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入門(中)

  第136章 入門(中)

  看著面前沉鷙的小叔李勝利,肖鳳緊抿著雙唇,抗拒著要捏開自己小嘴的大手。

  面前的小叔無比的真實,也無比的陰森,雖說看了不少小說,但她終究是個半大女孩。

  活泛的心眼比不上半生的閱歷,面對這樣的小叔,肖鳳的淚水簌簌而下,嘴裡能說出的只有:

  「小叔,我不知道……」

  本該是納頭便拜,或是乳燕投懷的場景,卻成了小孩哭鼻子的現場,李勝利喟然一嘆。

  男人怕有野心,女人怕有慾念,可肖鳳空有心眼兒,卻沒有相應的閱歷,這是被自己嚇著了。

  「不知道就對了,這事兒我跟你娘說吧。

  事情走到這,我也有些茫然,該是找前輩問一下了,你娘是見過世面的,正好!」

  柳爺心裡只有傳承,只能是自己的幫凶;海爺父子的根在窪里,對窪里有利,他們萬事可行。

  丁家夫妻,倒是最好的解惑人選,但李勝利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救命恩人,不過是嘴上虛言,馮大姐心裡對自己還是敬而遠之的。

  至於老丁頭,人家的位置太高,需要掛懷的事情太多,小小一個李勝利,或是小小的中醫,不在人家的眼裡。

  至於李家父母,至多也就跟趙滿奎夫婦相當,或許還有不如,問計解惑,李勝利倒是可以做他們的謀主。

  肖長弓的外號肖老硬,就是他性格的體現,或許他是沙場悍將,但問計解惑還是免了,請教他怎麼宰人,才是最合適的。

  李勝利認識的人里,能跟他坐下談心的,可能只有張英跟李懷德了。

  李懷德是投機者,與他交心,就是耗子給貓當三陪。

  剩下的人選,唯有當年武行的大小姐,肖家嫂子張英了。

  「叔兒,別找我娘,我怕……」

  看著算是真情流露的肖鳳,李勝利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說道:

  「我是要問我的前程,你不要怕,那冊本草還是要背熟的。」

  再見之前的小叔,肖鳳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見小叔撤手,她摸了一下被捏疼的下巴,有些敬畏的看了一眼可以輕易放翻的小叔李勝利,心裡空落落的有些迷茫。

  「出去的時候,記著擦擦臉,我先眯一會兒。」

  經驗不足的小茶妹肖鳳出了廂房,閉眼假寐的李勝利也在想著自己野心的出處。

  是從那個有些乾裂的窩頭開始,還是從見到柳爺開始,或許是統哥給的那塊大金磚,亦或是出手接濟瘦成骷髏的肖長弓,救治病入膏肓的張英。

  野心的種子早已種下,如今已經冒出了嫩芽,也有了可以移植的土地窪里大隊,這裡雖說貧瘠,但勝在安全。

  今天跟肖鳳說了心裡話,有些事真的就該去做了,比如緊盯那些要取消中醫的叛逆。

  這些人在,中醫的前路就會不得安寧,路要走的長遠,就不能讓他們出來裹亂。

  選擇了不適合奮鬥的中醫,活在了不適合奮鬥的年月,卻要為了中醫的傳承去奮鬥,這是在逼著人磨礪心術啊!

  聽到窪里上工的鐘聲,李勝利起身穿上已經踩成了包子的棉鞋。

  按照老娘韓金花的說法,出門之前撫了撫身上的夾襖,乾乾淨淨的出了廂房。

  「柳爺,今兒下晌就是大白片了,走著?」

  拎起肖鳳給放在廂房門外的藥箱,李勝利對自己未來的幫凶柳爺,發出了邀請。

  「得嘞,聽您吩咐!

  孫子們,醫書衣箱,給柳爺搬廂房裡。」

  在海爺詫異的眼神里,一老一少背著藥箱出了趙家大院,後面跟著肖鳳和趙彩霞。

  至於學徒趙家兄弟,需要幹完了體力活,才能去醫務室。

  「柳爺,腳上的棉鞋,有些落氣勢啊。

  小鳳凰腳上內聯升的鹿皮氈鞋,當年值三十塊大洋,也不知如今價值幾何?」

  與李勝利腳上包子般的棉鞋不同,柳爺腳上也是一雙不走形的氈鞋。

  聽了自家傳承人的說法,柳爺撅著山羊鬍回看了肖鳳一眼,眯著倒三角眼說道:

  「就該是這要求,柳家醫脈的傳承人,不利利索索的也不成。

  再貴,也貴不過自行車吧?」

  聽著自家的傳承人內心起了變化,柳爺臉上的笑意更濃,他選的李勝利,已經不是之前的窮酸小子了。

  到了醫務室,除了窪里的老頭老太,屋裡還多了一個人,那就是張懶漢家的張定邦。

  這孩子顯然因為家裡的原因,並不受老頭老太們的待見,只能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角落裡。

  看著有些拘謹但不畏縮的張定邦,李勝利先是從藥箱裡拿了兩顆塔糖遞給他。

  「打蛔蟲的塔糖,吃下去可能會竄稀。

  去找村部的張會計,要幾張草紙,就說是我讓伱要的。

  拿了草紙,記著別四處亂拉,讓人揍了我可不管。

  一會兒在村里轉一下,問問有沒有頭疼腦熱,還沒從我這領解熱止疼片的,讓他們自己過來領。」

  見張定邦喜氣洋洋的吃下塔糖進了村部,李勝利這才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從藥箱裡拿出鉛筆、廢本子,準備再寫一冊法書。

  「剛剛這小子,當個聽喝的學徒就好,其心不正、目蘊邪光。

  今時不同往日,不是學徒認打認罰的年代嘍……」

  不用參照張定邦以前做的腌臢事,倒三角眼的柳爺,剛剛掃了他一眼,張嘴就斷了他的前程。

  柳爺一生,三教九流接觸的太多,城裡的人,他或許會看差。

  但出身鄉土的張定邦,心思再雜也是簡單的,在柳爺眼裡,一些小心思就無所遁形了。

  聽了柳爺的說法,李勝利掃了一眼周圍的老頭老太,才低聲說道:

  「他娘上午讓看了瓜,該給他點手藝的。

  咱們是柳家醫脈,雖說做不到兼容並蓄、有教無類,但也不怵這樣的物件。

  敢用他就不怕他反覆,咱們是醫家!

