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逐方推進(中)
史老放鬆之後,眾人也各自在院裡坐下,鄒姨那邊去了很長時間也沒回來。
想了一會兒的柳爺,就搬著椅子到了李勝利的跟前,輕聲說道:
「小爺,您不是在矇騙老史吧?
逐方溯源,我怎麼聽著比返本歸源的坑還大?
您不是想著一遭厘定藥性吧?」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柳爺作為沒有多少臨床經驗的旁觀者,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返本歸源,在他看來,還是以各家典籍反推為妙,畢竟,醫脈、流派雖多,但畢竟是有數的。
可方劑是無數的,還有一個問題,譬如四君子湯、補中益氣湯之類,既有交集又有不同,以方劑推演,還是一樣要加上各派典籍的。
明方有數,但能治病的方子無數,一一推演,那跟開玩笑也差不多的,累死幾輩人,也捋不清這些方子。
「柳爺,誰家的傳承不是至珍至貴的?
讓他們上來就推翻自家典籍,誰會去做呢?
且讓他們試試,或許有大能,可以一遭釐清了理論跟藥性,藉藥方反推醫理呢?
無非這事不急於一時,我這輩人能完成,就算是很快了……」
李勝利這邊是八大流派入門中醫,對於返本歸源是有架構的。
但還是那句話,自家的孩子自己疼,誰也不可能上來就推翻自家傳承的。
逐方推進,看似難度不大,是個很好的突破口,但越往後推,謬誤越多,就跟山上、窪里春采一樣。
藥材的採收季節都變了,藥材藥性跟醫書上記載的出入很大,李勝利估計,當方劑推到宋時的太平惠民合劑局方時,所有醫家都會撓頭的。
推到藥王爺所在的唐初,前期的推理恐怕都要作廢,那時節差不多就到了藥材藥性發生變化的一個節點。
這也得捎帶提一下中藥材,有效成分自然是有用的,但四氣五味、性味歸經,才是中醫藥的根基。
還是浮小麥那一節,用則有效、不用則無效,升降沉浮,才是中醫藥的關竅,也是藥方劑量的關鍵點。
靶向用藥一點點就夠用,範圍用藥就必須足量了,少了升降沉浮的靶向作用,才是現如今三劑中藥,一般不會見奇效的原因。
也是後續出現大方子的癥結所在,藥劑沒了靶向作用,拋棄了升降沉浮,就只剩有效成分的範圍用藥了。
中醫的厲害之處也在這裡,大差不差的就能起到作用,也是誤導一代代醫家的根本原因。
傷寒、溫病,同是中醫脈絡,為啥針鋒相對呢?無非術不及道而已……
「您這坑挖的,坑死人啊!
老史按說應該看的明白,他是在裝聾作啞?」
想到自己一眼看清的問題的關竅,柳爺轉身瞥了史老一眼,這位妥妥的大醫家了,怎麼會看不明白這個?
「無非當局者迷,或是避重就輕而已。
這是醫界變法,哪會一帆風順?
以典籍反推,看似便捷合理。
但誰知道各地醫家的心裡在想什麼?
以方劑反推,效用就是標準,瞞不住明眼人的。
以典籍反推,人家夾帶上私貨,稍一遮掩,矇混過去了,將來就是塌樓的癥結所在。
都是千年的狐狸,各自心裡的算盤珠,早就盤出包漿了,誰又能糊弄的了呢?
這也是我為什麼跟他們耍混蛋的原因,以理服人,到時候就不知道是誰說服誰了?」
雖說是個坑,但李勝利提出逐方推進也是無奈,還有小兩月才會有風雨,等風雨波及到中醫界,還不知道多長時間。
以易經為首,中醫四經為體,各派典籍為軀幹的脈絡,就清清楚楚的擺在面前。
返本歸源的目標是明確的,但路並不好走,也不是說以前的醫理不對,而是時移世易。
慢節奏的中醫,跟不上快節奏的工業化或是產業化。
中醫的理論、著作都實實在在的擺在那裡,只要著作還在,中醫就不會凋零。
但是,一旦跟不上時代的步伐,走不上產業化的道路,對中醫而言,也是巨大的損失。
維持現狀不是不成,但以後要重拾,付出的代價太大,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拾不起來,如果將來的中醫被漢醫、漢方所取代,那樂子可就大了。
「嘿,都特麼不是省心的物件。
小爺,那我以後是個什麼章程?」
一聽李勝利胸有成竹,柳爺就不擔心了,想到這次大變法要以他為總盟主,想著自己的仲綸拾遺,老頭的臉上也多了光彩。
「按吳門那地界的說辭,不聾不啞不做阿翁。
管他們人腦打成狗腦,您就滋滋潤潤的做您的總盟主好了。
問就是眾人議一議,鬧就是大夥靜一靜,主打的就是一個稀里糊塗和稀泥。
哼哼,往後有他們賣力的時候……」
時機未到,強行壓服的組合也是鬆散的,李勝利現在也不求別的,要的無非是一個面子上的步調一致。
等人撤到了安定門附近,這些個醫界名家,自己就會給自己上弦的。
「得嘞,您說啥是啥……」
聽到李勝利也不是一味的強壓,柳爺心裡就有了譜,同時心裡對以後的柳氏醫脈也充滿了希冀。
十八的傳承人,就有了號令中醫界的苗頭,這可是柳氏醫脈的幸事。
不管以後李勝利怎麼變,醫界的典籍上,都得有柳氏醫脈濃墨重彩的一筆。
捋順了心境,柳爺這邊也不閒著,直接就走到了董師的面前。
「小董,你特麼言而無信啊!
