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馬山幫的工棚,李愛國發現端倪

  第501章 馬山幫的工棚,李愛國發現端倪

  就在李愛國調查列車事故的時候。

  馬小路帶著趙老栓和十幾個抬【磨骨】的,也回到了位於深山中的工鋪。

  一路上,那些勞累了四五個月的抬【磨骨】的,都在聊著工鋪里的娘們。

  「這次咱們下山幹了這麼久的活兒,管帳先生總該給咱們支點錢了。俺可得好好享受一把。」

  解放前趕山人命大福大造化大,順利度過了一個冬天,結帳離場,都會到山下的集鎮上揮霍一番。

  有句話說:「不賭不嫖,不算是真正的伐木工。」

  還有一句俗語:「伐木工不是人,先進窗戶再進門。」

  現在鎮上那些好玩的地方已經被取締了。

  好在馬山幫隊長聯合另外幾個工鋪,把以前做半掩門子生意的女人抬到了山上。

  這些女人平日裡為趕山人洗衣做飯,誰要是有了錢,還能給他當幾天媳婦兒。

  幾個老夥計聊得火熱,看趙老栓一路上沉默不言,好奇的問道:「趙老哥,往日裡就數你最積極,咋地了怕俺們把你那個小翠搶了?你放心,俺知道你這個人小氣,俺不找小翠。」

  工棚里就那麼七八個女人,小翠又是長得最漂亮的那個。

  這幫子老夥計卻願意讓給趙老栓,那是因為趙老栓不但在工鋪里威望高,還是個【老木工】。

  在這大山里,【老木工】並不打家具,而是兼職為人治病。

  正所謂「吃了橫山飯,就得用生命來換」。

  被樹幹砸到肯定得當場嗝屁,碰到胳膊腿還有可能搶救——找老木工接骨、正骨。

  此外,山上道路不暢通,經常大雪封山,不可能去山下找醫生,生了病也能讓【老木工】搶救一下。

  趙老栓治病的招數就是拿出一根三棱大馬蹄針,不管什麼病都要放血。

  扎頭、紮腳、扎脖子三板斧使出去,如果這人再救不回來的話,就可以扔到後山的懸崖下面了。

  聽到老夥計們的鼓譟,趙老栓抬頭看看走在前面的把頭馬小路,壓低聲音說道:「俺一路上都在想那個火車司機的話,咱們就算是曾經犯過錯誤,但是現在願意改過自新做貢獻的話,那些同志們想必也會原諒咱們。

  整天像這樣生活,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啥時間是個頭啊。」

  那幫剛才還喊著找女人的老夥計們頓時不吭聲了。

  正是因為看不到希望,他們才會把冒著生命危險掙到的錢浪費在女人肚皮上。

  「哪有那麼容易,馬幫山是不會允許咱們離開的。」一個老夥計長長的嘆了口氣。

  提起馬山幫,趙老栓沉默了。

  套著烏拉草鞋子的大腳,在岩石上默默地攀爬。

  等回到了工鋪。

  趕山人們到帳房先生那裡支取了一點生活費用,衝進了工鋪的後院,很快裡面傳來了嗔罵和嬉笑聲。

  馬小路看到趙老栓蹲在石頭上抽菸袋鍋子,扭過頭進到了隊長鋪子裡。

  此時工鋪隊長馬幫山正半躺在床榻,手持鑲嵌有瑪瑙翡翠的大煙槍吞雲吐霧,小翠乖巧地在旁邊為他捶著腿。

  小翠名字叫小翠,其實已經將近三十歲了,也是個苦命的女人。

  她這輩子沒有享過一天福,從五歲就開始為家裡干雜活,好不容易長到十七八歲能夠嫁人了,父親吃大煙上了癮,把她賣到了大園子裡。

  馬山幫一次偶然下山去逛大園子,一眼便看中了年輕貌美的小翠,花了兩塊大洋給她贖了身,帶到了山上的工棚里。

  自此小翠便過上了暗不見天日的日子。

  解放後小翠聽說外面改天換地了,也曾想下山去找自己的兄弟。

  卻被馬山幫暴揍了幾頓,並且還拿出了賣身契,強令小翠留在山上。

  馬山幫此時眼神已經迷離了,聽到腳步聲,他卻猛地推開小翠的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右手抄起一把亮面匣子。

