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人叫做李愛國啊,我呸,還真把自個當成大爺了。」
「那傢伙不是個好東西,我只不過沒給一幫窮社員開水,就被他收拾了。」
「我就是窮社員.」
「你是支書接班人,一看就骨骼清奇,跟那些窮社員能一樣嗎?」
「也對啊」
「走走,好兄弟,哥哥請你吃飯。」
兩人算是同病相憐的好兄弟,肥仔在烈馬公社算得上人物,但是在偏分頭面前卻不夠看。
偏分頭將他單獨拉到餐館裡,只是一碗粉腸的功夫,就成功激起了肥仔的火氣。
「該死的李愛國,寧願花高價跟大石公社購買香蕉,也不跟我買,他不是看不起我嗎。」
「原來李愛國現在是在做香蕉生意啊」
偏分頭結合這兩天打聽到的消息,眼睛一轉,嘴角勾起一絲陰險。
他衝著肥仔招了招手,附在肥仔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肥仔的嘴巴一點點張大,最後合不攏了。
「我說兄弟,你的主意是蠍子貼膏藥——又黑又毒!
要是真成功的話,李愛國就得吃槍子,咱只是為了掙點錢,沒有必要這麼搞吧。」
「無毒不丈夫,肥仔兄弟,你忘記李愛國是怎麼對待你的了?
要是心軟的話,吃屎都趕不上熱呼的!」
偏分頭有些看不上肥仔。
這貨有賊心沒賊膽,不是那種幹大事兒的人。
「肥仔兄弟,只要你搞定了李愛國,我在市場上有很多熟人,能夠幫你賣香蕉。」
聞言,肥仔心中的負罪感頓時消失了,眼睛亮了,重重點頭:「好兄弟,我聽你的,不過我不懂啥法規政策,還得你去報案。」
「那是當然,我還想親眼看到李愛國被抓走呢!」
想起當初被李愛國整治時的慘狀,偏分頭眼神中閃爍出濃郁的恨意。
這恨意溢了出來,瞬間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李愛國回到倉庫的時候,香蕉已經打包完了。
王大奎正在給臨時工們發錢。
臨時工們只幹了不到一天的活兒,就拿到了一天的工錢,個個喜得合不攏嘴巴。
送走了臨時工們,李愛國將貨運證擺在桌子上。
「哎呀,愛國哥,你還真搞到了車皮。」王大奎捧起證件,心中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李愛國只是出去了幾個小時,就把一般人花費幾個月時間也搞不定的車皮給搞定了。
喜的是有了車皮,香蕉生意的最後一個環節算是圓滿閉環了。
「瞅瞅就行了,別給撕破了。」
看著王大奎拿著證件上下左右看,還拿出手電筒照了照。
李愛國還真怕他給吃到肚子裡,收回證件揣回兜里。
晚上要去大石公社運香蕉。
李愛國看時間不早了,便帶著周克和王大奎一塊去餐館吃了一頓飯。
這年月的羊城夜晚,沒有閃爍的霓虹燈,沒有穿著暴露的小姐姐,也沒有酒吧、KTV。
皎潔月光散落在鄉村道路上,溫暖的夜風吹拂在身上,卻能讓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李愛國斜靠在毛驢車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雙手抱著頭仰望星空,神情格外嘚瑟。
「工人老大哥,你剛才說咱們以後吃肉還有吃膩的時候?」
陳二寶挎著獵槍跟在毛驢車旁邊,一路上羅里吧嗦問個不停。
「那是當然,等以後生活好了,咱們每天都能吃到肉,肥肉塊子壓根沒人吃。」
「哎吆,肥肉多香啊,竟然不吃,太造孽了。」
陳二寶覺得李愛國是在吹牛。
去年他去隔壁公社參加一個放映員的婚禮。
婚宴上有肥肉塊子,那紅通通,顫巍巍的肥肉,進到嘴裡,甭提多香了。
那滋味,陳二寶一輩子都忘不掉。
他還準備繼續追問下去,卻看到李愛國突然直起了身體,將腰間的手槍抽了出來。
「怎麼了?」
「有人,趕緊停下。」
伴隨著李愛國的一聲令下,毛驢車隊停止前進。
陳二寶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還是帶著七八個民兵舉起了長槍,擺出了防禦陣型。
路邊的人看藏不住了,三十多個民兵舉著長槍噴子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藉助微弱的月光,看清楚對方的樣子,陳二寶臉色大變。
