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藥中白虎(中)
聽完李勝利的進延之法,史老很無奈的一嘆,事如說的一樣,真要是舍了石膏,用銀翹散、桑菊飲之類入港城。
流感在藥劑之下多番磋磨,病勢必將更為惡戾,真到了那個時候,也真如李勝利所言,醫無可醫了。
中醫雖說沒有病理這個科目,但奈何三千年的傳承,積累的經驗太多,自傷寒之後,各類醫書、典籍、筆記也不要太多,病毒的變化雖說沒有被細說,但經驗還是有的。
李勝利用石膏茶維持,雖說難免傷及無辜,但石膏乃藥中白虎,性屬金主殺伐,斷流感傳播,比銀翹散之類要強勢的多。
普施銀翹散,病情綿延之下,必然生變,一旦生變,港城的流感可就要複雜了,這話,李勝利說的也在理。
此時,再回觀剛剛所說,史老也多少有些迷糊了,而這就是被大勢所壓的無奈之處,進退不得。
這也是治疫的真正難度所在,治疫不是治病,坐下望聞問切,立方開藥就好,許多關隘都要事先捋順。
他們自北而來,卻被拒之門外,港城同仁心心念念,小董、小白想要助推,卻不知事真如他們所想,流感的惡戾必將更加嚴重,平復了港城,外邊卻要遭殃。
但李勝利的石膏茶之法,史老這邊也是存疑的,藥入港城一節,他能想到,不入港城,自然也能想到。
如若石膏茶也維持不住,接下來,史老就不敢去想了,用輕藥磋磨流感,跟用重藥磋磨流感,得出的結果也是大有不同的……
見史老陷入自己想出的怪圈,蒲老這邊只能輕咳一聲,提醒了一下。
說千道萬,不入港城他們就難以治疫,跟史老說的一樣,十五老漢不管不顧,隻身而入,只怕結果更糟。
李勝利這娃娃說的還是不錯的,人家讓你治你才能治,蒲老臨行的時候,也得過領導辦公室的提點,這次治疫要以港府的意見為主,不讓進就是不能進的。
如今內憂外患,事情也是千頭萬緒,真要論到治疫,也只有李勝利這樣能爭擅斗的才成。
純以醫術治疫,那就是想的太少了,如今的關口之外,雖說是自己的地方,可還是人家說了算的。
「史老,咱們不動,什麼招也用不上的,談過之後再說吧。
許多事能否做成要看契機的,心內無私才能天地皆寬,洋人非我族類,如果還夾帶私心,那就不是咱們該管的事兒了。」
見李勝利說的淡然,史老這邊又是一嘆,想及風雨不興之前談的中西醫之爭,再看如今所處的位置。
李勝利這個中醫的護道人做的不差,他這個旁人口中的大醫家卻變的推三阻四了。
「你自去吧!
我再想一想……」
聽史老話里的意思,是想跟蒲老接著談,李勝利也沒再僵持,而是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史老,港城百姓才是我國之民。」
不用史老開口,蒲老這邊就給了答覆,與史老這種切身經歷過取締中醫的醫家不同,蒲老一直走的就是中醫傳承之路。
中醫雜合西醫的試探,蒲老這邊也是技藝大成之後才接觸的,而不是跟史老一樣,壯年成名,站在變法與傳承之中,磋磨半生。
這也算是中醫很難論理的地方了,一家一言都有道理可講,但講不講的下去,還是要看實際條件。
如蒲老所見,中醫也不是完美無缺的,比如眼科、牙科、外科乃至於外人眼中的婦科、兒科,即便是蒲老這種家傳的中醫,也覺著有改的必要。
消炎藥,隨隨便便就可以拿出來說,中醫在消炎一途上,也確實不如西藥。
但話又說回來,中醫要變,也不是一個人幾個人能變的,沒有舉國之力推動,很難、很難!
這也是蒲老支持李勝利的原因所在,他一個小年輕,通過各種手段跟法子,推動了中醫的變。
這本該是五八年之前的事了,但有些人走的不對,斷了這條路,雖說他跟史老一直致力於接續,但難免勢單力薄、人微言輕。
史老會計較李勝利的手段,蒲老就不會計較太多,因為他更清楚哪一頭更重要。
別的不說,李勝利自己維持山上的消耗,錢從哪來,就是存疑的。
作為中醫研究院的副院長,蒲老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正路來的,但那又怎樣?
