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老字號(下)

  第834章 老字號(下)

  王芷這邊是任李勝利搓扁揉圓的,自己跟兒女她都不怎麼在乎,就別說家裡的傳承了。

  李勝利說了,承接老字號這事,就是王芷的任務了,只要答應再給她一個孩子,她這邊就是千肯萬肯的。

  老高那邊回復的速度也很快,傍晚時分,老高就帶著一路風塵,敲響了王家老宅的門環。

  「李先生,各家我今兒都跑了一遍。

  重開字號的事兒,不是不成,但各家的意見一致。

  您不占大股,他們是不敢出頭的。

  如今局勢,您也清楚,對個體私營一事,上面也沒個準確的說法。

  他們這些東主們,心裡都是有顧慮的。

  我們商談的入股比例,就是您六,各家為四。

  六四分成,也是有原因的。

  一來您要為此事擔責,二來各家也拿不出新開字號的錢,三來沒您支撐,只怕原有的字號,各東主也是開不起來的。」

  如今的李勝利,在老高眼裡,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京中名醫董先生引薦才能見他的小年輕了。

  如今的董先生,都要稱呼這位一聲『小師叔』的。

  其輩分之高,醫術之精,也當得『先生』之名了。

  如京中藥鋪各老字號東主說的一樣,如今各家,已經沒了豢養的藥工、學徒。

  京中名醫,也都在這位李先生的麾下。

  重新撐起一家老字號,藥工、名醫缺一不可,各家的諸位東主,反而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人物。

  「分成倒是合我心意。

  但許多事,總有個主次之分的。

  延續各家字號,我這邊可不是為了占股分成的,而是為了延續各家手裡的秘方。

  高經理,您受累,再去說一說,既然要分主次,那還是四六分,他們六我四。

  只願我這份善念,能讓他們重拾做好一家藥鋪的心思。

  分成這事兒,於我而言是無所謂的。

  但咱們醜話也得說在前面,以後這藥鋪,若是做成了制假售假坑害病家的所在。

  咱們就得坐下好好分說一下了。

  此類老字號,在我看來是中醫大傳承的臉面,壞大傳承臉面,就是壞我臉面。

  這事兒,就不是錢能說通的事兒了。

  莫要當時候闔家生死兩難了,再跟我說什麼委屈的話……」

  對李勝利而言,藥鋪界的老字號,所重無非一副牌匾而已。

  真要是做藥鋪,還有比藥材公司更合適的?

  老字號藥鋪,無非是中醫的臉面之一,如果到了以後,老字號都成了販賣西藥的所在,那也是中醫大傳承的惆悵。

  當然,李勝利攛掇各字號的東主,重新開張,還有要防備藥材公司的意思在裡面。

  之前跟杜老爹攤過一次牌了,雖說只是在家裡,翁婿之間起了爭執。

  但好多事,也是不得不防的,你要是真沒有後招,那必然有人拿著藥材,卡你的脖子。

  「這話在理,那我就再跑一趟,明兒給您答覆。」

  老高這邊聽完李勝利的條件,覺著也是不錯,也就接下了差事。

  這事兒對老高而言,除了不負老東家之外,還有為自家謀劃前程的願景。

  如今別說各地了,城裡的中藥鋪,也真是拿不出什么正經玩意兒了。

  雖說古方古法不缺,但現在就是解熱丸這類成藥大肆流行的時候。

  自打各中藥廠,推出了以水牛角、人工牛黃為主藥的解熱丸。

  除了各中醫院跟病家之外,似李勝利這類正經中醫,也是從來不用那玩意兒的。

  長此以往,老高還想傳家的飯碗,可就露底兒了。

  藥鋪掌柜這營生,沒點本事,也真是幹不了。

  在老高看來,一個藥鋪的掌柜,少說頂半個中醫名家的。

  而且在藥材的分辨上,如今一多半的名老中醫是不如他的。

  當然似老董、老祝、白肅山、郭士槐這類有正經醫家傳承的他不能比,各地上來的一些名老中醫,在辨藥一節,也確實是有缺憾的。

  「那您受累。

  分成占股的事兒,就不要去談了,這算是我的底線。

  總不好,以後讓人戳我脊梁骨吧!

