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雲平只是沉默著走路,劉原重重地嘆了口氣,緩緩開口給梁書記解答這個問題。
「三斤,剛才那個情況你仔細想想,如果我們說出洋柿子醬是二隊丟的會怎麼樣?」
梁書記仔細想了想,這才有些不確定地說:
「可能會把趙有才牽扯進來?」
事實上,秦家屯的事情出了之後,劉家垣的「三巨頭」就在第一時間命人徹查了洋柿子醬的數量。
最後查出來得知,二隊丟了兩瓶。
這個事情壓根不用調查,大伙兒就算用膝蓋想也知道,洋柿子醬十有八九是賀翠蘭偷的。
高旺才現在有事沒事就往三隊賀翠紅的住處跑,那心思凡是長了眼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壓根不管賀翠蘭。
自從賀翠蘭在公社丟了人之後,雖然不去上班了,但三天有兩天在李家溝住著。
而且,村子裡的老娘們雖然嘴上都在罵賀翠蘭不要臉,可心底都覺得這個女人是真有本事。
不但勾搭上了書記,跟書記秘書也有一腿。
李家溝就那麼大點地方,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到一根煙的功夫就能傳個遍。
趙成才找賀翠蘭的時候,自以為做的隱蔽,實際上早就被有心人發現了。
如今,整個李家溝乃至十里八鄉的,也就孫書記一個人不知道他的秘書和他的情兒還有一腿。
其實,就算沒去看,他們也能猜得出來,洋柿子醬肯定是賀翠蘭偷了給趙成才。
然後,趙成才再給了自己父親趙銀貴,趙銀貴再拿給秦大富。
趙成才可是孫書記的秘書,要是他被牽扯進來,那事情可真不好收場。
梁書記雖然只是劉家垣村的書記,但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劉原點點頭:「而且,村子裡人誰也沒看見那洋柿子醬是賀翠蘭拿的,到時候她來個死不承認,咱們能怎麼辦?」
梁三斤又仔細想了想,最後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要是真像大隊長說的那樣,案子最後破不了,城裡來的領導臉色不好看,劉家垣可能還要承擔一個保管不利的罪名。
「難道,趙銀貴給我們潑了一身髒水,事情就這麼算了嗎?」
梁三斤還是有些不甘心!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易雲平突然嗤笑一聲:
「算了?這怎麼可能?」
梁三斤頓時雙眼一亮,眉宇間也多了幾分神采,他就知道易會計不會平白無故吃這個悶虧。
只聽易雲平繼續說道:
「等他們的洋柿子醬做出來,好戲才真正的開始了。」
梁三斤皺起了眉頭,不過這一次他也沒有開口詢問,而是自己開始仔細思忖這其中的問題。
然後,一路上就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眼瞅著都已經進了劉家垣村口,梁三斤雙眼一亮,猛的抬頭:
「雲平,你是說他們沒收到定金的事情?」
易雲平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書記,你就等著看吧。」
這話說得梁三斤整個人都興奮起來,這一刻他的心中就隱隱生出一股濃濃的期待。
他期待著,以趙家山為首的那些人,能早點做出洋柿子醬!
三人回了村子,把公社派出所發生的事情跟村民簡單說了幾句,表示案子已經查清楚了,跟村子的洋柿子醬沒關係。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大家都開始忙著做洋柿子醬。
只不過,雨水的肚子越來越大,進城檢查了幾次,預產期就在十二月底,易雲平每次看著她干點什麼都心驚肉跳的,就怕摔跤。
秦家屯投毒案沒幾天就判下來,秦淮根雖然受人蠱惑,但對自己親娘下毒,只能吃花生米。
秦大富則是二十年勞教,已經被送到了青山農場,以他現在的年齡,十有八九活不到出來的那一天。
秦大富的兩個兒子上門找趙銀貴,希望他能伸出援手,讓自己父親少判幾年。
但是,趙銀貴天天不是腰疼就是腿疼,再不行就來個頭疼,總之就是身體不好,要在家靜養。
秦大富的兩個兒子雖然恨得牙根痒痒,但卻一點辦法沒有,只能消停回家。
以前,他們是大隊長的兒子,不管是在村子裡還是在其他地方,大伙兒見了他們都笑臉相迎,態度那叫一個熱絡。
可自從他們父親出事之後,別說屯子外面的人,就算是屯子裡的鄉里鄉親,見著他們都是橫眉豎眼的,有的更是嘟嘟囔囔地低聲咒罵著。
秦大富的兩個兒子雖然氣得臉紅脖子粗,但卻沒有一點辦法。
大飛叔依舊是屯子裡的書記,原本是會計的大保叔當了大隊長,大飛叔的兒子當了會計。
秦大富的兩個兒子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家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值得一提的是,秦淮根吃了花生米之後,秦大永親自套了牛車把兒子帶回來,然後當天晚上喝砒霜也走了。
老頭一輩子都是個悶葫蘆,死的時候也算是稍微炸了一點。
短短的兩個月,秦淮茹送走了自己的母親、大哥和父親,回去奔喪的時候,大嫂找到她直接表示要把大兒子送進城裡給秦淮茹當兒子。
一來,她一個婦道人家養不起四個孩子,二來秦淮茹身邊也就小當一個丫頭片子。
至於棒梗,這孩子進了少管所出來之後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她兒子又勤快又孝順,也是老秦家的骨血,以後肯定會好好孝順他二姑。
秦淮茹頓時就黑了臉,送走大哥和父親之後連飯都沒吃一口就回了城。
十一月底的時候,以趙家山為首的九個生產大隊,終於是完成了十萬瓶洋柿子醬訂單。
趙銀貴的心情難得好起來,立刻帶上幾個大隊長和副大隊長往公社找孫書記了。
孫書記聽說是洋柿子醬做完了,臉上也露出笑容來,趕緊招呼趙成才給幾人倒水。
其他人都有些拘謹,坐在公社會議室的椅子上,脊背挺得直直的,雙手放在膝蓋上,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
唯有趙銀貴稍微放鬆一些,不過看得出來他的雙腿也微微有點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興奮。
「書記,經過我們九個生產大隊連日來的努力,這十萬瓶洋柿子醬已經完成了,您看……」
孫書記端起桌子上熱氣騰騰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
「嗯,這個事情我知道了,我會通知城裡的工廠,讓他們派運輸隊過來拉貨。」
趙銀貴等人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喜意來:
「那這個錢……」
幾個大隊長、副大隊長聽著趙銀貴問這話,臉上全都露出一抹希冀來。
他們這兩個月忙前忙後的不說,還倒貼了不少,可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天嗎?
孫書記臉上笑容不變:
「這個價錢,工廠的領導前些日子找過我,表示他們廠子今年的效益不好,實在是撥不出太多的錢來。」
「所以,他希望能不能再優惠一點?」
趙銀貴等人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此時此刻,他們的腦子裡全都想起了易雲平的那兩個問題:
你們不收定金,就不怕洋柿子醬做好了,人家不要了?
你們不收定金,就不怕洋柿子醬做好了,人家刻意壓價?
如今,洋柿子醬真的做好了,孫書記還真壓價了!
至於說什麼城裡的廠子效益不好之類的藉口,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個藉口而已。
城裡的廠子要是真的效益不好,也就不會找他們訂洋柿子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