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務本（中）
將選出的醫書放好，李勝利也從藥箱裡拿出了一套乾隆內府版的醫宗金鑒，雙手遞給了王芷。
這是王家先輩註解過的，這樣帶註解的醫宗金鑒，李勝利手裡也不多，多虧當年王家善於鑽營，並保存好了這些典籍。
沒有這些帶著注釋的典籍，王家傳承想要恢復，就基本不可能了。
「勝利，我怕接不住……」
同樣雙手接過醫宗金鑒，王芷摸索了一下湖藍色的書封，有些忐忑的說道。
跟這套醫宗金鑒一樣的典籍，王家當年有十幾套的，都是王家一代代先輩的經驗總結，也是王家的傳承。
當年專門有一套降龍木書箱裝著這些典籍的，王芷之前從來都沒碰過，家裡自父親之後，也沒人再碰過，因為當時的王家生活富足優渥，沒人願意在醫書上下苦功了。
家裡的幾個兄長，都是跟王芷一樣，自小學習中醫典籍的，但到了外出求學的時候，每個兄長首先放棄的就是家傳的中醫。
王芷趕上的時機不好，如果真是外出求學，她可能也會第一時間放棄的。
「無妨，先學著，以後如果有天資過人之輩，有能力接著你家傳承，你也好引他入門不是？」
憑著幾套帶著注釋的醫宗金鑒，想接別家傳承，或許對天資高一些的人而言不難，但接御醫王家的傳承，也是基本沒可能的。
御醫王家的傳承，根基不在醫理之上，而是在對藥性的理解上，這玩意兒就真得嘗盡百草才能完整接下的。
御醫王家，自乾隆末年開始，一直都在太醫院任職，雖說沒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人物，但就是這麼平平穩穩的傳承了下來。
十幾代人積累經驗，隨著御醫王家的沒落，也在慢慢的消散，書上的注釋只是框架，想要真正的接住王家傳承，辨藥的苦功是一定要下的。
至於眼前的王芷，她不可能有接續王家傳承的能力，因為單是走藥山這一節，她自己就完不成，而這就是王家傳承的根本。
這跟李勝利要做的釐清藥性有關，但御醫王家在藥性之外，還有穩妥二字，吃不死人、吃不壞人，也是王家傳承的基礎要求之一。
「要不我把紫蘇交給你，伱來教她？」
掃了眼一旁吃著奶糖，甩著腿看醫書的女兒，並不想接自家傳承的王芷，就想直接甩鍋給女兒。
「這不是當娘的該說的話，你自己的女兒你自己教，我不喜什麼，你也知道了一些，按我說的做。」
瞪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王芷，李勝利也不跟她多糾纏，轉身就到了肖鳳跟前。
「看過之後要背過，別三心二意的。
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回趟城裡。」
自打關晴月來了，肖家女兵這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李勝利知道從何而起，但就是不開解她，比照一下她老娘張英，勸解應該是沒用的。
但張英的手段有用，最近這段，離了老娘的關懷，怕是這肖家女兵的心裡，早就沒了敬畏，散漫的放了羊。
「叔兒，您高抬貴手……」
來自小叔李勝利的威脅，對肖鳳而言異常的好使，現在這年月，最快樂的是孩子，最悲慘的也是孩子。
對孩子而言，生活上的壓力基本沒有，只要不是餓肚子，上學、瘋玩就是生活的全部，而且還沒什麼束縛與管轄，玩起來那是真瘋。
當然，上學成績不好，被老師找家、四鄰笑話；瘋玩惹禍，或是耽誤了家裡的活計，悲慘也就來了。
像李家老娘的大嘴巴跟大脖溜子，現在只能算是父母的關愛。
這年月打孩子也是真打，城裡的皮帶、笤帚疙瘩，到了農村就是鞭子、扁擔跟農具。
遇上家裡男人打孩子，打個好歹的也很正常，斷胳膊、斷腿也不稀奇。
運氣不好家長失手，或是遇上喝醉的家長，打死的也屢見不鮮。
獨生子女如今也是稀罕物，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也是老話，家裡孩子一多，挨揍跟挨餓，也就成了孩子的悲慘。
李勝利最初到了窪里趙家，趙家想讓女兒趙彩霞貼上來，肖家這邊也是差不多的樣子，也不是沒原因的。
農村自然不用說太多，保供應的前提下，村里能混的好的職業可不多，大隊的幹部、各隊的隊長還能好一點。
普通的社員，家裡壯勞力多的，也就湊合過，其他的，真是吃飯都是問題。
至於城裡，經遣返之後，大多數都是有工作的家庭，但有工作的大多數家庭，又都是單職工，家口稍大，這年月的日子，好不好過不問可知。
新一批或幾批的初高中生，在分配工作上已經遇到了問題，許許多多的問題集中在一起，也就促成了即將到來的王炸。
渡過困難之後，人心本就散亂，加上嚴峻的供給，人心更加的雜亂。
聊扯騷事，窪里的趙滿奎是這樣，馬店集的老支書更不必說，城裡的乾親兄弟肖長弓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原因其實也就一個。
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後世來的李勝利，對於這些的理解也很簡單，無非利益二字。
