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少年聽雨(中)
「勝利,有些事還要本著大義的。」
看著多少有些聖母的史老,李勝利搖頭失笑,柳爺說的不錯,這不是醫者仁心而是婦人之仁。
「史老,五陵少年鮮衣怒馬、快意風流,是有個前提的,家裡即便不是五陵豪傑,也要是五陵豪富的。
錢從哪裡來,是個問題……
這一套割治派的手術器械,軋鋼廠那邊收了一套十五塊的成本價。
搜集割治派的典籍,少說也得大幾百塊,許多割治論著,如今只有其名不見其書。
如果將歷朝歷代所有割治論著收集齊全,時間、人力、花費,恐怕要數以千計。
咱們如今坐的地方,也是花錢弄來的,之前我給村里巡診,林林總總花了小兩萬。
別說這些大錢了,就是割治器具的花費,也是大幾百,城裡有些人家一輩子的積蓄恐怕也就這麼多了……
守護傳承,或是宣揚傳承,少不了人、財、物力的花費,白著嘴硬靠話說,守護、維持、傳播,那也是夢話。」
李勝利的話,史老也深以為然,再次掃了一眼端坐的柳爺。
史老以為,這些花費都是之前柳家的家底。
「甭看我,錢不是我花的,也不是我拿的,雖說我把柳家交給了小爺。
但自始至終,我家小爺除了一副游醫器具,再也沒拿我柳家的任何東西。
這人吶,不能比,比了是要去死的。」
柳爺這話當著史老的面說,就不怎麼吉利了,一旁的董師、祝師臉上都有些怒氣,只是這也是柳師兄對史老的一貫態度,他們師兄弟,還真是插不上話。
「也對,我老了,沒幾年可活了,許多事不能再摻和了……
勝利,現如今的形勢,也不是很明朗,有些話即便是關上門也不能說。
若是有什麼不測,小董、小祝,你還是要拉他們一把的。」
形勢不好歷經更迭的史老也看的出來,過年之後,尤其如此。
許多話不能說,但嚴肅的氣氛,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錢財是一大關,李勝利說的也不錯,培養一個合格的中醫,遠不是三五年的時間夠用的。
中醫的師帶徒,動輒就是自小開始,綿延至中年的,想在學校里開設中醫的傳承教育,十年的學習期,恐怕也不算太長。
如今的大學生是有補助的,十年的投入,未來還不一定成材,與西醫相比,中醫的投入也是令人傷腦筋的。
見史老也被資金難住,不在這方面深入了,李勝利搖了搖頭。
守護傳承,維護中醫,真不是說一說,弄幾個理論就足夠的。
古籍的保存,學生的飯轍,這兩條放出來,一國之力都要頭疼的。
用阿堵物堵了史家人的嘴,又一塊在書房裡吃了半碗羊肉、半碗面的手擀麵,史家人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別看史家來的三個人有錢有勢,但想要餐餐有肉也是做不到的。
現在這年月想要餐餐有肉,除了投機倒把,就只能違法亂紀了。
走正經的路子,即便是一月兩千的補貼,也做不到餐餐有肉。
下午,隨著李勝利在新割治派上的理論深入,史老一行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萬事萬物都要憑資歷說話的,李勝利在割治一派上的本事,大醫家不足以形容,只能用開宗立派的一代大家來形容了。
史老、董師、祝師,可不是剛入行的小年輕,李勝利雜合內科、西醫、割治的新割治派理論說出來,即便抵不上中醫四經也是差不多的。
無他,以後要用到的地方太多,從外傷縫合,到癰疽、毒瘡,再到開顱、開胸、開腹、手術接骨之類,幾乎涵蓋了一家醫院的所有項目。
其中的癰疽、毒瘡理論,還是絕大多數醫院沒有的,中醫三千年,真不是蓋的,不能管的疾病真是不多。
當然,能管是能管,包治百病還是說不上的。
納新跟吐故也是一體的,除了吸納西醫手術、消炎,李勝利也對割治一派的一些妄說、臆想做了屏蔽。
對這類妄說、臆想的屏蔽,李勝利這邊可不是撇去了事,而是記載了下來,並說明其中妄臆的道理。
撇去不提不算變法,這部分的矯妄正臆就是實實在在的變法手段了。
不對就是不對,虛妄就是虛妄,臆想就要糾正,這是對理論的修改,說的小一點,就是門戶之見的意見統合。
這對於任何一脈醫家來說都是觸及根本的,不管對錯,與之有關的醫家都要出來說話的。
但中醫割治,目前委實沒有正統的大家,李勝利的糾正,也就沒人可以出來駁斥了。
新割治派的變法,當然也涉及了中醫內科,但打著割治的名號,內科之人不通割治也不好出來說話。
一旦李勝利弄出來的新割治派站穩了腳跟,其中對於內科的糾正,弄不好將來就要弄出一個中醫新內科的。
但對此,史老也不好置喙,原因還是那一個,他不通割治,起來說話,兩句話就會被李勝利駁的無言以對。
新割治派,不僅是在變法中醫原有的割治一派,對於內科的許多理論也有糾正。
只是這種糾正,目前看來不傷筋不動骨,內科的醫家即便有意見,也會因為新割治派的宏大而按下心裡的不服,畢竟大局為重麼!
