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山上(上)
山上村的楊文山,魄力不足是他最大的缺點,但凡他有點魄力,山上村也不會窮成這逼樣。
山上村的窮困,雖說有公糧的原因,但靠山吃山,也是老輩的經驗之談。
早前的山林,多半都是地主、大戶所有,平頭百姓采山,是要交份子錢的,如今山上村的社員可以隨便用,窪里人都知道去山上採藥。
楊文山帶著社員緊盯著山田裡的土豆、地瓜、南瓜,守著寶山受窮,支書的魄力不足、能力不夠才是山上村受窮的根本原因。
兩頭驢村,公社上下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凡山上村多幾頭驢,也不能窮成這逼樣。
四十多了出來哭窮,李勝利雖說同情他,但是該看不上他,一樣還是看不上他。
講覺悟、風格之前,最起碼得讓手底下的社員吃上飯。
楊文山比趙滿奎、王勝庭差的太遠了,而且趙滿奎、王勝庭這樣的村支書,也不在少數,老實人、蠻橫人占了兩頭,中間那批才算是正經的村支書。
一頓酒喝完,有點喝高的楊文山,搖搖晃晃的去廂房睡覺了。
李勝利跟趙家爺孫三代人,則是喝上了溫乎的玉竹水,解解酒氣。
「老哥,這楊文山的性子不成,人雖說是實在人,心也好,但有他帶著,山上村好不了。
山上村現在要的不是囊膪,而是實打實的頂門棍,即便倒了,也得把地上砸出坑的那種硬貨。
老哥,你有沒有人選,我想換了楊文山。」
這話說出來,桌上的四人只有趙有方這個孩子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海爺跟趙滿奎的表情差不多,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話雖說不該李勝利說,但兩人都知道李勝利是個有本事且大膽的。
他也就是沒權,有權,說不定鄉長跟區長,都敢給你換了。
「山上的支書,就不是男人該乾的活,楊文山是最老實的。
你是不知道,他們村前些年,一年換七個支書的笑話。
公社去要公糧,有火色的都是梗著脖子不搭理,這個不成換那個,最終把楊文山這個老好人給換了上來。
可屁用沒有,山上村該交不起公糧一樣交不起。
山上支書的人選倒是有,就是他們村的婦女主任小寡婦。
不過這小寡婦,可是在公社掛號的人物,人長得俊,但脾氣臭、性子潑辣。
當年那七個村支書里,就有她一個,公社的找她催糧,這小娘們直接脫了衣服,嚇的公社的一群幹部,鞋特麼都跑掉了。
她也是個可憐人,當年她男人是個不錯的,可惜,送公糧那年下大雨,這傻東西為了保村里糧食,讓水給沖山溝里摔死了。
小寡婦娘家沒人了,婆家也沒人了,男人死的時候也沒個孩子,今年應該是二十五六了。
人長得好就該走路的,可這小寡婦特軸,死守在山上村愣是不改嫁,不知是為的什麼。」
喝著碗裡的玉竹水,趙滿奎也給李勝利說起了山上村的事兒。
一聽是要找個俊俏的小寡婦當家,李勝利就有些頭大,端著手裡的小碗就開始猶豫了起來。
「勝利,這小寡婦是不信命啊!
硬要在山上村鬧出不一樣的動靜,這不就是伱說的,倒地上也得砸個坑出來的頂門棍嗎?
可惜她前兩年脫衣服的事兒,把公社的幹部給嚇著了,不然山上村的支書,這小娘們坐著還是夠格的。
她就是山上本村的人,家裡人、婆家人都是那幾年沒的,他男人想讓山上村過上好日子,可惜好人不長命。
你先去看看吧,要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再這樣那邊會餓死人的。」
抽完一袋旱菸的海爺,一邊磕著煙鍋,一邊開了口。
都是土裡刨食的,哪苦哪累,同行最清楚,照著這操行,山上明年入秋,還有一場劫難。
「海爺,哪怕是個老寡婦我也敢去看看,光棍一根的小寡婦是真不敢去啊。
楊文山真的不成,這老好人,讓他去馬店集當支書還成,在山上村,那就是害人了。
我本想著看看山上村的房子,可惜這人不湊手。
老哥,明天他們村的孩子好了,你給他弄袋白面,這茬就先擱著吧……」
放下手裡的小碗,李勝利這邊也做出了決定,這年月女的不經招惹,弄不好就粘身上了。
杜驕陽那樣的,就是尋死膩活的不認可,李勝利上去接觸個十天八天的也能輕鬆的拿下。
趙彩霞、肖鳳,一個個跟傻瓜一樣,都不用騙,讓幹什麼就干,潑辣、脾氣臭的俊俏小寡婦。
不用去看,李勝利都能猜出戲碼,自己去了幫忙,山上村的日子過好了,小寡婦歸心,太爛。
「嗨!
我當什麼事呢,就這?
