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與死，到底是靠什麼分辨的？
不去考慮太複雜的哲學問題。♙♕ 😲✌
就說最簡單的，當一個人被自己所在乎的人嫌棄的時候，那麼也就距離死亡差不多了。
現在賈張氏就是這樣一個狀態，她最在乎的是棒梗，可是棒梗已然對她滿滿是嫌棄。
這個嫌棄有生理上的，也就是賈張氏身上腐朽的那股氣味，讓棒梗相當嫌棄。
當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身上肯定是有味道的。
這股味道跟年歲有關，也跟生活習慣，以及是否能自理也有關係。
而現在院子裡老人最喜歡的就是把自己捨不得吃的肉塊，夾在碗上，逗著自家或者別人家孩子，以換一聲「爺爺」為樂趣。
眼見棒梗遲疑的點點頭，賈張氏滿意的笑了，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奶奶跟你說點事，我藏錢的地方你應該知道，那裡還有兩千塊。這筆錢雖然不多，但你得收好，不能讓你媽知道。
賈張氏抬著脖子眼見棒梗吃的差不多了，這才對著棒梗呼喚道：「棒梗，乖孫，過來。」
「啊？」棒梗真傻眼了，他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並因此討厭賈張氏，巴不得賈張氏立馬去死。卻沒想到，他能有個家，還是因為賈張氏在。
屋角有一隻蜘蛛在編織著網，蜘蛛忙碌著，而賈張氏也就這樣無神的看了一上午。
「房子怎麼了？」棒梗稀里糊塗的問道。
以前誰家買點肉，恨不得藏起來半夜吃。
棒梗收拾完，才打著哈欠走到賈張氏床前，不耐煩的說道：「什麼事？」
賈張氏也顧不上乖孫的語氣，而是急切的說道：「棒梗，扶奶奶坐起來，奶奶跟你交代點事。」
但邊失望，卻又不斷進行著心理建設。
心裡上的嫌棄，自然是賈張氏的各種嘮叨。
但社會上小年輕就是如此，別人家有的，他們也要有。
「奶奶，我知道，這個世上，只有你是真疼我，她們都把我當廢物。等你走了，我就跟她們分家。」棒梗帶著憤懣說道。
第二個特質就是錢不值錢了，別的不說，現在外面大街上已經有摩托車了，摩托車，錄音機，大墨鏡，小年輕一套傢伙什置辦下來就是大幾千。
棒梗雙手撐在賈張氏腋下把她往上託了托，輕飄飄的，這讓棒梗鼻子有點發酸，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明明這段時候，他對賈張氏只有厭煩的。
現在棒梗吃飯都不願意去門外，哪怕屋子裡味道重，他也不敢像別的老爺們家，端著碗大口吃飯，然後跟院子裡鄰居各種吹牛侃大山。
怎麼變嘛？秦淮茹的收入還是二十多，十多塊基本工資加幾塊的年限補貼。
但賈張氏跟棒梗都不了解這些事情，就胡思亂想的想錯了。
現在中院正是忙的時候，各家婦女都在洗衣洗菜。
棒梗要是一出去，就是冷場器，只要他往外面一站，哪怕什麼都不說，原本喧囂的院子也會安靜下來，然後就是兩三成群的低聲嘀咕。
棒梗十點多起身，直接往廚房走去，路過賈張氏床邊時，往賈張氏這邊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棒梗拉開鍋蓋，上面熱著兩窩頭，外加一碗稀飯。稀飯因為時間的原因，已經稠的成一坨了。
而賈張氏這幾個方面都不是太好。
賈張氏知道自己熬不下去了，她擔心棒梗，牽掛棒梗，這畢竟是賈家惟一的種。
今天賈張氏的臉上難得的有些血色，說話也比往常鏗鏘有力一些，眼神比以往多了些光彩。
可目前來看，好像是指望不上了。
比如這個時候流行的大波浪，喇叭褲，墨鏡，大家都是貪婪著從電視上搜尋著外面的一切，並以模仿為榮。
這個年頭，有兩個特質，一個是低收入可活。
棒梗急道：「奶奶，那我怎麼辦？」
棒梗社恐的原因也就在於此，小時候都是差不多的條件，有幾個原來還不如他的，結果現在那些傢伙一個個人五人六的，用鼻孔眼看人。
賈張氏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破舊的屋頂。
中午他懶得做，都是一覺睡到晚飯的。
而賈張氏如果去了地下，還指望著自家大孫逢年過節能給她燒點紙錢，別讓她在下面受委屈。
這個事，是賈張氏想差了。這個房子當年是軋鋼廠分給賈家的不假，但在性質上是屬於集體的，軋鋼廠只是代扣房租。