李勝利夾雜無數心術的新割治派,在史老看來,不僅僅是要變法割治派的,中醫內科的變法,也在其中。
隨著新割治派在中醫大立項,以後的理論補充,也是必然的。
之前,李勝利就說了,割治只是內科的延展,等到了時候,新的理論延展到了內科,只怕也已經是大勢已成,勢不可擋了。
傍黑的時候,史老收拾了自己做的記錄,就要帶著董師離開,如今新割治派所涉及的內容,已經有些超出他的理解了。
記錄,自有柳爺跟祝師,他在窪里做個書僮,遠不如回城思量一下中醫的以後來的重要。
「史老,既然來了,多待兩天,這幾天我正在籌備村裡的春采呢!
藥材的春采,也是古法之一,有您這樣的大醫家在側,我們這些小年輕的腰杆子才硬麼!」
聽著李勝利的挽留理由,史老苦笑了一下,史家、柳家攜手,如今看來做的是對的。
可後人如何評價,就是史老不清楚的了,李勝利深沉若此,未必是史家的福氣,但有些話也對,中醫的大傳承重要。
「勝利,召集吳門醫家跟後輩的事,能否暫緩?」
祝師要留在窪里謄抄新割治派的理論,召集吳門醫家跟直系的後輩子弟進京,也就成了史老跟董師的任務,當然在京的吳門醫家,也要跟南邊通氣的。
想著新割治派理論之中的一些變法要素,史老這邊,也擔憂李勝利玩的太大,將整個吳門吃下。
一家獨大,說起來氣勢滂沱,但真正有人在中醫界一家獨大了,可未必是好事。
像李勝利這種手藝跟心術都堪稱絕巔的醫家,在醫界一家獨大更不是什麼好事。
前腳一言堂,後腳肯定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有順序的老理兒。
「史老,您都知道事有不協,讓我拉董師跟祝師一把。
柳家出自吳門,是四九城的溫病分支,對於門內之人,我更要拉一把的。
少年聽雨歌樓上,我要的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而不是一人獨坐孤山頂。
六月之前必須要來,不來就是不給我面子,作為京城柳家的家主,不給我面子就是結仇之舉。
公家的路子董師來走,吳門的路子就要勞煩史老了,各門各派當家的醫者不來,以後我自有厚報!」
李勝利將恩惠之事,說的如此兇惡,史老有些失笑,但內心也是帶著深深的憂慮。
一者憂心以後的形勢,二者憂心霸道的李勝利,這人要是獨霸了醫界,未來必然紛爭不斷。
說李勝利獨霸醫界,也不是史老的妄言,不提還沒來的那些醫家,僅是有在京的十幾個吳門醫家支持,李勝利在醫界的話語權就極重了。
論及傳承,哪個醫家不是沾親帶故的,往上捯飭一下,都是出自黃帝內經。
南派的醫家,輕易就會被李勝利的手藝壓服,有了邢州野戰醫院一節,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京城的醫家,再加上南派的大部分醫家,李勝利要召集的人,差不多就是大半個醫界了。
真要是能做成一言堂,那他的話,可比中醫司的文件要好使多了。
「大局、大傳承,你心裡是有數的。
許多事,還是要講個大局為重的,你說的事,我會去做,但有些事能不能做,伱心裡還是要有數的。
糾正割治派的理論,當下是可以的,其他派別的理論,我以為暫緩為好……」
攔不住李勝利召集南派醫家,史老這邊只能做提醒了。
李勝利所謂的少年聽雨,史老是不信的,因為他的手藝已經不是少年手段了。
一個遮蔽一方的中醫大家,要坐山觀虎鬥,圈裡的兩隻猛虎就只能是中醫跟西醫了。
有些話李勝利不說,或是遮遮掩掩,並不能瞞住已經耄耋之年的史老。
小範圍的變法爭鬥,史老還能藉助部里、司里控制一下。
李勝利這邊又是南派醫家,又是新割治派,再加上一個貼合626的正骨八法。
萬一大量的青年如626指示一樣,遍布鄉村田間,那李勝利這邊的一言堂,可就要大到沒邊兒了。
「史老,維護大傳承已經極難了,最近我能出的只有新割治派了。
新割治派能否立項,我這也是拿不準的,祝師這邊完事兒,我還是要進城跑跑關係的。
新學科的立項,兩三月的時間,太過倉促了……
在中醫大立新學科,就足夠我最近焦頭爛額了,您來放心,最近也不是起紛爭的時候。
許多事,咱們都要等個結果的,新割治派如此,肺癆的中西醫聯合用藥,敗毒清肺飲,邢州之事,都是一樣要等個結果的。」
聽到李勝利的一系列後續,史老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
說白了,新割治派只是因邢州之事,倉促而起,李勝利都有這樣的後續。
那之前的肺癆跟流感呢?
還有一個上了日報頭版的正骨八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