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烙印(下)
跟肖老硬大致對完,將不再硬邦邦的老肖,趕去角落裡抹眼淚,李勝利則是繼續義診,因為有新的病家來了。
肖長弓要幹的事,也是李勝利跟杜嬌陽一直在幹的事,這些事,就不好讓好宣揚的王前進參與了,肖虎倒是帶著妹妹肖鳳操起了老本行,給兩人做起了跑腿的營生。
許多事,李勝利真是不敢大幹,這些事要是讓王前進的乾娘他們知道了,弄不好就是他接受不了的結果。
風險雖說很大,但有些事也不得不做,因為看在了眼裡,不去做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就跟李勝利要敲人竹槓一樣。
他跟王前進也說過,他們倆能摟錢、能吃香喝辣,之前是投了錢,用了心力的,見不得那些人靠著陰私手段乍起乍富。
看到了就得把他們敲的乾乾淨淨,既是李勝利發家的手段,也是他的做事方式。
想要安穩,那就得多用些心力,掩藏好了自己,才不會被李勝利他們盯上,街面上做事的,有了這樣的顧慮,就不會肆無忌憚了。
這也是李勝利於義診之外,不多能做的事了。
接待完了病家,李勝利也給肖長弓開了方子,老朋友補中益氣湯也是首選,只是用的藥材,是他自己的,同仁堂老高落架之前,弄的貨真價實的道地藥材,市面上能見到的最好的那種。
別以為道地藥材只是嘴上說說的,拿出一味補中益氣湯里用的白朮,就能讓一多半醫家撓爛了頭。
白朮這味藥也算是常用藥,但真正道地的白朮,怕是多半醫家都沒見過。
常用藥之中的道地白朮,那就是浙八味之中的浙白朮了,浙白朮之中的道地白朮,就是產於於潛天目山的白朮了,這叫於朮,又叫於白朮、於潛朮、煙朮。
於朮之中,非種植的野生於朮,又叫做於野朮,才是真正的道地藥材白朮。
這種白朮或是於野朮,只怕如今的國內,也有一多半的醫家,一生沒見過也沒用過。
許多醫家,可能也就聽過浙白朮之名,實際上用的卻是平朮與徽朮,種植的浙白朮都用不上。
一味常用藥白朮,一味道地藥材於野朮,裡面的講究就這麼多,說句難聽點的,現在野生的於野朮還常見,等到後世,那比野生的百年老參都難找,說是絕跡也不為過的。
再說句不好聽的,藥典之上連個白朮的『朮』字都寫不明白,說什麼白朮通白朮,可就真的是不嚴謹了。
如果西醫藥典上用大白片代表布洛芬、安乃近、複方乙醯水楊酸片,這也不是說不通,性狀還是很準確的,但誰真要這麼寫,怕是會被打死吧?
一味於朮或是說於野朮,跟通貨或是替代品平朮、徽朮相比,即便不是野山參跟園參之間的差距,也跟林下參跟園參的差距差不多。
藥材上差了道地兩個字,藥名上差了於潛這麼個地方,藥性的差距可就大了,同等用量,這方子好用與否也就不用說了。
都說經方好使,可經方好不好使,還得看藥材道地與否,撇開道地藥材,拿著經方不變說事,那也是純扯。
道地藥材與替代品藥材之間差的是性味二字,也不是說替代品藥材不成,有的替代品藥材藥效藥性還要強過道地藥材的。
性味之後還有個君臣佐使,撇開性味說君臣佐使,那也是不準確的,藥劑在配比上就出現了謬誤,最後能起什麼作用,就得拿著療效來看了。
能遇上這種以方試氣的醫家算是好的,他可以通過辨症,增減加味調節方子。
遇上那些個照著一個鼓點走的,就得純看運氣了。
肖長弓這邊用了三劑道地藥材版,並做了增減加味的補中益氣湯氣色就恢復了不少,除了肚子裡那口氣之外,也算是多了生氣的支撐。
身體狀況有了改善,李勝利這才把他放了出去,而第一次的代價,就是滿滿一軍挎的錢鈔糧票。
送糧食,李勝利也不是沒想過,但真是不方便,帶的少了不夠一口吃的,帶的多了也是格外的扎眼,這個時候幹這種事,就真是不理智了。
肖長弓是頂風冒雪出去的,出去的時候,懷裡揣著滿滿的一個軍挎,佝僂的樣子,帶著補丁的老對襟,怎麼看,怎麼是個小老頭。
但回來的時候,他卻是昂首闊步的,脖子上掛著那空蕩蕩隨著腳步飄搖的軍挎。
「爺們,一天一兜子,我可供不起你。」
正在收拾診具李勝利,可不看肖老硬的氣勢如何,這貨出去的時候,拿的可是零零總總三千多塊,城裡的跟全國的糧票,小五千斤。
錢,李勝利也沒什麼所謂,關鍵是糧票,按說應該給全國糧票的,但真沒那麼多,因為是在城裡,所以給他拿了差不多四千斤的地方糧票。
一天不到就給揚乾淨了,李勝利真是供不起。
「沒事,我分了一些,又給一些人設了點,集中在一起使用了,這樣我的效率能高一些。」
聽到肖長弓依舊機靈的回答,李勝利也是一陣撓頭,這也算是給他示好用的,做什麼事,也得談一談公私之分的。
這差事本來可以做的公私兼備,可讓老肖這麼一弄,不僅把人情扔到了大街上,也增加了許多未知的風險。
「你這麼弄,不是給人增加風險了嗎?
