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2章 觸目驚心

  從林雅萍的屋子裡出來，余則成跟小劉幾人面色沉重。

  三個人，三條人命。

  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埋在地里，若不是這次意外，想要重見天日，還不知何時。

  這埋藏的冤屈，不知何時才能昭雪。

  心痛，心塞的同時，又對這個女人憤恨。

  而這憤恨之中，又多了些許怒其不爭。

  就因為一口飯，就甘願為這男人付出一切，哪怕是出賣自己，也心甘情願。

  殊不知，這種愚蠢的行為，恰恰是自取滅亡。

  兩人心中感慨萬千。

  尤其是余則成，從舊社會中走出來的他，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太多的光怪陸離。

  或許在小劉他們這一代人眼中覺得非常不可理解。

  但在他的經歷中，這種一飯之恩，這種明知是錯卻身不由己，這種女人依靠男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行為，才是最正常的。

  腦海中，突然想起楊小濤跟他說的一句話，『這人啊，還是要多讀書，明事理才行。不然，連什麼是好，什麼是壞都分不出來。』

  現在聽他這說的，果真有些道理。

  兩人低頭走著，很快來到關押胡勇的地方。

  推開門，小劉跟在余則成後面。

  屋子裡，胡勇被束縛在椅子上，神情萎靡，精神不振。

  對他而言，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太突然了。

  突然到不知如何應對。

  好在他們之前商量好了，遇到這種事該怎麼說，怎麼做。

  這次應付下先前的聞訊。

  但時間長了，他也覺得不是辦法。

  如今看來，哪怕不是也得脫層皮。

  這對他這樣的頑主來說，沒了自在的日子，那絕對是痛苦的。

  可沒了生命的日子，連痛苦都沒有。

  於是，他覺得還是先活著的好。

  看到房門推開，幾人走進來，胡勇下意識的做好，心中也小心準備著，生怕說漏嘴。

  余則成看胡勇這番模樣便沒了興趣，直接來到一旁對準灶台吹了吹，然後一屁股坐下，手上翻看著林雅萍跟林申的記錄。

  小劉在一旁看了，臉皮抽了下。

  自家這個主任，真是不拘小節啊。

  「胡勇，老實交代吧！」

  「你跟林雅萍合夥謀害萬韓，翁傳成和於文鴻的事，林雅萍已經都交代了。」

  小劉率先開口。

  胡勇聽了眼睛立馬瞪大。

  他想到了很多，也在心裡做好了準備。

  可唯獨沒有想到，他的女人，愛他愛到骨子裡的女人，竟然開口承認了。

  竟然出賣了他。

  不可置信。

  胡勇瞪大眼睛看著小劉，仿佛在說，你騙我。

  可那三個人的名字卻是實打實的，除了林雅萍說出來，還有誰能知道？

  「胡勇，給你個機會，自己交代。」

  「你知道的，就憑現在的證據，你除了有立功表現，沒有別的出路。」

  小劉趁熱打鐵，繼續說著。

  胡勇面色一夸，陡然變得死灰。

  可下一刻，胡勇突然大笑起來，聲音里充滿淒涼。

  「好好好。」

  「好啊，好！」

  哈哈哈

  眾人奇怪的看著胡勇，小劉更是懷疑，這傢伙不會是準備裝瘋賣傻吧。

  可一旁的余則成聽到這笑聲，卻是將記錄放在一旁，心裡鬆了口氣。

  果然，就在胡勇笑完之後，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亢奮起來。

  「問吧，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說。」

  「你們放心，我不會說假話的，既然我這一刀得挨，那怎麼也得多拉幾個人下去啊，不然去了地下，找誰玩去？對吧。」

  「所以，趕緊問。」

  胡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而實際上，在他心裡就是這樣想的。

  作為一名頑主，還是有名有姓的大頑主，平日裡跟同行們吹牛打屁，說啥啥玩的啥啥，說誰誰誰玩出花來，說誰才是最大的頑主。

  這次他就要告訴那些頑主，他現在要玩命。

  他們肯定沒玩過。

  想想刺激啊！

  小劉深呼吸，沉下心，便在余則成的示意下開始詢問。

  「你跟林申的關係，是怎麼認識的？」

  「我跟林申，說起來就是酒肉兄弟，那傢伙太單純，自以為有多少本事，呵呵」

  「郭勝軍跟你什麼關係？」

  「你們這也知道了啊，應該是林申說的吧，這人啊，就喜歡背後捅刀子，怪不得大院的人不喜歡他呢。」

  「郭大撇子以前是我們家鄰居，後來我家成分不好，沒法進工廠，可他們家三代僱農，好幾個進了軋鋼廠。」

  「剛開始的時候還看不上我，可後來出了事，家裡日子沒法過的時候，就主動找上我了.」

  「說下你的上級，或者說是誰指使你做的，這背後的人是誰。」

  余則成突然開口，問出關鍵。

  胡勇聞言，還是停下一瞬。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既然玩，就多幾個人玩吧。

  「能給點吃的嗎？」

  「我不是要挾啊，實在是肚子餓啊，而且這嗓子說多了，疼啊！」

  余則成點頭，讓外面的人送點吃的喝的過來，然後拿起煙點燃，送到對方跟前。

  胡勇接過煙，吧唧兩口，看著余則成，「這位應該是長官吧，這年紀，是科長？還是主任？」

