樣的一番景象?

  以他現在恐怖的威懾力,有沒有可能直接影響到時局,進而改變華夏的現狀?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被他硬生生熄滅了,他現在是肯定不會回去的。

  郭漢鴻,王離他們的血仇還沒報,國寶也沒追回,老雷,狗剩更是生死不明,大概率已經死在天竺哪個不知道的荒郊野嶺了。

  追根溯源,他們都是被杜蔚國牽連而殞命的,在這種情勢下,杜蔚國沒臉,也不能回去。

  「先生~」見杜蔚國目光遙遠的愣了神,神舞輕聲喚了句。

  「哦,當然有機會。」杜蔚國瞬間回神。

  「華夏遼闊,北方還是大雪紛飛的時候,南方卻已經鳥語花香了,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

  華夏不僅山河壯麗,美食更是冠絕天下,一天吃一樣,可以十年都不重樣,到時候,我領你們吃個遍。」

  「好。」神舞她們的眼中露出嚮往之色,心馳神往。

  「先生,那邊正好有家中餐廳,我們要不要過去吃頓午飯?」

  椎名翔太突然指著不遠處的一條小路,輕聲建議道。

  他的性格雖然相對單純,但是一點都不笨,相反心思很細膩,非常擅長揣測眼色。

  他敏銳的察覺到,老大這是思念故鄉了。

  「好。」

  杜蔚國朝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大概幾百米開外,有條僻靜的土路。

  路邊有家門臉還算利落的餐館,門口掛了兩個幌子,牌匾是用中文,英文,阿拉伯文三種文字標示的。

  店名簡單粗暴,就叫中餐廳。

  這會正好是飯口時間,可是店裡空空蕩蕩的,除了兩個發呆的夥計,連個人影都沒有。

  看見杜蔚國的樣貌,一個年齡大概15,6歲,看起來挺機靈的小夥計連忙迎了過來。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杜蔚國,眼神很驚喜,試探著用漢語問道:

  「先,先生,您,您是華夏人?」

  這個小夥計的口音很古怪,饒是見多識廣的杜蔚國居然硬是沒聽出他是哪裡人。

  他的相貌也明顯的中東這邊人的相貌,只隱約還能看出一絲華夏血統,應該是混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混血。

  杜蔚國不由有些好奇:「嗯,我是華夏人,你呢?從哪來的?」

  一聽杜蔚國是華夏人,小夥計頓時樂了,表情變得十分興奮,小嘴吧嗒吧嗒的,機關槍似的。

  「哈!您果然是華夏人,先生,我叫鄺文,是從伊斯蘭瑪巴德來的,阿爺說我們的老家在肅州,您呢?您是哪裡人?」

  「伊斯蘭瑪巴德?肅州?」

  杜蔚國的眉頭輕挑,略感意外。

  伊斯蘭瑪巴德是巴幾斯坦的首府,而肅州應該是華夏甘省的酒泉市。

  這兩個地方相距幾千公里,中間還隔著無盡的荒漠,道路崎嶇,幾乎無法通行。

  別說現在落後無比的交通條件,哪怕是後世,都很難通過陸路直接抵達。

  「鄺文小哥,你說你的老家在肅州?那你們是怎麼到伊斯蘭瑪巴德的?」

  此刻,從後堂走出來一個滿臉風霜之色的中年人。

  他也是個混血,不過他的華裔特點非常明顯,黑髮黑瞳,漢語也更流利,帶著濃烈的西北口音。

  「先生,90年前,我們祖上曾追隨左公,從英吉沙爾追逐叛軍,一路追到了赫扎拉,後來因為傷病,留在伊斯蘭瑪巴德娶妻生子,輾轉至今。」

  「左公?祖上曾參與過收服疆省之戰?」

  因為過於詫異,杜蔚國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幾度。

  大清朝統治華夏近300年,昏聵無能了200多年,其中做得最提氣也是最牛皮的一件事。

  就是收服疆省,奪回了100多萬平方公里的遼闊疆土,僅憑這一件事,左宗棠就稱得上一個公字。

  而這些當年追隨他參與過此戰的軍士,也都稱得上英雄。

  中年人的表情肅穆,抱拳朝西北方向虛虛的拱了拱手,語氣鄭重:

  「正是,家祖鄺禮忠,原左公麾下,羅瑞秋將軍標下,健銳營協辦守備,從肅州出發,經哈密一路打到了英吉沙爾!」

  好傢夥,守備應該是五品武官了吧,放在現在,起碼是個旅長,也算官宦之家了。

  杜蔚國暗暗咋舌:

  「原來是英雄之後,還是出身名門,失敬失敬!鄺老哥,那你們怎麼又來了利雅得?」

  「唉~」聽到這個問題,他忍不住長嘆一聲,打開了話匣子:

  「還不都是因為該死的戰爭~~」

  這個中年人叫鄺廷瑋,他們鄺家的故事其實蠻簡單的。

  二戰時期,彼時還隸屬英屬殖民地的巴幾斯坦雖然沒有直接參戰,但是,當時英屬的天竺師倒是沒少忙乎,足跡幾乎遍布全球。

  鄺廷瑋出身武將世家,從小耳讀目染,一直都崇尚並緬懷著祖上的榮光,嚮往金戈鐵馬。

  他老爹比他更嚴重些,都有點半瘋魔了。

  所以,本著功名馬上取,富貴險中求的原則,當天竺師開始募兵的時候,鄺廷瑋他老爹毅然決然的帶著他們三兄弟一起參了軍。

  天竺師作為當時日不落手中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正經八本的南征北戰,全球戰場都參與過。

  只不過戰鬥力嘛,呵呵,不提也罷,事實證明,三哥的極限也就能當個巡警。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當時,鄺廷瑋一家四個男丁都被編在了一個營頭裡。

  他老爹還因為頗有威望,同時也頗有資財,還被任命為了少尉排長,他們幾兄弟也都是上士班長。

  39年,經歷了3個月的集訓後,躊躇滿志的鄺家父子雄赳赳,氣昂昂的越過紅海,去了北非戰場。

  結果好死不死的,首仗就遭遇了沙漠之狐隆美爾麾下最精銳的21裝甲師。

  然後毫無懸念的當場就被打崩,差點全軍覆沒。

  鄺廷瑋他們父子四人,當場就嘎了兩個,只剩他和老爹,後來,潰逃的路上,就只剩他老哥一個了。

  後來,勉強撿了一條命,逃回吉達港的鄺廷瑋,在重新整編的時候,非常無恥的做了逃兵。

  不過他也不敢回家,只能輾轉跑到利雅得當了黑工,一窩就窩了好幾年。

  直到戰爭結束,他才敢偷偷返回伊斯蘭瑪巴德,不過早已物是人非。

  家裡男丁全沒了,只剩了一群孤兒寡母,連個帶把的都沒有,又是在亂世的背景下,怎麼可能平安?

  好在鄺廷瑋他老娘倒是個厲害又有決斷的。

  果斷的割肉,舍掉了大部分家財換來了平安,這才勉強保持了全須全尾。

  不過,家裡的女眷下人,該跑的也跑得差不多了,其中就包括鄺廷瑋的媳婦。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在利雅得這邊,已經重新成了家,還找了女人,連孩子都有了。

  當時,巴幾斯坦貧苦,沙忒富庶,於是鄺廷瑋就帶著一家人來了利雅得,開了這家中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