沒有這樣一個年輕人在,滬上老成,能出醫理淺析還是能出醫理詳解?
亦或是,史老能獨自撐起中醫大的新割治派?
這些變化,於將來是有救世之功的,些許瑕疵,蒲老可以容忍。
即便真如史老所言,李勝利要推動港城流感蔓延,蒲老也會支持,與中醫大傳承相比,許多事,並沒那麼重要,就跟國內一樣,大局之下,中醫也並不是很重要。
如今港城需要石膏這味藥中白虎,中醫的大傳承同樣需要李勝利這味白虎藥。
此次風雨之中沒有李勝利之前做的種種維持,只怕各地烽煙之中,就會有中醫典籍的味道。
中醫要變,不是他跟史老這類人可以推動的,李勝利這樣殺伐果斷、擺弄風雲時勢的小年輕才成。
要講醫德,先要有中醫大傳承,這跟該死什麼人,什麼人該救,差不多是一樣的道理。
許多事,蒲老也不好接受,但他之前有位置在的,他的位置讓他必須接受。
蒲老跟史老,一個位置在那看不明白,一個退了卻看的明白,但面對中醫之變,卻都做不明白,這事說白了,還是正路不好走,或是走不通。
兩位都算是碩果僅存的大醫家,各自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也各自相視苦笑,說句難聽點的,他們倆推出來的醫界霸王,如今算是聲勢已成,醫界無人可制了。
不在醫界說話,李勝利這麼年輕的醫家,即便不論內科只論傷科,不違法的前提下,基本也是無人可制的局面,人家身後,可是還有大官丈人的……
蒲老、史老在無奈,提前出去的李勝利卻在看戲,從大餐廳出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門口的熱鬧。
因為是醫療團的領隊,他也沒去瞎摻和,而是直接上樓,打開摺扇,站在窗口,邊搖邊看熱鬧。
招待所門外,丁勇特務營的三個人,正帶著趕集一般的隊伍,堵著門呢。
雖說之前還怕丁勇的人出去找不著門路,但李勝利也小看了那一身綠軍裝的親和力,特務營的三個人出去轉了一圈。
現鈔糧票撂下,三人身後也就多了一幫,頭戴竹笠短打扮的漁民。
站在窗口看著漁民們黝黑的皮膚,李勝利就知道,這些漁民的體質,要比農民好的多。
雖說老來老去的必然受制於關節炎之類,但壯年的時候,力氣卻要足的多,因為攝入的食物不同。
即便是看熱鬧,李勝利的關注點也是不同的,自打換了柴油機、尼龍網,海上魚獲的數量,跟之前也大不相同,像魚飯或是漚肥用的臭魚爛蝦這類,抓緊加工一下給人吃才是如今的正理。
雖說這在有些人的眼裡,還是投機倒把的偏門路數,但有些事真是不得不做。
說句難聽點的,不為做點事,孫子才天天想著投機倒把呢。
自賣估衣開始,他弄的營生,多半都跟投機倒把脫不了干係,多半營生都足夠他去靶場吃上一梭子了。
但重來一次,多少還是要做出點成績的,真要玩躺贏,有了窪裡邊上那塊大金磚,有了柳家的傳承,他躺著都能成幾千萬、上億身家的四合院房主。
雖說找不到杜嬌陽、丁嵐、謝嬋這樣的女子弟,但關晴月、肖鳳這樣的不一樣可以隨便挑嗎?
重來一次,膽子再不大一點,真就成窪里的小土鱉嘍……
當地駐軍,在門口吃了丁勇一記悶棍,刁難也就不好刁難了,檢查了一遍送進招待所的竹筐,改善伙食的營生,也就算完事兒了。
只是招待所里里外外的雙崗,也在轉達著駐軍對特務營的不滿,當面打臉,這邊的主官也不知道得吃多大的瓜落。
時候不大,房門就被敲響了,掃了一眼依舊在專心看書的杜嬌陽,李勝利收起摺扇,就直接開門走了出去。
「哎……」
掃了一眼屋裡伏案看書的杜家女,丁勇到了嘴邊的話就直接咽了回去。
兩人的離婚證,他這個做舅哥的也看過了,李勝利跟丁嵐的結婚證他也看過了。
丁家兄弟下高原,逼的杜家女婿李勝利妻離子散的戲碼,如今還不到演的時候。
但這事,對杜家女杜嬌陽而言多少有些不公平,雖說之前不認識,但丁勇也沒對面坐著的勇氣。
「走吧,去伱房間。」
這段時間,尷尬是肯定尷尬的,但為了做事也沒辦法。
李勝利至今沒睡丁嵐,也不是沒原因的,出發點不正,沒找到拿捏丁家姑娘的點,僅憑庇護就下嘴,多少還是有些尷尬的。
她跟杜嬌陽不同,最初的時候,兩人之間算是筆買賣,女混子捨得付出,李勝利也敢於收帳,這剛處出一點眉目,又離了,也是惆悵。
「勝利,知道外面的魚飯多少錢一斤?