做事之前你要想清楚各自的立場,伱是打算撇家舍業了,老婆姑娘都能隨手送人,別人跟你也一樣嗎?
還是那話,這事要做的隱秘一點,你這做派,是想做城裡急公好義的肖老硬,拉人上山搭綹子嗎?
這事的風險有多大你自己去想,惹出了全城戒嚴,還不知道多少人要跟著你遭殃呢?」
李勝利的幾個問題,讓肖長弓訕訕一笑,今天做的事,讓他心裡的塊壘盡去,做著做著,就自由發揮了。
「我這不是頭一遭出去嗎?
再容我一次。」
看著話頭越來越密的肖長弓,李勝利還是覺著之前那個不苟言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肖老硬看著順眼,眼前這廝,看上去也跟個是非娘娘差不多,盡出去惹事了。
「你不怕死,但也別出去害人。
錢鈔糧票必須你親手送到人家的手裡,該報名就報名,該報號就報號,要是有人問起,誰指使你的。
我丈人的大號你知道吧?
報他的,別嘴一瓢把我給賣了,無非我丈人不在國內,真鬧出了事端,人家也以為是託詞。
走吧,保護我回村……」
聽到李勝利毫不猶豫的把老泰山給賣了,肖長弓撇了撇嘴,這小兄弟真不是個好人,但也真對脾氣,打仗的時候,這就是戰場上的機靈鬼,跟著走准沒錯。
「勝利,我跟你嫂子,其實全是我師父的安排,那年她在城裡傷了一個紈絝,就被家裡逼著跟了我,當年就有了肖龍。
我替師父家裡鏟事兒,遇上了特科的人,城裡城外轉悠了幾年,我偷著回家幾次,就陸續有了肖虎跟肖鳳。
之後我因傷轉到部隊的偵查連,臨去北韓的時候,有了肖凰。
你嫂子打最初就看不上我,我們之間她本就抗拒,許多時候都是家裡生生逼著來的,兩隻手數的過來。
回來之後,我就傷成了現在這樣,在她嘴裡就是個不中用的貨。
本想著能好好過日子了,又趕上了他們大舅槍傷癱瘓那事,要不是孩子得靠我的工資養活,要不是她大舅仁義,不給她我師父的家底,你嫂子早就抹我脖子了。
我這做師兄的誤了他一身,從軍之後還牽累了師門,對你嫂子,我是無話可說的。」
兩人走在回村的路上,肖老硬也算是敞開了心扉,開始說起了肖家的過往。
「咋?
就你們可憐唄?
我活該就要被豁出去是不是?
再說,張英也是跟你合法領過結婚證的女人,你不管讓我管,沒那道理的。
你家那女人,萬事不縈於懷,心裡滿是怨氣,說話行事無遮無掩,我看就是揍的輕了。
吊起來抽幾頓,她也就有了怕覺,知道是誰說了算,知道該聽誰的了。
別什麼玩意兒都往我這推,到了我這,我一樣抽她的……」
斜瞥了因為夜幕看不清面容的肖長弓一眼,李勝利也給了他收服張英的法子,抽上幾頓,感覺到落差的武行大小姐,保准聽話。
「我打不過她。
也不忍心打,還不敢打,她真會死給我看的。
我舅哥張松當年剛癱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你嫂子因為他受傷的事,也去鬧過幾次,想分了家產弄死我,結果挨過她哥幾個嘴巴子,就沒再鬧騰。
即便是打服了她,也是面服、嘴服、心不服,何苦來哉?
她心裡本就苦,你又把她拖了回來,這因果因你而起,便因你而終好了,我放縱一下,你容忍一下,消了她這一生的怨念多好?」
聽著肖長弓慫包但透徹的話,李勝利無奈搖了搖頭,這是時代給他們這些人的烙印。
而如今的時代,也在給他烙印,自打遇上了柳爺,一些殘留下來的因果,李勝利接了不少,雖說不當大事,雖說多半只是生活上的,但也令人無奈。
「你不再想想了?
最近這段時間,我估計風色還要變化。
我這倒是缺干髒活的人。
之前我倒是準備了一個,也打算用一下肖虎跟肖鳳。
但有些事因果太深,對肖虎、肖鳳這倆,我也有些二心不定。
張英倒是合適,而且她很不顯眼,也能讓肖虎、肖鳳乾淨一些。
你要是想好了,你們倆的一些亂事我就接了,但張英註定乾淨不了。
弄不好等她七老八十的時候,還得為我干髒活,可能到死的時候,也不得好死,你這一放手,可就把她給賣乾淨了。
我這人用人務盡的,尤其是對干髒活的而言,我也不會輕易讓她脫離掌握。」
對李勝利而言,之前他敲竹槓的時候,王前進、肖虎乾的那都不算是髒活,無非沒有證據,沒有苦主,有些人現在沒了,於公於私都不會有人追問,沒了也就沒了。
山上村的楊秀山,至今仍在馬店集跟著馬老三宰羊,那人李勝利想用,但終是個外人,有些時候想用又不太敢用,怕事後有尾巴,只能讓王前進跟肖虎,做事乾淨一些了。
這倆跟楊秀山不同,算是李勝利的共同利益人,出了事誰也跑不了,所以有些話打死不會說,沒有合用的人手,許多事,只能他們仨親自下場,但這樣的風險也是致命的。
張英倒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用了雖說外面沒麻煩,但他跟肖家之間的關係卻是麻煩。
「那正是她的江湖,咱們兄弟之間就說定了,能善待一下就善待一下。
按她的說法,張松受傷之後,她就有了死志,可惜你又把她給拉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