  回去之後,主要說的還是開藥鋪的禁忌。

  不想守規矩的,就別出來了……」

  李勝利知道,如果不提一下分成的事兒,今晚老高回去,這茬就要談到後半夜的。

  中醫的利潤點,可不在這些老字號身上,老字號承擔的作用,無非是推廣、揚名、典範而已。

  中醫取利,其實還是在製藥跟中藥材的傾銷之上。

  現在的投入,可能之後,一劑傾銷類的成藥,幾年就能賺回來的。

  中醫有一點很厲害,那就是教人自己治病。

  這類自己治病的說法,當然只是針對一些感冒發燒、跑肚拉稀的病症。

  真到了疑難雜症的程度,還是要正經看醫生的。

  第二天晨練的時候,李勝利這邊只是練拳了事,並沒有去太平莊那邊散步。

  如昨夜老高說的一樣,這位一早就拍響了門環。

  「說通了?」

  指了指茶几上的熱茶,李勝利也抿了一口自己的藥茶。

  老高剛到村口,馬店集這邊的民兵已經給王家老宅這邊打了招呼。

  李勝利只帶張英,遊走於太平莊跟馬店集之間,底氣還是有一些的。

  「說通了,各位東主都贊您仁義的……」

  毛著膽子試了試茶盞的溫度,老高暗嘆一聲果然之後,也給了李勝利昨夜商談的結果。

  面前這位溫吞吞的醫界霸王,可真不似面上這麼和善的。

  作為窪里、山上兩個村的常客,老高很清楚從馬店集到山上村這一路,也是真正規矩森嚴的,一般人,走不通這條路的,因為各處都有民兵的卡口。

  「那高經理就隨我去趟山上村吧。

  這事兒,還是需要周知山上村那些前輩的。

  因為許多前輩家裡,在本地就是開藥鋪的,總要一視同仁麼。

  以後藥材調撥的事兒,就要勞煩高經理了……」

  開上中吉普,拉上老高跟張英直奔山上村。

  對於山上村的名老中醫,李勝利這邊也是厚待的。

  多數名老中醫,也是註定下不得山的,人家的後輩子弟,李勝利也該盡到照顧的責任。

  到了山上,李勝利首先就去見了,近幾年已經足不出戶的史老。

  穿過別院之內,新建的封閉連廊,瞧著臉上滿是老年斑,卻依舊再給弟子們授課的史老,李勝利也是滿心的感慨。

  如今未及入夏,史老也是不敢輕易出屋子的,老來肺衛之疾,最忌寒風冷氣。

  史老所住的這處別院,門外有封閉的連廊,正屋的窗戶,也是雙層木窗,里外四層玻璃的。

  房蓋之上,也如窪里那處王家別業一樣,鋪了厚厚的一層山草。

  如今的史老,也是脆弱的很,全憑中醫藥劑跟手法吊著命呢!

  已過九旬的史老,跟山上村一些差不多歲數的醫界前輩,也是中醫延壽的臨床病例。

  藥劑好理解一些,至於手法,就是傷科之中的推拿過血,以及中醫慣用的針灸術了。

  延壽,對常人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事。

  不說別的,單是平常為史老服務的學徒弟子,每日裡就要十數個,進行三班倒的。

  「勝利來了,春末漸暖,我這精神倒是清爽了許多。

  不要苛責這些弟子們了,我讓他們來的。

  冬春臥床之時,我於醫途之上,又有了新的見解,正好趁著神思活躍,說與他們聽聽。

  依我脈象而言,大限也就在今明兩年了,過了今冬,怕是難過明年的寒冬吶!

  我觀小成氣色,面頰之上也多有灰白之氣,我們這群老傢伙撒手之後,你可有接續之人?

