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秦淮茹的質問，來人無話可說.
其實棒梗並不是在裡面出事的，如果是在那個裡面出事，根本就不會派人過來.
最多也就是電話通知一下這邊，然後該走什麼程序就走什麼程序.
棒梗因為有修理電器的手藝，去了那個地方，日子並不難過.
一開始是裡面的電器維修，慢慢的棒梗修出名氣以後，附近的相關單位，也會把壞的家電送進裡面，或者乾脆請棒梗上門維修.(注1)
而棒梗出事那天，就是恰好出任務，然後地方上招待他們一頓豐盛的晚餐，自然是有酒的，也正因為喝多了，才會在人家三番四次提醒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跑出去.
總歸是事情發生了，說的再詳細也沒用。
但來人一個最重要目的就是讓秦淮茹打消尋找棒梗遺體的念頭。
來人說道：「這位同志，我很理解你的悲傷。
但是你也要理解我們，我們那裡是什麼地方，你應該了解。
那麼多有問題的人，山洪來得迅猛，我們也只能搶救大部份人，還得把他們看好。
不然如果他們跑到社會上，說不定就會傷害更多的人。
所以賈梗的遺體，都是一把火燒了，骨灰那些，在程序走完之後，你可以申請領取。」
秦淮茹根本就沒關注來人話語裡的漏洞，她現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當中。
母子再有矛盾，總歸連心.
秦淮茹低著頭往外走去，卻是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悲傷.
來人想著追上去，把那張單子交給秦淮茹.一直站在邊上陪同的街道領導嘆息道:「把東西給我吧，我們也要上門做工作，防止秦淮茹出意外.
唉，你們啊，就只會給我們地方上找麻煩.「
相比於秦淮茹，街道領導自然懂裡面的貓膩.
有些事糊弄群眾可以，但對於他們這些職場上的老油條，卻是一眼就可以看透的事情.
來人訕訕笑著，賠禮道歉，只是對於秦淮茹，他卻是沒有賠禮道歉過.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的.
就像後世某些事也是如此，影響大了，當事人出來道歉.但道歉的對象也不是他們傷害的人，而是夠資格指責他們的人.
秦淮茹茫然的走著，她沿著回家的路而走.
以前這條路上，總有圍著她跑前跑後的孩子，有牽著她手問她要糖果的孩子，在地上撒潑打滾胡鬧著讓她抱的孩子.
而如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不論是宿命還是命運，秦淮茹全部都相信，只要能把她曾經懂事的那些孩子還給她.
隔日，清早，秦淮茹守在了某條鄉下進城的路口.
秦淮茹面色平靜，花白凌亂的頭髮，古井無波的眼神，卻是說明了這個人應該經歷過什麼.
遠處，伴隨著輕快的鈴鐺聲，卻是跑來了一輛騾車，騾子腳步飛快.
後面的板車上，一個瘦弱的漢子吧嗒著旱菸袋，偶爾就是輕輕一鞭子抽在了騾子身上.
漢子隔一會總會看一眼身後，身後的車廂里一筐筐的蔬菜看上去相當鮮嫩.
漢子看得不是蔬菜，而是倚著竹筐坐著的一個少婦，以及少婦懷抱里的襁褓.
少婦雖然也曬得臉上成了小麥色，但身上的青春卻是掩飾不住的.
漢子看到了路邊的秦淮茹，遲疑了一下，卻是手拉韁繩，又對著身後喊了一句，在秦淮茹身邊停下了車.
漢子面色糾結，但還是輕聲喊道:「媽.「
倒是身後的少婦，緊緊的摟著襁褓，對著秦淮茹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來人正是小當跟唐狗子，懷中的自然是他們的女兒.
其實按照醫生的說法，小當不適合懷孕.
這幾年，也的確如醫生所說，不是沒懷過，而是兩三個月不到就流掉了.
為了這個事，小當難過了很久.
後來還是從山民那尋到一個偏方，也不知道是偏方效果，還是在鄉下時間呆久了，小當的身體恢復了過來.
去年就懷了一個，夫妻倆小心呵護，那段時間，唐狗子連尿盆都不讓小當倒.
天可憐見，終於把這個孩子保住了.
像是唐家村，現在生孩子基本上還是在家裡請穩婆.
但唐狗子則是提前半個月就把小當送到了醫院.
就算這個年頭的醫院便宜，但也是把夫妻倆忙碌掙到的家產給花掉了一小半.
其實按道理說，夫妻做這個賣菜生意，應該不止掙這些錢的.
但夫妻倆都是一樣的想法，小當想著重新來過，唐狗子也是如此想.
所以在做生意當中，唐狗子經常性的是讓利給村民，唐狗子說這是為年少時的胡鬧還債.
