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鳥盡弓藏(下)

  第663章 鳥盡弓藏(下)

  「小爺,您可別蒙我,我都這歲數了,也就這一點愧對先人。

  您要是真能全了我這一生,爺,我給您磕頭了……」

  看著老頭靈巧如猴的一個頭磕在地上,李勝利擋無可擋。

  兩人正常開玩笑,『嗑一個』那是嘴上的磕兒,老頭這一個頭磕在地上,再饒一句『給您磕頭了』,真到了老家兒的墳塋前,也就這話了。

  「柳爺,您這就不對了。

  您這歲數的老貨,古往今來有孩子的是不少,但那話兒好使,跟能要上孩子可是兩回事兒。

  您這一個頭磕了,合著我不能再過繼一個給您了,那也沒什麼意思不是?

  差不多得了,您又不是啥愚夫莽漢,柳家醫脈正經的子嗣,這事兒您不清楚?

  江湖上架秧子的手法,就別用我身上了,先試試吧,有了咱們燒香還願,沒續上不是還有平安給您老托底嗎?

  用的著臨了臨了,讓我再不痛快嗎?」

  一句話點破老頭心思,這茬,還真是跟李勝利想的一樣,有些病,要用心藥來醫的。

  這茬即便是操作不當,沒能讓柳爺接續上柳家子嗣,也能讓他保持年輕的心態多活幾年。

  早前給柳爺診脈,只覺這老頭廢了,現在再給他診脈,就能試出他還有延續後嗣的希望,中醫的境界,也是一座山頭一天地,不會那是真不會,會了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醫了。

  生死其實就在那,遇上明白人則生,遇上糊塗人則死,中醫的以人為本,李勝利面對也只能望而興嘆,三千年中醫傳承,延續傳承這道關隘,哪朝哪代也不是易事。

  至於柳爺的子嗣問題,還是老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該抓住的機會必須得抓住,齷齪與否,就跟李勝利無關了,許多時候,錢能解決大多數問題。

  「嗐!

  要不您是爺麼……」

  訕笑一聲,起身拍拍雙膝,柳爺這貨剛想問問後續,診所的門就被推開了。

  「勝利,我給你送人來了,廠醫院的馮霞,前進的朋友。」

  聽著軋鋼廠李主任的聲響,李勝利挑了挑眉頭,給柳爺打了眼色,老頭就讓出了診台前的位置。

  「喲……

  廠長,看我笑話來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兒傳千里,哪個沒屁眼兒的給我傳的謠言?

  我這剛落架,還不知道咋回事兒呢,這大腳丫子就往臉上踩啊?」

  聽著李勝利的酸話,李懷德這邊一笑了事,說道:

  「勝利,我可沒這意思,車上依舊有煙有酒。

  人是前進讓我送來的,馮霞,進來……」

  李懷德這邊點明了沒屁眼兒的事,是李勝利姐夫王前進乾的,嘴上一招呼,一個小丫頭,就推門進來了。

  「馮俠!

  大俠的俠,勝利哥,前進哥讓我來的,馮晉是我親哥。

  王偉紅的事,前進哥說了,老王介入了,讓您別落井下石。

  前進哥還說了,這茬,王偉紅、王躍所在的王家將來自然會報答的。」

  瞧著面前樂呵呵的小姑娘,開朗的模樣,就比那個出門就要往他身上潑糞的王偉紅強多了。

  「這茬,哪個老王也不好使!

  馮俠是吧?

  以後就是你看著我了?

  去給王前進打電話,饒了王偉紅不是不成,給他說,我這有個六十多的老頭,想要個孩子,問問那牛糞臉能不能幫著生了。

  幫著生個孩子,這茬算是揭過去了,不成,就回家選一家人的墳塋地去。

  大清早的,潑我一身糞水,嘮句以後必有厚報的江湖磕,就能揭過去啊?

  他們以為他們是誰啊?

  他們那是高看自個兒了。

  我這剛下來,總要有個人立威的,王偉紅好死不死的站在了刀口上,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我也沒招兒不是?