  待看清楚進來的人是馬小路的時候,他這才鬆口氣,將匣子插在腰間。

  「小路,山下的情況怎麼樣?林務上有沒有動靜?」

  馬小路的目光從小翠的屁股上挪開,舔著臉笑道:「叔,這事兒越鬧越大了,京城裡派下來一個事故調查組,來調查運貨列車的事情。

  帶頭的是一個中年人名叫王國珍,另外還有兩個森安的人不過我看調查組其實是以那個火車司機為主。」

  「火車司機?」馬山幫眉毛上挑淡淡的說道:「別害怕,這事兒咱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只要3134次列車那三人不泄露風聲,誰也查不出來。」

  他看看一臉驚慌的馬小路說道:「小路,不要緊張,正是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查出來,才會從京城調人。

  山下是他們的,山里是咱們工鋪的,在這深山老林里,誰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

  「叔,大意不得啊,山下現在鬧得很兇,俺聽說遠處的生產隊改造成公社了,都開始吃大鍋飯了。

  那些人是不會容忍咱們工鋪的。」

  馬小路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卻心細如髮。

  每次下山除了管理那些工人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探聽消息。

  這也是馬山幫有八個侄子,唯獨提拔馬小路當把頭的原因。

  「你能這樣想實在是太好了。」馬山幫哈哈大笑兩聲說道:「你以為叔花費心思偷那麼多木材幹什麼?不就是為咱們找後路嗎。

  告訴你吧,這些年咱們偷來的那些木材,早就偷偷賣掉,換成了小黃魚。

  有了錢才有後路,只要再扛半年,叔把路子打通了,咱就能一塊到海外了。」

  聞言。

  馬小路頓時放下了心。

  他其實也隱約聽到風聲,山里來了一個解放前的人,被馬山幫藏在了後山里。

  現在馬山幫能把退路告訴他,那就說明到時候會捎帶他一個。

  馬小路是初小畢業生,在山裡屬於高學歷人才,目光也遠比一般山里人要長遠。

  在剛解放那陣子,馬小路覺得這次的官方同以前那些鬼子、偽軍、光頭一樣,只要肯給他們進貢,兩者就能合起伙來做生意。

  但是馬小路在試探過幾次之後,便徹底熄了這個心思。

  山下的那些人可真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在這種情況下,山里早晚會被清理乾淨,還不如早早脫身。

  此時談完了事兒,馬山幫不停的的打哈欠,馬小路很知趣的告退。

  「叔,俺去瞅著點那幫子大老粗,別讓他們打女人。」

  馬小路後退兩步正準備離開,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轉過頭說道:「叔,還有件事俺得提醒你,趙老栓那傢伙好像起了二心。

  他聽了那個火車司機的鼓搗,有離開工鋪的想法。」

  「趙老栓?」馬山幫似乎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直到馬小路提醒這人是個【老木工】,這才算是想起來。

  「不就是一個臭抬【磨骨】的嗎?能治病又怎麼樣!要是他想離開,伱就送他永遠離開吧。」

  渾然不在意的態度,眼神中卻閃爍出一絲凶光,往日那個馬山幫又回來了。

  馬小路立正站好:「叔,早該這樣了,這幫窮杆子就是低賤,不讓他們嘗嘗厲害的話,他們不會老老實實的給工棚幹活!」

  一條人命,在兩人的眼裡,就跟路邊的一根小草一樣。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坐在炕邊的小翠聽到兩人的決定,渾身打了個哆嗦,一雙小手緊緊的攥了起來。

  兩人閒聊一陣,安排好了工鋪的事情,馬小路起身離開了。

  馬山幫打個哈欠,重新躺回了床鋪上。

  「狗日的山下人,逼得越來越緊了了。這一天天的,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馬山幫也覺得自己夠委屈的。

  工鋪是他祖輩留下來的,經歷了三代人的努力,工鋪才攢下了幾百號人。

  按理說,馬山幫只要按部就班的當隊長,這輩子吃喝就不愁了,等攢下一筆錢到城裡面也能當個富家翁。

  但是,窮杆子來了,非要把他三代人的努力搶走。

  你說說,像話嗎?

