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草撲在老太太懷裡哭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穩住了情緒,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虞志華在旁邊聽得火冒三丈,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幾根。
這群癟犢子玩意兒,不知道大隊能出個讀書娃有多難嗎?
小草在李家溝教書,大隊在李家溝小學上學的孩子哪個沒受過她的恩惠?
「真他媽的一幫子蠢貨,眼界比針尖還短,虞大山這個畜生,他眼瞅著四個孩子了,就算女娃子不上學,男娃子也不上學嗎?」
虞志華忍不住怒罵了幾句,他心裡也明白,虞大山這是看著妹妹長大快嫁人了,往家裡交不了幾年工資了,這才幹出這種混帳事情來。
可是,他怎麼就不想想?小草在李家溝小學教書,之後找對象能差得了嗎?
以後指頭縫裡漏一點都夠她侄子侄女吃的喝的,現在倒好,干出了這麼個事情,以後小草算是徹底和家裡頭離了心。
虞小草擦了擦眼淚,緩緩開口說道:
「虞爺爺,我知道這個事情您幫不了我,我來就是想求您給指條活路,賀家坡生產大隊的那個賀翠蘭想必您也聽說過,她當初就是被康校長給害了,我不想和她一樣……」
虞志華聞言重重的嘆了口氣,拿起自己的菸袋鍋子裝了菸絲湊到煤油燈邊點了,「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思忖了半天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那個賀翠蘭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虞小草稍微愣了一下,不過還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聽說,她現在進城當工人了。」
小學的老師,茶餘飯後經常談論這個學校的名人,雖然都不是什麼好話,但是沒有不羨慕她的。要知道現在農民能進城當個工人可不容易,大家嘴上罵著,心裡頭誰不想著這個美事落在自己身上?
可惜了,他們也只能在心裡想想。
楊畫剛剛招呼三個孩子睡著了,這會兒自己也迷瞪著昏昏欲睡,突然聽自己爺們問了一句,頓時滿臉的不耐煩:
「能出什麼事情,不就是被男人睡了嗎,哪個女人不得經歷這麼一遭?」
「說不準人家康校長稀罕她,把她留下來了,你瞎操什麼心?」
楊畫滿臉不耐煩的說完,翻了個身繼續睡。
虞大山聽媳婦這麼說,心底的不安也慢慢消失,門外的老虞只是嘆了口氣,轉身回屋去了。
「怎麼樣?大山怎麼說?」
虞母見自己爺們回來,趕緊從炕上坐起來開口詢問。
老虞又是沉沉地嘆了口氣:「我估計是留在李家溝了。」
虞母聞言,臉色變了變也沒有再多問,躺在炕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只有老虞一個人躺在炕上瞪著一雙大眼睛,一晚上怎麼也睡不著。
別說是虞家疙瘩,就算是滿前水溝公社打聽打聽,也就他虞志虎窩囊了大半輩子,家裡的大小事情說不上一句話。
本以為生了個兒子能比自己好點,誰曾想兒子和自己一樣,也是個窩囊廢,一結婚就被媳婦拿捏了。
虞志虎還記得,兒媳婦剛嫁過來的時候,三天兩頭地和婆婆鬧。
就這麼一個破爛家,兩個女人都想當家做主,那兩年他們父子夾在中間不知道受了多少窩囊氣。
小草就更不用說,當娘的罵了嫂子罵,嫂子光罵還不夠,還要拿她當不要錢的丫鬟婆子使喚。
婆媳兩個折騰了兩年多,終於在兒媳婦懷上第二胎的時候慢慢消停了。
沒別的原因,老婆子年紀大了,眼裡頭又有了孫子,自然由著兒媳婦拿捏。
後來,家裡的大小事情就全由兒媳婦做主了。
小草這個事情是兒子過來跟他們說的,老兩口雖然一心想著兒子,但女兒畢竟也養了這麼多年。
別說是那麼大個人,就算是條狗養了這麼多年,多少也有點感情。
老兩口肯定反對,但是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兒媳婦帶著三個孩子過來,雙手叉腰,挺著個大肚子把老兩口從頭罵到腳。
罵罵咧咧好半天,老虞家兩口子屁也不敢放一個,最後兒媳婦又摸著肚子:
「我肚子裡這個眼瞅著就生了,我覺得這一胎肯定又是個小子,家裡頭就三間房子。」
「三丫以後長大嫁人了就不用我們操心,可這三個小子是要結婚過日子的。」
「以後長大了家裡頭沒個住的地方,誰家姑娘願意嫁過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有姑娘肯嫁過來,讓人家兩口子住哪兒?」
「怎麼著,這邊一口公婆兒媳婦一張炕上睡?」
「家裡頭養了小草這麼多年,當初要不是大山讓著她,如今輪得到她風風光光地在李家溝小學當老師?」
「這兩年眼瞅著翅膀硬了要飛了,我要不想辦法從她身上弄點錢,以後還能指望誰?」
說到這兒,盛氣凌人的楊畫紅了眼眶,掉了眼淚,屋子裡再沒有人敢張口。
小草的事情,算是就這麼定下了。
腦子裡想著前天家裡的這麼一幕,老虞也忍不住地紅了眼眶,他的一顆心疼得就跟鈍刀子磨一樣。
小草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她要是不受這個委屈,以後肯定能跳出虞家疙瘩這個山窩窩變成金鳳凰。
「誒!」
想到這兒,老虞重重地嘆了口氣,心裡頭開始嘀咕:
「小草啊,爹沒本事,害你受委屈了,你要是真有個什麼事情,黃泉路上爹陪著你一塊兒走。」
「你要是能過了這個坎兒,爹就把你娘帶走,給你絕了牽掛,我們在底下保佑你!」
第二天一大早,虞小草早早起床,拿著大隊長虞志華給批的介紹信,剛剛出了門迎面就碰上自己爹。
「小草?」
虞父愣了一下,隨即蒼老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來。
虞小草停下腳步看了她爹一眼,叫了一聲「爹。」
「哎。」
虞父鄭重其事地應了一聲,又看向自己女兒:
「小草,爹沒本事,護不住你,你以後要好好的。」
虞小草看了自己爹一眼,家裡的情況她也知道,只是平靜的點點頭:
「我知道了,爹。」
虞父點點頭,再不說話。
虞小草見狀,邁著步子離開了。
虞父扭頭看著女兒的背影,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長時間,這才起身往家去了。
虞大山這會兒已經起了,正忙著房前屋後的活計,見他爹進來就隨口叫了一聲:
「爹,您這大清早兒的上哪兒去了?」
虞父站在院子裡,仔仔細細地看了自己這個兒子一眼,朝他擺擺手進了屋子。
虞大山被自己爹看得莫名其妙,不過也沒當回事,低著頭繼續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