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哥,你說什麼呢?

  院子裡的鬧劇結束,易雲平三人回到屋子,一大媽見自家老爺們沒有洗漱的意思,索性把炕桌搬出來,提著暖壺泡了兩茶缸茶水,讓家裡頭的兩個男人坐著說話。

  易忠海扭頭看向易雲平,沉吟片刻,臉上緩緩露出笑容來:

  「雲平,你似乎對柱子兄妹……」

  話沒到一半,易雲平已經明白自己叔叔的意思了,他咧嘴一笑,緩緩解釋:

  「叔,我自小跟著我媽長途跋涉,經歷不少事情才掙扎著到了劉家垣村落腳。」

  「那幾年,一路上都在打仗,哪兒哪兒都有死人,所謂世道炎涼,人心險惡,自忖也算見過幾分。」

  「這院子裡的人,別人什麼樣兒我不知道,但是柱子哥這個人,那是打心底兒把您當長輩的。」

  「我不經常在城裡,年後開始春種,估計三兩個月也沒法進城來。您和我嬸子畢竟不比年輕人,身邊三五不時的,總要有個年輕人照應著。」

  易忠海有些詫異的看了自己親侄子一眼,他以為易雲平對傻柱這麼上心,是為了接近何雨水。

  沒成想,倒是他這個當長輩的小人之心啊!

  一大媽聞言,心底不由暖了幾分,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雲平你說得不錯,柱子這孩子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對我們確實挺好。」

  易忠海看了自己侄子一眼,又問:「那你看東旭怎麼樣?」

  說這話的時候,易忠海的語氣中是抱著幾分期待的,畢竟賈東旭可是他親手挑選的「接班人,」以後是要給自己養老送終的。

  雖說,他現在已經有了雲平這個親侄子,但自問對東旭也沒得說,完全當自己親生兒子扶持。按理來說,以後自己百年,孝子摔盆打碗,也是有東旭一份的。

  當然,這大半輩子的積蓄,也是有東旭一份的。

  易雲平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微微發苦的茶水,輕笑一聲緩緩開口:

  「叔,您當初選賈東旭當徒弟,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但現實您也看見了。」

  「賈東旭是賈章氏一手帶大的,到目前來說,我真沒發現賈章氏身上有什麼可取的地方。」

  「賈東旭一點不落地遺傳了他媽,自私、貪婪、是非不分,沒有半分進取心,再加上取了那麼個心思深處的老婆,這樣的一家人,您指望著他們以後給您和我嬸子養老?」

  「我說句不好聽的,這也就是您現在是廠里的八級工,又有兩間房子,每個月還給他們家貼補不少。等您以後退休了,沒用了,人家把您手裡的錢騙走了,兩家的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易忠海聽自己侄子這麼說,雖然很想反駁一句:東旭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

  甚至,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易忠海的本能反應是雲平怕自己更看重東旭而忽略了他。

  可是,易忠海嘴唇動了又動,絞盡腦汁地想了老半天,發現侄子這話說的,好像一點兒沒錯!

  這幾年,東旭什麼樣他不是看不見,只不過總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東旭還年輕,經歷的事情還少等等。

  時間長了,或許他自己都信了!

  可是,今天聽雲平這麼赤裸裸地把這些事情一股腦兒的說出來,易忠海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了。

  易雲平看了自己叔叔一眼,繼續說道:

  「叔,要我說,您要真想找個徒弟,就換個人選,家庭條件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考慮人品。」

  「我知道,老一輩經常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但是還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軋鋼廠乃至整個四九城,軋鋼廠也不少,但是一共有幾個八級工?」

  「一級二級三級,可能勤學苦練就成。但是,真要七級升八級,那可不是憑努力就行的,要不然後院的二大爺怎麼一直升不上八級?」

  「說白了,六級升七級,七級升八級,除了勤學苦練,最重要的還得是那塊料。」

  「還是那句老話,祖墳上沒那根蒿子,怎麼幹也沒用。」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易忠海聽自己侄子這麼一說,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只感覺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他心底一直以來的一座山,似乎突然間崩塌了。

  仔細想想,廠里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又或者比自己年紀還大的,五級工,六級工大有人在。

  難道這些人不想再往上升一個級嗎?

  師父不教真東西是一碼事,但是幹了這麼多年,自己難道一點兒也摸索不出來嗎?

  後院的老劉,在七級工停留了那麼多年,剛升七級的那幾年也是費了不少勁想著再往上升一級。

  但是,師父也找了,自己也練了,可最後考核的時候,總是差了那麼一星半點。

  直到後來,徹底不想升八級工,一門心思地鑽營著如何當官。

  如今再想想雲平的話,確實說得有幾分道理,簡單的一些東西,確實勤學苦練就可以。

  但要真涉及複雜的技術,實際操作,開不了那一竅就是開不了,無論如何也升不上去。

  想當年,六級七級和八級,都是靠著自己一點點琢磨著過了考核的,自己的師父到退休也不過才七級。

  或許,自己真的要好好考察考察那些徒弟的人品,挑出幾個靠得住的,好好教導。

  他晉升八級也有幾年了,前前後後帶過二三十個徒弟,但是最高也就是四級,再往上就沒有了。

  這裡頭,固然有他藏私的原因,但也確實如雲平說的一樣,這些弟子自身也不是那塊料,比自己那時候差遠了。

  易忠海點點頭,看向自己侄子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神采,忍不住就問:

  「雲平,這些年你念過書嗎?」

  在易忠海的固有思維中,沒有念過書的人,是絕對說不出這一通大道理的。

  易雲平笑著搖搖頭:「小時候家境安穩的幾年跟著夫子開蒙,後來家破人亡,一路跟著我媽顛沛流離,再沒有上過學。」

  「不過,我媽認字,只要有時間就會教我看書認字,有時候還會給我講故事,講道理。」

  易忠海點點頭,他離家的時候家裡頭條件挺好,出得起束脩,想必侄子肯定也是念過書的。

  以當時的條件,大哥肯定不可能娶個不識字的盲流媳婦,如此一來雲平能這麼明事理,也就不足為奇了。

  與此同時,傻柱家裡,何雨水拿著茶缸子給自己傻哥倒了半缸子熱水,又開始里里外外地收拾屋子。

  傻柱喝了幾口水,人也清醒了一點,看著忙前忙後的妹妹,突然開口問:

  「雨水,你覺得雲平這小子怎麼樣?」

  何雨水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一聽自己哥這麼問,頓時臉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嗔怪道:

  「哥,你說什麼呢?」