  好在他馬山幫也不是好惹的。

  先是忽悠住了那些趕山人,然後一邊依靠趕山人跟山下人討價還價,一邊又通過解放前的關係聯繫了一條路子。

  只要再等半年,就能離開這裡了。

  馬山幫躺在床鋪上準備接著享受,卻遲遲沒有人遞上煙槍。

  「小翠,你幹啥呢!」

  馬山幫看到小翠呆愣地坐在炕邊,一腳將小翠踹到地上,頓時破口大罵:「像你這種女人,要是下了山,非得被抓起來不可。俺看你可憐,留你在工鋪里,你特麼的,還不好好伺候俺?」

  小翠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給拍去衣服上的灰塵,默默的拿起了煙槍伺候馬山幫。

  張澤山找到的那個目擊證人是大山裡的挖參人,居住在距離車站二十多里的一個小山村里。

  因為天色已晚,山路崎嶇不堪,等到第二天天亮,采參人才來到大黑溝站。

  李愛國來到這個世界後吃過不少人參,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山裡的挖參人,不免仔細打量一番。

  挖參人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膚色黝黑。

  身上穿的衣服是當地人穿的那種大褂子,腳脖處纏了綁帶,看上去跟當地人沒有什麼兩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他背了藥簍子,手裡拿著一根索撥羅棍。

  索撥羅棍身長五尺二寸,頭材質,較粗的一頭往往用紅繩纏繞銅錢,用來辟邪鎮寶,算是挖參人的標誌性裝備了。

  索撥尼棍用途廣泛,既可以當作抵禦林中豺狼虎豹的防身武器,也能撥草尋參。

  挖參人姓朱,沒有名字,因為干起了挖參的活計,村里人都稱呼他為朱老參。

  前陣子林務上聯合地方統計轄區居民名稱。

  那個初中畢業的辦事員嫌棄朱老參這個名字太口語化了,給他取了個響亮的大名叫做朱進參。

  名字響亮,寓意還好,所以現在誰稱呼他為朱老參,他跟誰急。

  李愛國昨晚上已經從張澤山那裡了解了這些情況。

  他給挖參人遞了一根煙,說道:「朱進參同志,聽說你看到了火車失事時的情形?」

  以往那些人都是朱老頭,老朱頭甚至是老漢地稱呼他。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稱為同志,朱進參感覺到滋味挺不錯的。

  大褂上擦擦手,他接過煙,笑著說道:「是吶。那天俺準備搭乘火車進山,火車還沒來俺感到尿急。

  車上可沒廁所,要是趴在原木上方便,說不定會掉下去。所以俺就跑到了站台旁邊想要解決,誰知道當時二道溝子的幾個婆娘也在等車。

  咳咳,你別看俺年紀大,俺還沒結過婚呢,是個童子雞呢!哪能被這幫老婆子占了便宜。

  所以俺便跑了一段距離,一直跑到了小樹里。

  俺這邊剛脫了褲子蹲下,一輛火車就衝著俺奔過來了。

  那烏黑的火車頭直奔俺而來,把俺嚇壞了。

  俺當時還覺得奇怪,雖說在樹林裡方便不文明,但是也不能拿火車撞俺吧?