「肥仔!你帶這麼多民兵準備幹什麼,打劫嗎?」
陳二寶認出對面的人正是烈馬公社的生產隊長肥仔,跟在他身後的三十多個民兵也全都是烈馬公社的民兵。
烈馬公社明顯早有準備,民兵數量要遠超大石公社。
那些民兵們行動有素,一擁而上,家具漆長槍土噴子,將毛驢車圍了起來。
面對烏黑的槍口,王大奎想將腰間的土噴子抽出來,卻被李愛國攥住了手腕。
「別衝動!」
王大奎鬆開手。
他下定決心,等會要是起了衝突,得第一時間掩護李愛國撤退。
肥仔見對方已經成了瓮中之鱉,抽著煙,挺著大肚子走上前,吐了二寶一臉煙。
「哥們怎麼會打劫呢!」
「倒是你們大石公社辦事兒不地道,竟然勾結城裡人,搞投機倒把。」
「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們把賣香蕉的錢,分給我們公社一半,以後跟李愛國的生意,也分給我們公社一半。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話音剛落,偏分頭從他身後湊上來,著急的說道:「胖子,咱們之前可是說好了,要把李愛國送進去,現在公安特派員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怎麼變卦了。」
啪!
偏分頭話還沒說完,臉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肥仔全然沒有以往的憨厚,肥膩的臉上浮現出猙獰之色。
他看著被打懵逼的偏分頭,冷聲說道:「為了攔住他們,我動用了三十多個民兵,你以為只為了幫你出氣?!你算個Dier啊。」
Dier是大石公社這邊的土話,代指小孩子的啾啾,是個殺傷力不強,侮辱性極強的詞語。
偏分頭沒有想到行動剛開始,就被背刺了。
「死胖子,你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我在市場上可是有很多小兄弟,要是惹惱了勞資,勞資」
「你怎麼?」
嘩啦,肥仔從民兵手裡接過一把長槍,子彈上膛,打開保險機器,烏黑槍口懟在偏分頭的太陽穴上。
他用了用力,偏分頭雙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上。
肥仔不屑的看著他,冷聲說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把你的Dier割下來,塞到你嘴巴里啊,張嘴。」
偏分頭感覺到自己真是小看了這個生產隊長,只能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李愛國看到偏分頭出現,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沒有想到,兩人竟然當場起了內訌。
肥仔處置了偏分頭後,扭過頭走到驢車前。
這小子很謹慎,距離驢車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停下了。
「李愛國,我肥仔是個說話算數的人,你只要答應我的兩個條件,我就饒過你們。以後咱們還是好兄弟。」
李愛國看看耀武揚威的肥仔,扭頭看向王大奎。
「大奎,還剩下一部分錢吧?全給我。」
聞言,王大奎愣了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帆布包中取出三摞鈔票,遞到了李愛國的手裡。
王大奎不是個愣頭青,現在形勢逼人強,先打發了肥仔,以後再想辦法找回場子,才是正道。
看到李愛國拿出錢,陳二寶不幹了。
「工人老大哥,不能把錢交給他們。」
陳二寶從腰間抽出土噴子,一臉決然:「我的任務是護送你們回羊城,現在半道里被人劫了,要是傳出去,我陳二寶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大石公社待著。」
啪。
李愛國在他的腦門上甩了一巴掌。
「你幹什麼?」陳二寶捂著腦門子,吸溜著嘴。
李愛國道:「面子?面子值幾個錢,你這邊只有八個人,對方三十多個人,不會算數啊!你死了不打緊,你帶來的這些民兵可是有家有口的,他們的家人怎麼辦?」