帶筐一分,不帶筐七厘,這還是大一點的,再小的還便宜,跟不要錢似的。
你給的那些錢跟糧票,夠咱們這些人在這吃小半年了。」
坐下之後,聽著丁勇的賣弄,李勝利搖了搖頭,現如今,除了工業品之外,農產、水產就沒幾個價格正常的,如今的剪刀差,也是真的不小。
能一下換來這麼多魚飯,其實還是糧票的作用,真扒了那身軍裝,拿著一沓大團結出去,怕是直接就會被漁民按下,扭送公社或是派出所。
「三哥,這臉也給人打腫了,你總得表示表示。
今兒弄來的這些魚飯,分一半給人家送過去。
待會兒下去嘗嘗咸不咸,如果太咸,我們醫療團這邊的,讓廚師給泡一泡,你們想吃什麼口兒,也自己下去說。
今晚注意戒備,別讓人回頭一嘴巴打掉牙……」
有來有往才叫招式,丁勇的特務營再說也是客場,人家真要弄他,可就是千日防賊的營生了。
既然打了人家的臉,多少總要給些補償的,聽到李勝利的進退有度,丁勇剛剛豎起大拇指,就被他接下來的打掉牙,弄的滿臉苦色。
今天這事做的多少有些過了,當時也是基於一時義憤才想著白天摸出招待所的。
這茬就跟小舅子李勝利的進退有度差不多,頭次玩這個,總得給人留些臉面,夜裡摸營,既能留一手,也能給人留些面子。
但軍營里的人,彎彎繞少點,聽了李勝利的謀劃,丁勇當時一激惱就做的過了,現在想來,心裡也有些忐忑。
既怕對面翻臉,也怕接下來,沒有後手可用,在哪想要拔份兒,缺了心機算計都是不成的。
「勝利,你說咱們這次給人白天摸了營,下次再玩什麼招兒啊?」
知道李勝利有章程,丁勇也懶得去想了,他們的特務營,無非講的就是一個字:『干』!
如果是團級單位,還多少要講點戰略,他們組營的目的,早已經是定好的,那就是應對摩擦,上去就是硬碰硬的,沒什麼心機可談。
「嗐!
這茬麼!
如今這邊剛剛換將,還是你本家,一筆寫不出倆字,你這第一招用了。
下一招自然是特務營的本業,武行真功夫了,看看時機合適,就在招待所這邊設下擂台。
設局引武行入軍中,或許這就是第一步了。
既然是第一步,咱們報蔓的時候就得牛氣一點。
既然設了擂台,就得打上對聯:拳打五湖四海;腳踢四面八方。
我看就不錯,橫批麼?
就『年輕氣盛』好了!」
聽著小舅子的主意,聽著很符合時勢的對聯,丁勇還在不斷地點頭,但聽完橫批,他的臉色直接就發綠了,這茬多少有點不知道好歹了。
「你特麼也是真損。
對聯真敢這麼寫,他們不得打死咱啊?」
想著對聯橫批掛出來的結果,丁勇夾了夾雙腿,雖說有些膽虛,但這對聯還是很有氣勢的。
「傳武的好處你也見了,真傳的手藝你也練了。
得人恩惠,就得想著回報。
如今這武行啊,也是僅剩一口氣吊著了。
我對港城流感,所立之方,唯有一味石膏。
此乃藥中白虎,專司殺伐奪命。
興許這擂台開了,也是武行的白虎藥,能有救命之效。
只是,你孫子要是真的沒學好了手藝,怕是會死的很慘,這橫批掛了,人那邊怕是想著要生生打死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