  今兒,我在家門口丟了臉面;明兒,他們就該把我大卸八塊。

  去打電話吧……」

  馮俠這磕兒,倒是遞來的及時,李勝利才不管王偉紅是姑娘還是別人媳婦呢,那跟他沒關係,跟王偉紅站的位置、說的話有關係。

  不痛不癢的打個招呼,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麼算完,李勝利剛剛在診所門外還跟柳爺說過,現在這時候,正是他切割帳頭的時候,更不能露怯,露了怯,真的會被人大卸八塊。

  現在看的還真不是實力多大、背景多強,看的只是你當面呲不呲牙,敢呲牙,還有實力有背景的,就沒人敢惹。

  不敢呲牙,即便你有實力、有背景,人辦了你之後,無非說句『搞錯了』就算是交待,人沒了,有再多人墊背,不還是沒卵用嗎?

  「勝利哥,我可不是來盯您梢兒的,我就您的一小跟包,我去打電話了。」

  開朗的馮俠,也是心思靈活、應變迅速,杜家女婿李勝利,在子弟圈裡外傷專治的名號是厲害,但小白臉索命,這樣沒幾個人知道的名號,更恐怖!

  因為馮俠是馮晉的妹妹,所以他是被王前進罩著送去軋鋼廠醫院的,李勝利不為大多數人知道的,小白臉索命這樣的外號,她也知道一點。

  跟王偉紅那樣無知無畏的不同,馮俠知道,面前這位勝利哥李勝利,腳下踩著的子弟骨骸可是不老少,他雖說是個醫生,但也是城裡為數不多的魔王之一。

  監視他的事可以做,但話可不敢直說,看看王偉紅的遭遇就知道了,生不如死的。

  「小滑頭,去吧……」

  看著裝出一副活潑開朗模樣,蹦蹦跳跳跑出去的馮俠,李勝利微微點頭,這才是聰明人該有的樣子,裝也得裝出來的。

  「廠長,咱們說到哪了?」

  現實就擺在李勝利的面前,雖說他的實力未損,但從自訓班出來,不擺出一副桀驁的架勢也不成,街上群狼環伺,真要是露怯,也真的會被撕碎。

  面前的李懷德,未必不是其中的一隻狼,許多時候,最好的合作基礎,還是彼此之間的威懾。

  「車上有煙有酒,先卸車?」

  李懷德這邊雖說沒有上來踩李勝利一腳的想法,但還是很想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被趕出自訓班的,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一處培訓學校而已。

  就算是在那學醫的小青年多點,也沒多大用處的,跟軋鋼廠的糾察隊一比,那都是些小雞崽子。

  「卸車先不著急,廠長怕是有話要問,咱們之間還是事兒說在東西前頭吧,卸了車再裝上,我多沒面子啊?」

  看著有些性情大變的軋鋼廠子弟李勝利,之前溫吞吞的模樣沒了,換上這麼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李懷德這才想起他之前外傷專治的名號。

  這名號,不在城裡流傳已經有兩年了,時間一長,李懷德早就將盟友之間的威懾,拋諸腦後了。

  「自訓班,又不是什麼敏感地界,這是怎麼了?」

  聽著李懷德的問題,李勝利疑惑的掃了他一眼之後,想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不敏感?

  廠長,下面三百多萬個村子,至少大幾十萬赤腳醫生,唯一能進行再教育的地方,就是我的函授班。

  函授班可不僅是函授教育這麼簡單,其中的佼佼者,還要到自訓班這邊進行實地教育的。

  我的自訓班跟函授班,握著現在大幾十萬,以後至少三百萬赤腳醫生的再教育權,還有下鄉青年回城的機會,鄉下青年進城的機會,這叫不敏感啊?」

  瞅著李懷德這個細緻人,對於他忽視了自訓班的作用,李勝利也有大概的認知。

  李懷德是個細緻人,這人太過細緻了,就要牽扯精力,一個人的精力,照顧一個軋鋼廠跟附帶的關係,也就差不多了。

  無論是李懷德精力有限,還是在裝傻,有了這個解釋,這老小子也就安穩了。

  「喲……

  我之前還真是眼拙了,就說杜主任看中的女婿,不會只是個開培訓學校的,勝利,你這眼光精準啊!