現在這年月，只要不違背大原則，利益到了許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真要是細細品味，其實利益才是根本。
肖鳳，如果做保鏢就符合他的利益，做干侄女就跟他沒多大牽扯了，那時候跟他牽扯利益的就是山神爺肖虎了。
「你那點花花腸子，趁早收起來，在我這不夠看。
看你也算個大姑娘了，叔兒就再給你指條道，將來跟關晴月一樣，跟著你小嬸出國咋樣？
你的本事，出國也是有一番天地的。」
遇上了關晴月，既然不好往外推，李勝利就打算好好利用，長得好對他來說沒多大用。
這跟說給杜驕陽的理由是一樣的，關晴月就是長的再精緻，也就那樣了。
杜驕陽、王芷、肖鳳也不比她差多少，真要是比一比，在乾淨這點上，關晴月也肯定比不過這仨，因為現在這年月，洗澡可不比吃飯便宜多少。
真要是玩女人，關晴月這樣的也只能算是只山中俊鳥，沒啥意思。
男人這物件也是古怪，如果王芷這邊再矜持一下，李勝利這邊或許會多些興趣，真要是千依百順了，也真是沒啥大意思。
跟肖鳳說出國的事，李勝利這邊主要還是為了鉗制關晴月。
信人品不如信利益，如今這年月，除非是部隊出來的，不然就得用利益鉗制一下，不然人是信不著的。
雖說在利益上，關晴月跟著杜驕陽出國，大概率不會窩裡反，但李勝利終是小人物出身，疑心病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輕。
「跟嬸不如跟叔，我不想出去，我娘也給我說過，洋人的地盤終不是自家的地盤，在自家地盤上討飯，也有人可憐。
我姥爺說過，在洋人的地盤上討飯，咱們這些人真的是不如豬狗。
叔兒，我不出國，就認定您了……」
肖鳳這話，也算是有見識的了，在出國還是留在國內這樣的問題上，李勝利還是支持留在國內的。
有本事出去混出樣子的，在國內的機遇更大，當然這十多年可以算也可以不算。
這十多年想要存家底，不沾染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太現實，就跟李勝利一樣。
雖說家底存下了，但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即便保住了，裡面依舊會有問題的，只是將來會有人幫他遮掩而已。
「成，你再看看，咱爺倆終歸叔侄一場，前路的選擇上，你任性一點我也能接受。
不出國，有些事咱倆就不能做，再提醒你一次，想想可以，敢越雷池，咱爺倆也得算帳的。
我如今要挑中醫大傳承的擔子，你必須注意言行，不能讓老一輩的醫家看不起我。」
王芷，屬於無所謂的人物，但肖家女兵不是，兩人之間雖說是乾親叔侄，但在關係上、在老一輩的眼裡，跟親叔侄是沒區別的。
別說睡在一起了，就是兩人的動作過於親昵也會招來非議的。
如今吳門的醫家壓了小半，各地的名老中醫，壓了幾個，以後的麻煩還多，除了這些人，還有京中名家們，這些人更不好對付。
即便有風雨壓著，李勝利要想釐清這些中醫名家，不下點力氣，也成不了事。
「知道，偷著唄……」
權當聽不見肖家女兵嘴上的怪話，李勝利再次在診台後坐好，王炸前夕，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盤根錯節。
外面的雜事大抵定了，跟中醫有關的事，還沒個眉目呢。
各地的名老中醫至今還沒到齊，自陸總給劉浮山會診之後，李勝利也沒再見過這批人，今晚捋順了謝飛這邊，明天還是要進城一趟的。
想到馬店集這邊下工，李勝利整理了一下，又把衛生所的事，給羞答答的王芷交待了一下，這位身未喪心已喪的王家傳人，也快成麻煩了。
回到王家老宅，杜驕陽的車停在巷子裡，人卻不在這邊，換了衣服之後，李勝利也獨自到了旁邊的宅子。
跟後世的聯排差不多，比鄰而建的地主院，大致的結構上也是差不多的。
安排給謝家老媽的這處宅子，大概率是比照王家老宅建的，雖說規制上略有不同，但大致的結構差不多，在用料上還是差了王家老宅不少的。
別的不說院裡只有三十公分左右的鋪地方磚，就比王家大院那邊的條石大板，差了好幾個檔次。
也或許是王家老宅借鑑了這邊，但總造價上，王家老宅那邊肯定遠超。
屋裡，與王家老宅帶著木香的乾淨氣味也有不同，多多少少的陳腐氣味，既是歲月的見證，也是質量的見證。
這處宅院的防水，顯然是沒有王家老宅那邊好的。
當然，這種淡淡的陳腐氣味，住上人、開了火之後，也會逐漸的消散。
老宅子就是這樣，多了人氣就多了生氣，沒人居住，這點陳腐味，還是很輕微的，村裡的土房子不要說擱上十幾年，就是兩三月不住，味道也比這邊大。
跟李勝利一樣，杜驕陽跟鄒錦，也沒用宅子裡的餐廳，也是一樣拼上兩張八仙桌，在宅子的正堂里，擺下了席面。
看著扎著白布圍裙，正在擺著涼菜的謝家老媽，李勝利點了點頭，這位鄒姨也是個能上能下的人物，穿上圍裙，之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也沒了。
這或許是鄒錦的改變，也或許真的是地位不同的觀感，或許謝家老媽一直都是這樣，只是李勝利的雙眼帶著濾鏡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