李愛國倒是沒有誇大其詞,這年月民風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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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這次雙方都帶了火器。
陳二寶捂著腦門子不吭聲了。
是啊,他可以自己不要命,也相信他的隊員們可以不要命,但是他卻不能讓隊員們不要命。
隊伍里的大利,媳婦兒剛生了個兒子,老娘有病,一家人都指著他那點工分過日子。
還有喜子,馬上就要結婚了,女方是隔壁村子的小芳,長得特別漂亮。
只是任由別人把錢搶走,陳二寶感覺到十分憋屈,他抽出菸袋鍋子,蹲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肥仔看到這一幕,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搓搓手說道:「不愧是從大城市來的,就是夠識時務。
你放心,我胖仔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讎,只要你把錢交給我,我當做什麼事兒都沒生。
以後咱們還是好兄弟。」
李愛國冷眼看了看他,將鈔票舉到手裡,說道:「這裡是一百五十塊錢,我現在給你拿過去?」
聽說有一百五十塊錢,肥仔激動得差點跳了起來。
大肥羊,這是一頭大肥羊啊。有了這麼多錢,他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只不過肥仔還是沒有放下最後的警惕。
他看看一臉憤怒的王大奎,抽菸袋的陳二寶,還有那幾個手持獵槍的民兵。
小眼睛眨巴眨巴說道:「李愛國,我知道你身上有手槍,先拿出來扔到一邊,再過來。」
倒是個聰明人啊。
李愛國從腰間抽出手槍,放在了毛驢車上。
他跳下毛驢車,一手舉著鈔票,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肥仔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錢,眼睛盯在鈔票上再也挪不開了。
錢啊,朝我飛了過來,這是我的錢.
窩艹。
錢真飛過來了!
三捆鈔票沖他的腦門上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王大奎這次帶過來的錢都是一塊錢大鈔,三捆鈔票跟三塊搬磚差不多。
雖然是錢,但是砸在腦門上也很疼。
肥仔也顧不得要錢了,連忙躲過鈔票,再抬頭一看,頓時背脊一涼,黑色的瞳孔不住收縮。
對面那個城裡人,在十米開外,左腳蹬地,右腳拱起,他跟獵豹一般埋著身子,大步朝這邊奔來。
看到肥仔抬眼看自己,李愛國緩緩抬頭,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猙獰如同厲鬼。
肥仔把夾雜了菸草氣息的空氣一點點吸進肺葉,伴隨著菸頭落地,是他短促有力的罵聲。
「Dier啊!」
不能力敵!
在肥仔轉念的同時,李鐵錘一記凌厲的鞭腿轟了過來。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擊向肥仔的太陽穴。
肥仔下意識伸出兩條胳膊去擋,卻被巨大的力道轟得側飛出去。
沒等站起來,一條霸道的黑影當頭砸下,他躲避不及,被一腳砸中右肩。
這一腳力氣巨大,直接將他踹飛在地上,肥仔覺得整條胳膊酸麻難當,緊接著眼前一花,烏黑的鞋底子朝他面門而來。
他想也不想,連忙側過臉,鞋底子蹭著臉皮砸在了地上,肥仔只覺得臉皮火辣辣的。
從李愛國動手,到肥仔落地,只不過兩三秒的時候,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就連肥仔也被干蒙了。
他就像是後世籃球上的野球隊,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一支專業隊伍,對著他們噼里啪啦就是一頓猛干。
等連續輸了七八十分,才想起來,這事兒不對啊。
「動手啊,你們都死了嗎。」
肥仔想起自己還有三十多民兵呢,為啥要跟人一對一單挑!