自從小當夫婦做蔬菜生意以後，唐家村也嘗到了甜頭，所以就大部分人家就干起了種菜行當.
規模大了，自然有別的菜販子過來收購.
抬價是肯定的，但沒誰能抬過唐狗子.
比如說某樣蔬菜，城裡零賣二毛五，像是過來收菜的能給到一毛五就算講良心了.
一個是有損耗，再就是批發價不同於零售價.
但唐狗子能給到兩毛，
關鍵那些菜販子還沒辦法指責唐狗子.
因為按照唐狗子說法就是，他年輕時吃過不少人家的雞鴨狗，當時那些東西對大家都是比命都重要的東西.
現在他不掙錢就當還債了.
現在那些行業，雖然有了這個霸那個霸，但還是講道理的.
唐狗子這種報恩還債行為，就算那些大菜販，也不能在這個上面找他麻煩.
當然說法歸說法，真實想法是如何，誰都不清楚.
按照小當跟唐狗子說的，就是她們兩口子情願不掙錢，也必須要把唐家村這個基本盤守住.
只有基本盤守住了，她們才能細水長流，天天掙錢.
再者，小當唐狗子做的是飯店生意居多.
這塊怎麼說呢?
比供給菜市場那些小販，價格可以高一點，只要菜好.
像這個市場，那些大販子看不上，都是各個菜場的二道販子在做.
所以就算提高收購價，小當兩口子還是有薄利的.
這個年頭，不管哪個行業都有領頭的，都有規矩.
實體後來垮掉的原因，一部分也在於湧入的人太多，把行業規矩破壞掉了.
弄虛作假，坑蒙拐騙，缺斤少兩.在後世好像是很平常的事情.
這些鍋，咱們做生意的那些老祖宗可不會背.
而小當夫婦在商言商，其實也是在做破壞行業規矩的事情.
其實從古至今，商業不過是賤收貴賣，取該取之利。
也就幸虧小當給唐狗子找了這個說法，不然唐狗子就算想長期做這個生意，也是做不安穩。
小當警惕的看著秦淮茹，神情又壓抑不住的激動了起來，但懷中的孩子卻像是感覺到什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小當聽到孩子的哭聲，卻又輕柔了起來，她伸手輕拍著孩子，嘴裡輕哄著什麼。
小當低頭只顧著孩子，唐狗子卻是不能如此。
唐狗子陪著笑說道：「媽，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秦淮茹愧疚的看了小當一眼，眼見小當母性十足，心情複雜是肯定的，想多想少也是肯定的。
秦淮茹說道：「狗子，我聽說你倆生了孩子。我給孩子做了幾件小衣服，喏，都是好布做的。」
秦淮茹遞給唐狗子一個包裹，唐狗子手足無措的站在當場，他想詢問小當該不該接秦淮茹的，但小當現在卻是低著頭，好像外面世界不存在一樣。
唐狗子任由秦淮茹把包裹塞到了他手裡，只能說道：「謝謝媽。」
「嗯吶」秦淮茹今天第一次露出微笑，卻是對著唐狗子說道：「你們趕緊去送菜吧。」
「唉，唉！那行，媽，我們就先走了。」唐狗子也彆扭，小當不發話，他什麼都不敢客氣。
唐狗子趕著騾子繼續前行，秦淮茹站在原地，目送她的女兒女婿一家遠去。
待看不到人影，秦淮茹才低聲說了一句～「小當，以後好好過日子啊！」
而已遠去的騾車上，唐狗子卻是聽到身後的抽泣聲。
唐狗子沉默了一會說道：「媳婦，要不我們抽個空去看看媽吧？」
身後的抽泣聲停止了，卻是沒有言語。半晌，小當才幽幽說道：「算了，我生了妞妞後，才理解了什麼是媽，她當年肯定也是這樣對我們兄妹，所以我不恨她了。
但我也不想跟她有牽扯，見到她，我就噩夢連連。狗子，我不想那樣。
我只想守著妞妞長大，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看她嫁人生子，然後有人喊我們外公外婆。
我一定不會跟她學，勉強妞妞去幹什麼。
咱們倆要掙錢，掙得多多的，以後咱們妞妞就能過她想過的生活。」
「嗯吶」，唐狗子拋棄了煩憂，卻是笑得嘴咧到了耳背上。
他以前哪裡想過現在的幸福生活。
秦淮茹不光看了小當，她還去槐花在的地方看了看，只是槐花不肯見她，於是秦淮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接待她的領導。
錢也就是給槐花存著，槐花要花就花，如果槐花不花這些錢，那麼就是給槐花將來出來的時候用的開銷。
如此，諸事已了，秦淮茹往棒梗出事的地方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