  勝利,杜主任這次帶著什麼任務下去的,怎麼弄的下面血糊糊的啊?」

  精明的李懷德,將自訓班的作用一言帶過之後,就問起了他真正關心的問題。

  最近,軋鋼廠的第三輛車團結牌也上街了,之前的便民牌跟工農牌,一直是個供不應求的狀態。

  三輛車,足夠李懷德跟杜鵬玩上好幾年了,前段時間,李勝利枕於函授班流程的整理,也沒再正經給兩人出主意,所以兩人之間的交流,就疏落了一些。

  加上有王前進在兩人之間周旋,過去的年半時間裡,兩人交流的次數可不多。

  杜老爹下去也有段時間了,風雨之中不合規矩的事兒不要太多,按照之前的慣例,摸排一下,能拖到刑場上打靶的人,也不要太多。

  最終,杜老爹還是接受了李勝利這個賢婿的建議,打著巡視小手工業落實情況的名義,從領導辦公室那邊要來了臨時的處置權,同時捎帶上了他立威的屠刀。

  帶著兩方的人下去,在地方上匯合之前疏散的老將帥,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做事,就是杜老爹擎起的屠刀。

  凡事就怕『認真』二字,現在拉人打靶,不要太簡單,到了地方,偵查一下,直接帶人去數數家底,不該有的東西有了,還超出了數額,來路也不清晰。

  開個會之後,就直接把人拉去打靶,流程乾脆利落的讓人驚訝,但現在這流程,也就是標準流程了。

  現在可沒什麼零口供不能定罪這樣的說辭,東西出現在了你的家裡,而且可以證明不是栽贓陷害的,說不說話都是口供切實、簽字畫押的結果。

  直接定罪、直接打靶,也是經風雨簡化的流程,合乎現在的規矩,做事一板一眼了,又是證據確鑿的結果,任誰也說不出不字的。

  因為涉及到了貪占,這就涉及到了李懷德自身的利益,這孫子雖說沒在軋鋼廠貪占什麼,可最近幾年,沒少跟著李勝利、王前進郎舅倆吃肉喝湯。

  而且還都是大宗的投機倒把,稍微不注意,落在桌上的湯湯水水,都足夠他打靶了,更別說這孫子直接過了一手,端著盆吃肉了。

  「這茬跟你沒多大關係,見不得人的東西,就是不該讓人看見。

  這茬不用我提醒您吧?

  您要是非想不開,弄個妻妾成群、酒池肉林出來,那我也真沒招兒。

  置辦一處院子、挖個洞,將自個兒的東西藏好,什麼時候該用,該怎麼用,到時候伱就知道了。

  您沒見我現在也是一身老對襟嗎?

  我不知道軍裝穿著更立整?

  不是不想穿,而是不能穿,經我手的軍裝,幾萬套是有了,但凡我穿的軍裝立整一點,人就會想,這孫子是不是損公肥私了?

  所以我家裡,除了我倆丈人給我的軍裝之外,一件他處來的都沒有。

  這叫瓜田李下……」

  聽著李勝利的扯淡話,看著他身上繡著暗花,立立整整的老對襟,李懷德才不信他想穿軍裝呢!

  瓜田李下是瓜田李下,李勝利這一身的講究,他李懷德也不是睜眼瞎,誰家老對襟穿上,比春秋穿西裝、中山裝還立整的?

  「我明白了,自訓班的事,不會給你惹麻煩吧?」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李懷德就打算告辭了,有些話臨走的時候,該問還是要問的。

  「廠長,怎麼說呢?

  麻煩是肯定會有麻煩的。

  但許多技術性的東西,我也是緊緊的抓在手裡,中醫這行當是耍手藝的行當,有些手藝還真是不能輕易示人。

  這不到了這時節,藏著掖著的手藝,就能保命了不是?」

  聽著李勝利雲山霧罩的底蘊,李懷德也沒去深究,許多事,也不用看李勝利這邊的。

  看下去的杜主任就好,那位杜主任立不住了,這位軋鋼廠的子弟,就是再桀驁不馴,他李懷德也得觀望一下的。

  「好手段!

  走,把車上的菸酒卸了,你也有日子沒回家了吧?

  正好,晚上在家吃個團圓宴。」

  聽著老李依舊細緻,李勝利搖了搖頭說道:

  「廠長,今兒就算了,我這第一天回來,弄的湯湯水水的不利索,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東西,您先給我存著,下次一遭帶來。

  馮俠這事,也不怕您笑話,我這剛回來,人家一腳就踹我臉上了。

  這人立不住還真是不成,手裡沒點傢伙事兒,說話也不硬氣不是?

  正好我們院裡軋鋼廠的人員居多。

  廠長,給設個民兵小組吧,弄幾條水連珠、大八粒放在勝利診所這邊。

  沒這帶響的玩意兒,我坐在這,總感覺屁股底下扎著針,不老踏實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