只是他話音剛落,下巴上便被烏黑的槍口頂上了。
「你還有槍啊,你不講」
這個「武德」兩字,還在嗓子眼兒里沒喊出口的時候,張大的嘴巴就被一柄黑黝黝的大五四塞住了。
肥仔也算是個狠毒的貨色,現在腦門兒上的冷汗猛地落了下來。
「嗚嗚嗚別.」
「讓你手下的那些人都放下槍!」
李愛國手持大五四頂住肥仔的喉嚨,一把揪住肥仔的頭髮把他從地上揪起來。
「唔唔.放.放下」
事實證明,神情和動作有時候完全可以代替語言。
烈馬公社那些民兵們見肥仔臉色漲紅不停嘶吼,連忙放下了長槍土噴子。
「二寶,繳了他們的槍。」
現場的變化太快了,京城的客商怎麼一下子變成了練家子,陳二寶晃晃神才算是反應過來。
他帶著幾個民兵,挨個將烈馬公社那些民兵的長槍土噴子都收繳了,又從香蕉田裡搞來香蕉葉子,簡單揉了揉,當成繩子把他們的雙手綁在了身後。
「我現在要槍抽出來,你要是敢亂動,我能在一秒鐘幹掉你。」
看到現場完全被控制住了,李愛國慢慢將槍從肥仔的嘴巴里抽出來,看到槍管子上沾滿了不明液體,嫌棄地在肥仔的衣服上擦乾淨,這才重新揣回腰間。
肥仔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吃槍管子,那滋味太酸爽了,現在嘴巴里猛地一松,整個人也鬆懈了下來。
偏分頭沒有想到肥仔竟然這麼不中用,帶了那麼多人,還拿不下一個小小的李愛國。
他趁著沒有人注意他,轉過身就要往香蕉田裡逃去。
剛走沒兩步,便被王大奎抓住衣領子抓了回來。
「老實點。」
挨個一腳,偏分頭頓時老實了下來。
「愛國哥,現在怎麼辦?咱們將他們帶回公社,還是押送到市場上?」
王大奎看著那三十幾個傢伙也犯了難。
人數太多了,要是真關起來的話,得管這麼多人的飯,需要花多少錢啊。
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等。」李愛國道。
「等?」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邊的治安特派員估計很快就來了。」
「對對對,我怎麼忘記了,這貨報過警。」
王大奎頓時明白了李愛國的打算。
這些人的身份比較棘手,他們是烈馬公社的民兵社員,不是迪特,不能當場逼了。
聽說要把自己交給治安特派員,肥仔眼神中閃爍出希冀的光芒。
這個李愛國是不是傻了,難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投機倒把嗎?
不過這樣也好,等會可以趁機把他送進去。
大概半個小時後。
一個魁梧的身影騎著自行車從遠處行駛過來。
身影的一條腿有些瘸,騎自行車的技術也不好,自行車騎得歪七八扭的,在並不寬的道路上來回晃悠。
但是每次快衝下道路,自行車竟然神奇的迴轉了過來。
等身影走近,肥仔蹲在地上,突然扯著嗓子喊。
「陳特派員,我是肥仔啊,快來救救我啊。」
「肥仔你個Dier啊,怎麼被人捆了起來這麼多Dier啊,你們咋搞的,全被捆上了?」
鎮特派員陳石頭看到三十多個烈馬公社民兵排排坐,被人用繩子系在路邊的樹上,頓時嚇了一跳。
「是陳二寶,他勾結外地客商投機倒把,被我發現了,我帶人來想要攔著他,卻被他揍了。你趕緊把他抓起來。」
「在咱們鎮,只有我能繩人,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
看到前面站著七八個人,身單影只的陳石頭沒有任何害怕。
他連手槍都沒掏出來,就那麼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李愛國眯眯眼,這位老治安特派員好像有點真本事。
陳二寶似乎對陳石頭很尊重,看到他走過來,扔掉菸頭,笑著迎了上去。
「石頭叔,我要報案。」
「啊?!」
這話把氣勢洶洶的陳石頭整不會。
肥仔報案,陳二寶也要報案,今兒這事兒有點邪門。
陳石頭看看那個身穿毛呢中山裝的李愛國,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覺得這些外地客商沒有幾個好東西。
沒等陳石頭開口,李愛國已經笑呵呵的取出椰子煙,遞到對方嘴邊:「同志,先抽一根。」
煙到了嘴邊,陳石頭自然張嘴叼著煙。
李愛國劃著名火柴,不等陳石頭說話,一邊幫他點上,一邊主動說道:「我看老叔你以前上過戰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