  余則成笑眯眯的搖頭，「我這年紀全憑熬資歷，也才是個科長。」

  「科長也不小了，沒本事，在你們這種部門裡，上不來滴。」

  這時警衛送來一缸子涼水，胡勇接過直接喝個精光。

  隨即看著余則成，「你當個科長也不容易，我是真不想害了你，要不換個更大的官？」

  余則成依舊笑眯眯的，「你放心，我們部門裡，除了最大的官，就屬我最大。」

  這下胡勇啞然了，看了余則成好久，這才笑起來。

  「小看天下英雄了。」

  余則成呵呵一笑，「我算什麼英雄，不過是職責本分罷了。」

  胡勇點頭，「說的對，我這是井底之蛙啊。」

  然後認真的看著余則成，「我的上級是冶金局的二把手。」

  「冶金局？」

  余則成皺眉，一旁的小劉知道什麼，詫異問道，「二把手？莊錦燕？」

  「對，就是她！」

  「你確定？」

  余則成也是吃了一驚，這冶金局雖然不溫不火的，但地位上跟現在的紅星機械廠是一個量級的，都是直屬管理部門。

  甚至他們的時間更長，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五二年就是了，這些年發展雖然緩慢，但規模卻是不斷擴大，不少人都進入其中。

  可以說，冶金除了冶鍊金屬不行，其他的沒有不行的。

  而一個二把手做出這種事，著實讓人震驚。

  看到余則成幾人震驚的表情，胡勇突然笑起來，然後說道，「我不確定。」

  一句話，差點讓小劉蹦起來，上去給他兩腳。

  可胡勇再次開口，「但我有七成的把握確定是她。」

  「仔細說！」

  余則成不想繞彎子，胡勇也明白各種意思，隨即說道，「跟我們直接來往的是冶金的一個主任，叫冷朝東。」

  「我就是從他那裡得到信息，然後跟下面人配合，將這份虧空補上。」

  「哦，對了，說到這裡我得說下我們的流程。」

  胡勇拍拍腦袋，生怕余則成幾人聽不明白，便解釋起來，余則成也不拒絕，在一旁靜靜聽著。

  「通常情況下，冶金那邊派往機械廠的合金材料是一個數，比如說一百吧。」

  「然後這一百，實際發出只有九十。少了的那十個咋辦？就要機械廠那邊配合，也就是林申他們的事。」

  「這樣下來，冶金那裡只要發出九十的貨，卻能收到一百的錢。」

  「更重要的是，這多出來的十，會通過其他渠道，也換成錢。」

  「這樣下來，一個十，掙兩份錢，是不是很掙錢？」

  胡勇得意的說著，然後又無奈的笑笑，「但這裡面，我們只能拿九牛一毛，大頭還是讓上面的人拿去了。」

  「一群尸位素餐，監守自盜的傢伙。」

  「老子們的江山就是這種人給敗的。」

  胡勇說了一句，自覺失言連忙拿起缸子，卻發現裡面沒水，只好悻悻的舔舔嘴唇。

  不過這些話，都被一旁的記錄員忠實的記錄下來。

  余則成乍一聽到冶金局，二把手，莊錦燕几個詞卻是嚇了一跳，可緊接著又恢復過來。

  自從她們犯下這些事，他們的身份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罪犯。

  「你們不知道吧，這些人可怕死了。」

  「他們吃的可不是城裡面統一發放的供應糧，而是利用內部關係，直接指定村子裡種糧食給他們吃。」

  小劉皺眉，這年頭農村種的糧食要上交公餘糧，然後再統一分配。

  「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次就聽冷朝東這混球說，莊局怕那些雜交的玉米吃了有害健康，讓重新選個村子，遠離雜交的玉米，後來還真聽說有個村子不種雜交玉米了，改成以前的玉米。」

  「我一打聽，說是玉米種子的問題。」

  「狗屁，還不是他們怕死嘛。」

  屋子裡幾人沉默。

  余則成再次開口，「你們除了做合金這方面，還有別的涉及嗎？」

  「沒有了，就這一條就夠我們吃飽喝足了，我們哪還敢參與別的啊。」

  「不敢？也就是說，有了？」

  「對，肯定有啊。」

  胡勇也不保留，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冶金那裡可不只是合金材料，我這位冷朝東也只是負責合金材料的，還有其他主任呢？」

  「有次喝酒，就聽冷朝東說起礦產開採的事，那裡面的利潤才大呢。」

  「可惜，我們是沒那本事摻和了。」

  聞言，余則成面色嚴肅，同時又生出許多疑問，這麼多事情，難道冶金那裡就沒人發現？

  或者說，發現的人都被.

  還是說，整個冶金都.爛了？

  余則成沒有將這疑惑問出來，因為他不想知道答案。

  當然，面前的傢伙可能也沒有答案。

  「小劉，叫人，將這傢伙保護好。」

  聞訊完畢，余則成帶人離開屋子，回頭看著正吃著麵條朝他笑的胡勇，心頭沉甸甸的。

  小劉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狗急還跳牆呢。

  何況這傢伙知道的太多。

  「我知道。」

  小劉點頭，然後看著余則成，「主任，要不要派人跟你一起？」

  余則成搖頭，「人手有限，這次咱們要多留個心眼，還是自己人用得好。」

  「可，您這邊？」

  「不打緊，我讓旺財跟著就行。」

  余則成說完，對著遠處趴在地上的旺財招招手，後者立馬跑過來。

  見此小劉也放下心來。

  「我離開後，要加強警戒。」

  「明白！」

  說完，余則成上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