哪怕賈張氏每個月就十塊的養老費，只有她跟棒梗兩個人的話，也是餓不死。
這幾年，家家戶戶的日子都在變好，像是以前每家每戶都是關著門吃飯，而現在已經是喜歡端著飯碗到相熟人家串門了。
這時的賈張氏眼神里滿是慈祥，她滿臉憐惜的看著棒梗，語氣溫柔的說道：「乖孫，奶奶不行了。昨夜我夢到你爺爺你爹過來接我了，估計我這一兩天就要走了。」
棒梗也不在乎，他吃飯並不在乎好壞，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哪怕棒梗知道現在這個年頭，家家戶戶已經是白面饅頭為主食了。
棒梗真被賈張氏的話語嚇住了，如果真是那個場景，秦淮茹還能找個相好的搬過去搭夥過日子，而棒梗只能搬著去住橋洞了。
你媽的心，現在已經不在你身上了。」
但棒梗是不在乎，而賈張氏卻把棒梗的嫌棄完全看在了眼裡，聽在了耳里。
賈張氏還是十塊零五的養老補貼。
他並沒有吱聲，而是先把吃完的碗筷收進了廚房。
溫情過後，賈張氏才繼續說道：「棒梗，以後奶奶不能照顧你了。你得爭氣，得靠自己。奶奶不指望你大富大貴，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能吃飽穿暖，娶個媳婦，生個孩子。你還年輕，只要現在認真，一切都來得及。」
槐花倒是稍微高一點，但姑娘家，愛美，現在外面的誘惑也多，想走在時尚的前沿，那是用錢堆出來的。
賈張氏想著伸手去替棒梗擦拭眼淚，卻是沒有力氣夠到了。
賈張氏歇了一會，這才接著說道：「棒梗，你忘了，咱家房子是軋鋼廠的。自從你們兄妹成年後，這是軋鋼廠看在你爹面上安排給我住的。我在，咱們家可以一直住下去。可我要不在了，這房子說不定軋鋼廠就會收回去了。」
像是棒梗就知道他有幾個不錯的夥伴，現在這些傢伙已經置辦齊了。
對於他來說，這頓既是早飯，也是午飯。
而槐花既然想著嫁的好點，自然需要把自己整的時尚一些。
奶奶想跟你說的也不是這個，奶奶跟你說的是咱家的房子。」賈張氏一口氣說完這些，不由停下大喘氣了一會。
賈張氏的語氣平緩真誠，再也沒有以往的戾氣在其中。
棒梗不喜歡那些人探究的目光，他感覺那些人都是在嘲笑他。
在平均工資只有幾十塊的社會來說，這個錢肯定是巨款。
棒梗聲音哽咽道：「奶奶。」
自從棒梗出門的動靜傳來後，賈張氏的眼神就盯緊了他。
就算賈張氏死了，軋鋼廠不管出於人道主義還是同情心，最多把房子的關係轉到街道，而不是把賈家趕出去。
棒梗乖巧的把他那張滿是鬍子拉扎的臉湊了過去，任由賈張氏那隻如同樹皮的手掌在自己臉上摩梭。
賈張氏伸手握住棒梗的手，這讓棒梗渾身起了身雞皮疙瘩。
棒梗的動作下意識輕了一些，扶賈張氏坐好後，又往賈張氏身後塞了個枕頭。
算了，你們母子間的事，我也操心不了那麼多。
大家的生活都在慢慢變好，只有賈家是一成不變。
哪怕邋遢躺平的棒梗，也是對她滿滿的嫌棄。
這個倒不是棒梗厭煩，而是不喜歡與別人的接觸。
如果賈張氏不在了，他說不定連家都沒有了。
看到棒梗如此嫌棄，賈張氏肯定是失望的。
「傻孩子，不能分家，奶奶就擔心你這個。你得跟你媽她們緩和關係，你媽這個人雖然自私，但她守家還是可以的。再說你畢竟是她親生的，她就算再沒腦子，也會替你著想一些。
其實大哥別嫌二哥，棒梗嫌棄賈張氏的同時，也被別人嫌棄著。
也就是這種平平淡淡的說法，竟讓棒梗驚慌失措了起來。
也就是她孫子因為生活不順利，才如此不耐煩，並不是沒良心討厭她這個奶奶什麼的。
棒梗抬頭看了一眼，眼神里只有不耐煩與冷漠。
但賈張氏沒有選擇，她也不清楚自家大孫子，為什麼會變成如此模樣。
棒梗的眼淚忍不住的流了出來，他下意識的握住了賈張氏的手，以前肥胖的手掌，現在已經是皮包骨頭了。
賈張氏拍拍棒梗的手，示意他放心，賈張氏遲疑半晌說道：「奶奶這幾天，也一直想這個。最保險的作法就是奶奶我一直不死。」
棒梗聽得相當迷糊，剛才賈張氏還說不行了，怎麼現在又說她一直不死了？
賈張氏也沒指望棒梗能聽懂，聲音又壓低了一些說道：「奶奶說的是，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我死了。特別是軋鋼廠的人，院子要隱瞞好，不然院子跟咱家關係都不好，要是知道奶奶不在了，總有人會想到房子的事情，跑到廠里去說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