  自前年開始,我就給伱物色人手了。

  粵海的小鄧,是難得的大才,前幾次過來,我們沒有強留。

  前年,借著培訓的機會,就給他強留在山上村了。

  於外的說辭,就是小鄧病重,需在山上調養幾年……」

  見了李勝利,史老這邊也微微有些激動,十幾年下來,他也看到了中醫的勃勃生機,只可惜天不假年。

  不僅是他大限將至,執掌著醫理返本歸源的成老,身體也出了問題。

  倒不是成老這邊不會調養,而是早年在醫專授課之時,粉塵傷了肺衛,到了如今,有些起復艱難了。

  「讓您老掛心了。

  這次過來,是想給您說說,城裡藥鋪中的一些老字號。

  如今山下有了再開私營藥鋪的機會,我想著幫原本藥鋪的一些東主,重新開起老號。

  這於普通中醫師而言,就可免去辨藥一節了。

  山上各地名醫,多有在當地開藥鋪者。

  我想著,一視同仁,給其後輩們一個飯轍。

  以後興許,可以借著這些藥鋪,撐起一家醫脈的傳承。」

  如今史老,已經擺脫了山上的俗務,除了書寫自己的向死書之外,就是在精神好的時候,教授弟子了。

  李勝利也不想多給史老煩憂,只是大概說了一下京中各家老字號的事兒。

  「你有心了。

  回去之後,讓小董、小祝過來一趟,於醫途之上,我這個老師,還是有所交待的。

  你且去忙,這一兩年,夏天暖和了,有時間過來看看我……」

  離開史老這邊,李勝利又看了另外幾個如史老一般,已經不能離開屋子的前輩名家。

  如今他也是不太想來山上村的,許多前輩如史老一般,大多走走到了人生的極限處。

  李勝利也不想在這觸景傷神……

  見了如今依舊執掌醫理返本歸源成老,如史老說的一樣,成老臉上也多了灰敗之色,這就是肺衛不通的表症了。

  跟在成老身邊的,就是粵海老鄧了,老鄧本命鄧賜才,也算是中醫界的天賜人才了。

  「成老,不成就將身上重擔轉交老鄧,您去南邊榮養一下吧。

  瞧您面色,怕是肺衛出了大問題……」

  見面之後,李勝利既不提老字號之事,也不問返本歸源、釐清藥性的進展,他這邊更關注的還是成老的身子骨。

  在中醫理論之上,即便是老鄧,也差了成老不少的。

  成老可以算是中醫理論的一個全才了。

  「怕是沒有機會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許多事,小鄧一時還難以接手,我總要捋清了這些才好放手的。

  你無事不會來這邊,先說正事吧!

  最近不要給山上這邊加擔子了,近一兩年,怕是要大批的凋落醫界同好了。」

  山上村自風雨之前開始籌建,延續至今已經十三年了,十三於西方而言不是個好數字。

  於山上而言,也不是個好數字,聽著成老的無奈,李勝利也是臉上一黯。

  將城中老字號的事兒說了一下,成老點頭認可之後,李勝利就跟粵海老鄧,單獨出了屋子。

  「老鄧,山上今年要故去多少前輩,可還能補足數量?」

  李勝利這話問了,之前來過山上村深造,前年又被強留在山上的老鄧,也是面色一黯,回道:

  「怕是至少三百之數,能補上的人數,不過數十。

  如今下面可堪造就的,差不多都是一線醫師了。

  再調只怕下面的中醫院,也要難以為繼了。

  李師叔,精研班與學徒班,可否擠出一點人手,以補各地中醫院的缺口?」

  提及要歿於山上村的醫界前輩,老鄧口中也是連連嘆息。

  但他終是粵海中醫院的一線,心心念念掛著的還是中醫的一線。

  當然,老鄧這聲李師叔也不是白叫的。

  別說老鄧了,即便剛剛見過的史老,經冬復春之後,醫途都有所精進。

  山上村,不僅對精研班、學徒班的學員而言是深造的地方,對於名老中醫們也是一樣。

  在山上回顧一生所學,並有無數同行精銳辯理析意,醫術的精進不過是分內事而已。

  許多名醫,如果下去試手,只怕醫家已經不足以形容了,大醫家才該是他們的稱號。

  可惜,天不假年,如許多的大醫家,卻只能困守山上。

  不說別人,單說一個史老,只怕是下山一陣顛簸,剩餘不多的壽限,也會被顛散架的。

  「這不成,我與部里,還有些齷齪。

  山下目前開了一個中醫函授班,算是合作了一把,但部里並沒有達成我的條件。

  此次重開各藥鋪老號,也是防著部里掐我們的藥材呢!

  許多事,總要給我們一個答覆的。

  中醫條例是正名,認可山上村這許多學員的學習過程,也是很現實的話題不是?

  合著咱們的學員下去,不能被當做赤腳醫生不是?

  若如此,我這些年的耗費,可就真的打水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