  再者還有肖家人在呢,能怕他壞事?

  您老多慮了!」

  聽了李勝利的說辭,柳爺眉頭一挑,這傳承人厲害了,越發讓人看不透了,真是不錯。

  「這便宜讓她占的,真特麼沒處說理去。

  看個瓜就得教這麼個物件,大姑娘還成,這麼個貨色,虧本了……」

  扒拉了一下心中的算盤,覺著李勝利吃虧的柳爺,覺得有些膩歪,這事兒鬧的,自家傳承人讓個老娘們給算計了。

  「都不易,該給活路的捎帶手就給吧……」

  說完,李勝利就用鉛筆在廢本子上寫下了:一片大白打天下。

  看著李勝利又要寫傳法書,柳爺這邊也準備了紙筆,拿出的還是黃竹紙,只是墨不再是水飛硃砂了。

  看著李勝利在廢本子上,用儘量工整的字跡,一點點寫下柳家的傳法書。

  起初,柳爺還是看一句抄一句,可抄著抄著,他看李勝利的眼神就不對了,不再是稍微俯視的平等看待,而是帶上了絲絲的敬畏。

  七頁多點的傳法書寫完,李勝利檢查了兩遍,改動了一點,才將廢本子推給了柳爺。

  「小爺,您這是真入門了?

  我看您對解表發汗的見解獨到啊!

  將扶正祛邪,說成身體對自身的防護,解表發汗提高自身防護以破表邪,這是深入淺出了。

  再者,您前邊說的那些,不怕惹麻煩呀,妄議怕是獲罪的根苗啊!」

  這次的傳法書,李勝利寫的很好,但柳爺心裡卻有些打突,說病症柳家傳承不怕,說西藥也不怕。

  但細談626指示,柳爺多少還是有些害怕的。

  「不狠不出粉!

  男人麼,成大事就要對自己狠一點。

  柳家傳承在斷續的邊緣,不行險招,難有立竿見影之勢。

  之前不是說過風色不對嗎?

  咱們試試能不能唱一出借東風。

  沒有這個,四大名醫傳法,能有咱們家啥事?

  別讓他們把咱爺倆,當了窯子裡的龜公,咱爺們可不是拉縴兒的。」

  李勝利選的立足點,自然是穩妥的,即便是不穩妥,第八頁上署的也是柳爺柳仲綸的名號,跟他沒多大關係。

  「嗯!

  要是沒有我這老貨的名字在上面,我也就信了你的鬼話。

  小爺,您是真不拿我當人啊!

  這要出了岔子,我這一腔子老血,可就都讓你給狠出去了。

  也罷,這也是開盅看大小的買賣,你讓小董開壇做法,也是好事兒。

  這次您就別去了,天大的雷我頂著!」

  兩人商量好了傳法的事兒,放出去的張定邦這邊也有了回饋。

  有少許感冒症狀的,在李勝利這邊,依舊是領了大白片,被要求當夜發汗明天複診。

  至於李勝利跟柳爺都看不明白的病症,李勝利一樣給發了大白片,沒有讓他們複診。

  對於這些看不懂的病患,李勝利這邊也做了記錄,他跟柳爺坐在這裡,還是打著義診贈藥的名號。

  這些看不懂的疑難雜症,也是李勝利提升自己的資源,現在看不懂不意味以後也看不懂。

  或許晚上回去翻翻醫書,就找到相同的病例,這也是說不準的。

  張定邦回來之後,李勝利讓柳爺給他寫了正骨八法,從今天開始,這貨也算是柳家傳人了。

  事情做完,李勝利本想看看醫書,想到柳爺帶來的那些舊醫書,心裡不由的升起了獵奇之心。

  跟窪里的老頭老太告罪一聲,留下趙彩霞跟張定邦看家,兩人帶著肖鳳,就回了趙家大院。

  「小爺,如果信託商店的醫書還有,不妨都收回來。

  這些醫書的質量不差,許多都是醫家傳承的密冊。

  宋元古籍雖說都有殘損,但明版成套的不少。

  兩百年以上的醫書,能傳承至今都不易,見到了就不容錯過。

  或許哪套醫書里,就有了不得的傳承,可惜,我這歲數大了,精力大不如前。

  不然非要給你選些入門的典籍不可。」

  柳爺是個守傳承的,所以也重傳承,想著別家的傳承被他收進自家傳承里,心潮澎湃是肯定的。

  「以後這樣的機會還多,可惜了,書籍太多,沒法一一翻閱。

  等將來咱們有了大錢,我就建一座專藏醫書的柳仲綸藏書樓怎麼樣?」

  柳爺算是李勝利入中醫內科的領路人,雖說他有私心,而且私心很大。

  但對柳爺,李勝利只能跟肖虎一樣,只記恩仇不分善惡了。

  再說了柳爺的評語只是心黑手藝差,說他是壞人可以,惡人還是有些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