你茲管去就好了,我讓你嫂子跟小寡婦說話。
咱們搭手歸搭手,她一個半路貨想要訛人,就屬於傷天害理了。
勝利,山上村是進虎峪的近路,最好的前哨,以後想做藥材買賣,離不開山上村的。
他們村那邊閒置的好房子有百十處,你去看看再說不遲。
按你的說法,那小寡婦才是最好的人選,她在村里沒人撐腰,全靠咱們啊!」
聽到李勝利的擔憂,趙滿奎拍著桌子笑了,對於山上村後面的虎峪,他也是有野心的。
到了季節,那邊的藥材滿山都是,一個人隨隨便便都能采七八塊錢的藥材。
楊文山要不是囊膪,窪里就沒機會從山上村進山了,採藥雖說簡單,但往山下背藥材就費勁了。
山上村能把馬車停在半山腰,如果從別處進山,采二十塊錢的藥材,能背出來五塊錢的,就得累垮一個壯勞力。
一般的乾草藥也就兩三毛錢一斤,二百斤乾草藥,合成鮮草藥,至少得五六百斤。
將五六百斤藥材背下山,一個壯勞力怕是得干一天。
往回運又是一樁營生,一邊採藥,一邊在山上村晾曬,裡面省的工碼可不是一個半個,所以趙滿奎對李勝利去山上村,很是熱切。
「成吧,我明天去看看,讓有方帶兩百斤粗棒子麵。」
應承了趙滿奎,李勝利也覺著山上村不錯,百十處空著的房產,還在山裡,算是半天然的避難所了。
背上藥箱拿著手電,李勝利先去了窪里村部,在兩個有些緊張的女人注視下,李勝利看了看已經開始發汗的孩子。
出了汗,問題也就不大了,從發燒到內熱侵肺,怎麼也得兩三天的時間,解了一次熱,又能緩幾天。
小孩子恢復能力好,說不定一兩天就沒問題了。
安撫了兩個女人幾句,李勝利這才背著藥箱回到老村部。
第二天一早,先讓妹妹跟肖鳳收拾一下衣物,現在出門的效率低,弄不好就要在山上村過夜。
帶上換洗的衣服也方便,山上村有個潑辣的小寡婦,帶上肖鳳就得帶上妹妹李映紅,也算是讓她體驗生活了。
練完拳,在趙家吃了早飯,將看守醫務室的任務交給了趙彩霞,將昨天謝公子帶來的藥劑也給她交待了一下。
如果遇上發燒的,先用羚羊角粉再用大白片,昨天剩的那丸安宮牛黃丸,李勝利也留給了趙彩霞,以防遇上高燒驚厥的孩子。
昨天,李勝利直接用安宮牛黃丸也是迫不得已的,就怕家長沒數,說錯了孩子發燒的時間。
現在可不是家家都有體溫計的年代,散養孩子的人家,很難去檢測孩子的體溫,一旦時間上不準確。
羚羊角粉生效的這個時間段,孩子再出問題,那就是妥妥的醫療事故了。
雖說山上村的兩個女人不一定會賴上他,但高熱驚厥或是抽搐造成的損傷,對孩子而言是不可逆的。
李勝利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不謹慎,給自己的從醫之路,埋上幾塊很難跨越的障礙。
安宮牛黃丸,是一塊二還是三塊三,對他而言是無所謂的,但醫路上的黑點、墨跡卻是抹不去的。
兩者孰輕孰重,李勝利分的清楚,就是需要百八十顆安宮牛黃丸,他也不會眨眼的。
安排好了窪里這邊,檢查了一下山上村的兩個孩子,見大致沒問題了,李勝利一行人,才出發奔山上村而去。
出了窪里村坐上馬車,走了大概十多里路,馬車跟驢車就轉入一條三米多寬的土路。
這條路存在的年月很長了,淡黃色的路面,就跟城裡拆城牆露出的夯土一樣,被雨水沖刷出的微小溝壑里,儘是作為骨料的細碎石子。
最初修這條路的時候,投入的工本也不算小,這應該是碎石夯土鋪出來的。
原本的路基較硬,常年風吹雨打,難免坎坷不平,後來的養路工,也就是隨意用浮土填實溝壑。
本就減震不好的馬車,走在這條土路上,顛簸的有點厲害。
當年修這條土路的,多半是私人,因為不同的路段栽的護道樹不同,有些地方的垂柳,已經合抱粗細了。
有的路段種的是洋槐,還有榆樹之類,較細的洋槐,胸徑也在二十公分左右。
「老楊,這路是不是當年在山上住的地主大戶修的?」
心裡有了輪廓,李勝利也不憋著,直接就喊出來,問了在前面趕車的楊文山。
「勝利,你眼光不錯,據村里老人說,老年間,這條路一年要修兩次的。
春末修一次,秋末修一次,到了我們村口,上山的路,一水石板鋪出來的。
過了我們村,再往上才是那些老年間的房子,無論是大街還是小巷,都鋪了石板,下雨陰天腳上不沾泥的。
就是山上沒水,夏天在那住著,一早一晚村里人都要給他們挑水。
聽說那時候,村裡的山田是不收租子的,我們村的人,除了挑水、修路,就是照看那些老房子。
現在我們村的幾個老人,有事沒事還去收拾一下呢,從小就幹這個長大的,養成習慣了。」
掃了眼覺悟不高的實在人,李勝利也沒接他的話茬,這話沒法接。
早年間也是要免費幹活的,楊文山偏偏說不收租子的事兒,這是跟大環境不符的。
一條獨路走了一個多小時,李勝利才看到了山上村的輪廓。
這一路上道路兩側,不是溝就是坎,再不就是孤零零亂石叢生的小山頭。
只有接近山上村的時候,才能看到壘著石壩的山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