給勝利配的藥酒呢?
怎麼,茲是你家老史是人,我柳家家主就不是人了?
老史,你們一脈倒是齊心,胳膊肘盡往自家使勁了。
小董,既然你的四季藥酒沒配好,如今也快過春了,咱們換一換方子吧,以固本培元、綿延子嗣的方子另配一批藥酒。」
繼李勝利這個小師叔討要藥酒之後,又被柳師兄追問,董師這邊也面現赧色。
配製養生的藥酒,他這邊也需要寧心靜氣,好好斟酌藥量。
可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將就給老師配了一點延壽藥酒,有李勝利這個小師叔攪和,他最近可沒怎麼寧心靜氣。
柳氏一脈的一老一少,縮在城郊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從正骨八法到敗毒清肺飲再到新割治派,還有邢州的扎眼表現。
李勝利是說說嘴、伸伸手就完事兒,這段時間,他跟祝師兄可是嘴磨破、腿跑斷,心累的很。
不說遠的,就說邢州野戰醫院的事,部里、司里找不到李勝利,祝師兄又得忙於新割治派。
但凡是有人問及邢州之事,董師這邊就得代表中醫上去匯報,除了跟上級單位拉扯之外,他還是中醫研究院的一員,本單位之內的討論,也是隔三差五的一次。
等新割治派在中醫大上馬之後,問的人就更多了,除了問話之外,還有別人的請託。
沒有邢州之事,新割治派也就那麼回事兒了,有了邢州之事做映襯,中醫大的新割治派,也就成了中西醫的香餑餑。
「柳師兄,小師叔的歲數在這,現在固本培元,早了吧?」
董師也是有德行的醫家,四季藥酒遲遲不配,也有其考校的。
李勝利的歲數輕、活力足,其實只要吃好,藥酒基本屬於畫蛇添足的玩意兒。
當然身體有虧虛的另說,柳爺這邊要把四季藥酒換成固本藥酒,這就有說道了。
固本培元之外,就是催發陽氣了,這樣的藥酒小年輕喝了,怕是比起興的藥酒也不差。
「你被老史教廢了,懂個六啊?
一家醫脈的存續,是要看手藝,但子嗣綿延才是硬道理啊!
我爹要是有十個八個子嗣,柳氏一脈,會有現在的窘境?
老東西跟你家老史差不多,過於方正了,手裡捏著好方子可就是不給自個兒用。
他要是給我多添幾個弟弟,我這小日子如今就滋潤了。
老史也差不多,要是再年輕十多歲,我也有方子,讓他老來得子的。
按我說的來,如今的勝利算是藝成了,接下來子嗣就是關竅。」
董師也算是老派人,柳爺這話他也認,聽完之後就點了點頭,又衝著站在李勝利身旁的杜驕陽招了招手。
「老李,董先生叫我幹什麼啊?」
董師招手,杜驕陽也沒第一時間過去,而是問起了歪歪斜斜坐著的李勝利。
自打換了老對襟,李勝利這邊除了跋扈之外,行走坐臥都沒了規矩,不熟悉的人,瞅一眼就知道是個不好招惹的刺兒頭。
「手伸出來我把把手……」
疑惑的看了史老跟董師一眼,李勝利抬眼看了一下女混子。
他如今也是內科中級了,低眉垂首,在中醫這行當也是邪性,遇上這樣的表情,多半就沒好事兒。
「沒啥問題啊……
你過去吧,董師把完了,再讓史老試試……」
上手五十息,李勝利沒覺察出杜驕陽有什麼不妥之處,反而很健康。
這也是身為子弟的好處,不僅物資供應充足,飲食的搭配也合理。
如今就是這個樣子,像老杜這些人,都有專門的保健醫,子弟們自然也會跟著受益。
怕自己遇上醫者不自醫的癥結,李勝利也沒按照自己切出的脈象來判斷,而是讓史老、董師再確認一下。
杜驕陽來到董師身邊,診脈之後,董師這邊還是好的,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頭說了句不錯。
轉到史老手裡,女混子就有些尷尬了,一問一答之後,囧的她差點在院裡挖個防空洞躲起來。
想起在筒子樓那邊,李勝利說可以讓人一月來一次,一次一個月,經過史老確認之後,女混子再看李勝利的眼神都變了,在她看來中醫真是很邪性。
本來,史老、董師這邊都不準備給杜驕陽開方子的,柳爺補了一句『好地才能出好苗』,史老壽眉微顫,也耐著性子給女混子開了幾種同仁堂那邊有的成藥。
捏著史老正經趴在椅子上給寫出的藥方,女混子心裡打顫、腳底拌蒜,就走到了李勝利跟前。
「老李,史老讓我帶著他的方子去同仁堂拿藥,什麼意思?」
剛剛的好地才能出好苗,杜驕陽可是聽在耳中的,這話她有點沒臉問,遞給李勝利的方子,只是遮掩而已。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柳爺的話說的不錯。
你要出國,總要多留點子嗣在家的,入秋之後,準備一下相應的物事,來年開春生個孩子吧,夏天坐月子還是比較舒服的。
至於這張方子,一定要拿好,方子遞上去,同仁堂那邊會單獨給你製藥的,這是史老的方子,那邊不會也不敢給你柜上的成藥。」
中醫至今,別說是整個醫界了,同仁堂的安宮牛黃丸,都有了正版、猴版之分,也是沒處說理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