  後來看到火車翻倒在地上,一個身穿油包服的火車司機跳下火車大喊救命,俺才意識到出事兒了。」

  聽完朱進參講述的事故過程,王國珍和俞大飛幾人都皺起了眉頭。

  因為整個過程中,種種證據都顯示火車確實是失控了,這只能說明火車頭自身存在缺陷。

  花費了這麼大代價,在這深山中找到了目擊者,最終只能證明自己的錯誤王國珍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劉國璋主任經過一年多的努力,總算是在研究所站穩了腳跟,各項工作能夠順利推進下去。

  要是這個時候,機車的缺陷被暴漏出來,他以前的努力估計全都白費了。

  當然了,王國珍並沒有想著隱瞞缺陷,有著缺陷的列車在鐵軌上奔馳,關係到成百上千條生命,關係到無數物資

  他已經做好了被處理的準備。

  就在王國珍已經想好了檢討書該如何寫的時候,李愛國將朱進參拉到火車旁,突然問道:「你還記得油包服火車司機是在哪裡喊救命的嗎?」

  朱進參眉毛上挑回憶片刻,指了指位於火車頭後方的連接處。

  俺記得油包服司機先是從火車頭上跳下來,然後跑到這裡才開始大聲喊叫。」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俺當時還以為他身上著火了呢,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提就站起來,後來看到他沒受傷,俺才又蹲下。」朱進參說道。

  好傢夥,挖參人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技能李愛國不清楚,但是膽子實在是不小,對面翻了車,也不耽誤他解決大事兒。

  王國珍和俞大飛見李愛國一直在糾纏這個問題,感到迷惑不解。

  「李司機,當初正司機張二山受傷,跳下車喊救命的是副司機胡廣志,只是這事兒跟事故有什麼關係?」

  「關係太大了。」李愛國點上根煙,淡淡的抽一口說道:「如果是你們遇到了火車事故,自己的正司機受傷了,你從司機樓里爬出來之後,應該做什麼?」

  「喊救命啊,這裡距離車站不遠,肯定是喊人來救人.」話說一半,王國珍的臉色變了。

  俞大飛從車頭位置走到車頭後方的連接處,沉聲說道:「至少有七八米的距離,就算是速度快也得兩三秒的時間,胡廣志沒有必要從專門跑到這裡喊救命。」

  他抬頭看看李愛國:「李司機,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李愛國抽口煙,背起了手:「我已經發現了這起事故的真實原因,現在派人把3134司機組的三人都帶過來。」

  此話一出,現場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麼多人忙活那麼多天都沒有頭緒。

  這個火車司機只是來到這裡瞅了兩眼,就找到了事故原因,怎麼可能?

  王國珍走上前,小聲說道:「愛國,事故的真實原因是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俞大飛攔住了。

  「王組長,李司機估計想借著這事兒一舉擊潰3134司機組的心理防線,要是提前泄露了,很可能會走漏消息,讓3134司機組做好準備。」

  聞言,王國珍這才明白過來。

  這裡是大山深處不是京城,林務上的這些人是不是跟這件事有牽連,誰也說不準。

  「張明澤同志,還請你派人把3134司機組的三人帶到這裡。」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俞大飛和孫嘉悅兩人也跟著吉普車一塊回到了貯木場。

  張二山,胡廣志和孫嘉悅見調查組好幾天沒有動靜,還以為他們已經放棄了。

  現在看到他們要被帶上吉普車,都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胡廣志拉著屁股問道:「領導同志,這要是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啊?不會是吃花生米吧?」

  「暫時不會,不過等會可說不準!我告訴你,老實點,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俞大飛擔心泄露消息,並沒有多說,將三人推上吉普車後,開著吉普車沿著山路奔馳起來。

  伴隨著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吉普車上的三人都提心弔膽的。

  孫嘉悅小心翼翼的看了胡廣志一眼。

  胡廣志狠狠的瞪他一眼,意思很明顯,你一定要鎮定,調查組肯定是在詐唬他們!

  有了胡廣志的叮囑,張二山和孫嘉悅兩人都冷靜下來。

  這幾天他們在羈押室內,一直在嘀咕調查組的事情。

  他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分析了無數遍,自認為壓根沒有留下任何手尾。

  調查組肯定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